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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凉之地不设州,唯有一座座城市在其中,城乡并处,人烟稀少,会让人觉得这里果真地广人稀,而庸野城就是平凉最大的主城,这也是苏浚的发家之地。
可天子似乎并不重视潜龙之城,再加上大批士兵拖家带口都跟着苏家一起到了信安,人口的流动使得庸野再难复昔日繁荣。
若说庸野城都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小城了。
在外餐风露宿多日,任熙自知实难再继续赶路,便提出要到城里歇息几日。
傅玉书自然答应下来,即便他是个男人,可也有些难熬。
在西北十年,他对这块土地十分熟悉,也知不能暴露身份,引起他人注意,便带着任熙进了篁庭城,在城边找了处小客栈休息。
篁庭不属于西北,它是北地最西的一座小城,因在西北和北地相接处,所以两地人民混居其中,民风开放。
任熙洗漱完后,就躺在床上睡着了,从凌晨躺下,一直到天黑才起,吃了碗面,味同嚼蜡,可吃了多日干粮,这也算难得的美味了。
有箫声响起,女人抬头找去,却见傅玉书坐在后院的马厩里吹箫自乐。
声音悲凉,无限相思在其中,听者落泪,唯对夏月解心扉。
真是没想到有一日她会离开父母,独自一人离开信安,来了这么远的地方,前几日在林中住宿,喝着露水,吃着野果,她不是一点儿都不后悔,甚至偶尔还会怀疑自己的坚持究竟有几分意义,可是一想起苏迟,就觉得做什么都值了。
即便他真的死了,至少她不会后悔。
低泣声引起了吹箫人的注意,男人抬头,就见任熙一脸泪水站在楼上,月光太凉了,落在她脸上,好像冻出一层白霜来。
箫声一停,女人下了楼,走到傅玉书身边。
“你不是说我们还有十日就到庸野城了吗?等天亮我们就启程!”
萧声再断,傅玉书斜坐栏杆处,凉凉问道“四小姐,你相信我们在庸野城真的能找到殿下吗?”
不唤娘娘了,改称四小姐了。
任熙有些鄙视他工于心计,而无人情长短,亦冷声道“无论如何我也算救了你一命,若是你如今还在信安,恐怕就要被人捉拿下狱,人头落地了。”
剑拔弩张之际傅玉书先败了,带着他的萧一同走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两人离开篁庭城,出城一百里后,就是西北有名的赌城逢云城了。
前魏人尚奢,可不喜欢赌博这一类的事情,虽有一掷千金的豪气,可是太俗,在他们眼里这赌玩一事只是下层人才做的,所以赌城在前魏甚少。
可逢云城不一样,当初西北多为罪人流放之地,民风狂野,被繁重的徭役和苦力压迫的西北人只能找乐子给自己放松,因逢云城离西北核心太远,又为北地、南地、西北三地交界,人员繁杂,这才孕生了这座城池。
城中多设赌庄,人员的聚集又使得花楼、酒楼、客栈这样玩乐的场所拔地而起,若不是因为名声太差,此处繁华之态绝不比信安弱。
繁华的城市让初来乍到的任熙看个不够,原本惨淡灰白的心情现在也兴奋不少。
熟悉的场景给了傅玉书不少安全感,只带她去了一处酒楼,摆了一桌饭菜。
伙计热情地端上美酒,一边倒一边笑道“我们这酒烈得很,二位客人慢慢品即可,可不能多喝。”
少女转着那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赞道“果真是好酒!”
面前的傅玉书也喝了几口,便站起身来,道“四小姐先吃着,我去找店家问问哪里有马市?我们的马已经走不多了。”
“嗯,你去吧!”任熙已经把头埋到碗里,似乎和他说半句话的空都没有。
见她胃口大开,男人满意笑笑,踱步离开。自打来了逢云城,他好像确实轻松了许多,像一个被掉在绞刑架上的将死之人最终给他松开了栓在脖子上的绳索一样。
可傅玉书不知,自打他下了酒楼,少女就没有再吃了。
她站在小楼处,看着男人朝一边走去。
不多想,任熙放下碗筷,也匆匆下楼,可那不长眼的小伙计在面前一直晃着,阻拦她往前走“客官,你们这也太浪费了吧,这还没吃上几口呢,就全都不要了。”
任熙不耐烦,当即把人推开,没想到那伙计又追上来,像只赶不走的苍蝇,围着她嗡嗡乱叫“客官,你还没结账呢,我们也是小本生意……”
巴拉巴拉一大堆,任熙脱下一直藏在手腕里的玉镯递过去“拿着!”
她再次推开小厮,顺着傅玉书离开的方向追去,可逢云城布置复杂,没有什么规律,商民杂居,大街小巷东一条西一条,才跑出去就是几个岔口,女人丧气跺脚。
正转身想回酒楼等傅玉书时,却见墙角露出一个人头,是酒楼的伙计,没想到任熙转身之快,一直跟在后头的他来不及藏掩自己,只能暴露人前,欲要跑时,一句站住吓到了他。
任熙冷笑一声“你这伙计倒是闲得慌,不去端你的盘子,来跟踪我作甚?”
小伙计尴尬笑笑,却还是找借口“小姐说什么呢,我只是出来招揽客人罢了!“
女人才不相信“方才我要离开,你几番阻挠,难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不认识!”他连连摆手表示不是。
可这心虚的样子越是惹人生心,抓着小伙计的手多了一把短刀,就搭在颈上青筋处,只要朝上面轻轻一划,到时鲜血喷涌,一刀毙命。
“你认识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小伙计那句“不认识”咽下肚子,他抖着声音,道“姑娘,你就别为难小的了,都是我们老板吩咐我这么做的。”
果真如此。
任熙拉着他,装作狠厉之样“带我去找你老板!”
可还没等小伙计说好,后面就有声音传来“四小姐,不关他的事,你放了他吧!”
是傅玉书。
伙计颈处的短刀终于收走了,没见那冰凉的东西,他屁滚尿流跑开了。
“傅先生,看来你已经找到要去哪里买马了!
“你胆子真够大的,竟然敢在逢云城乱跑,你可知这里有多少杀人如麻的杀手?”
“便是杀手,也要有人出钱才使得动他们来要我的命才是。”
男人又恢复了在王府那副云淡风轻之样,初初跟着姑姑见他时,只觉得这男子温文尔雅,现在却觉得,他言语里皆是不屑和刻薄,也不知以前到底受了多大的冤屈,才让一个男子生了一嘴妇人的尖嘴利牙。
“便如傅先生,不过是商户之子,万贯家财被人夺了,人家也不肯花一个铜钱要你这条卿卿性命。”
果然,这话里总有一个字戳痛了男人的内心,淡然早已扫去,唯有怨恨重上眉间,可再铁青的脸色又不能吓到任熙半分,见他不舒服了,她就高兴了。
“你刚刚是去见谁?”
傅玉书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很怀疑,苏迟遭遇暗杀是不是也有你的一番功劳。”
“你在说什么疯话!我对殿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激将法果然有用,任熙又继续往下猜。
“你是故意带我来逢云城的,你找到苏迟了?”
傅玉书知道自己又上了她的圈套,便不作声了,只偏头看地。
这次轮到任熙急了,少女忙道“你真的找到他了,他不在庸野,而是在这儿?”
看到她着急,男人冷哼一声,那嘴巴却是咬得铁铁的,一个字都不说。
任熙才不怕,她稳住心神,绝不叫傅玉书扰乱自己,女人灵机一动,缓缓说道“傅先生,你现在还是祈求殿下不在这里吧!”
男人一脸敌意看着她。
“要是见到了殿下,我一定要告诉他,你欺负我。”她说这话时,像是小孩子委屈,跑到大人面前告状,说其他小孩子欺负自己。
因语气略有稚嫩,连傅玉书听了,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只嗤笑一声而过。
“你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谈到欺负,能是怎么个欺负法?”
傅玉书虽在西北受了豪放民风十年的熏陶,可从根本上来说他终究是个文人,南地重礼之风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所识之人也都是讲理的,可遇到任熙这般连名声脸面都不要的,那就没得法了。
再想说出殿下不会相信这种话来,也是连自己都不信了,他今日也是眼界大开,信安世家能出这等人才来,也是让他长足了见识!
“方才我们去的这家酒楼老板是我和殿下都认识的一个熟人,他告诉我,殿下就在逢云城。”
一线生机出现了“所以你刚刚是去找苏迟了?你见到他了?”
“酒楼老板只知道殿下在城中,却不知在城中哪里,我们在逢云有一处据点,我方才就去是那里打探消息。”
“殿下确实在逢云城,只是他受了很重的伤。”
任熙深深喘了口气,她鼻子一酸,所有艰辛的付出现在都有了收获,尽管他受伤了,可只要活着,其他都没关系。
“你现在带我去找他。”她哽咽道。
“我再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就好。”
明明刚才还是个取人性命不眨眼的闺阁小姐,现在又成了为情所困的凡人,触及往事,傅玉书苦笑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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