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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温烈听得满头雾水,无数的信息一时间涌入脑中,反倒堆积成了一团浆糊,全无时间反应。正当他思忖着先将这说到情至深处,万分动容的叶藏扶起身来,两人再细说不迟。
可正当他欲上前将叶藏扶起,那不远处的桃花密林中竟钻出二人,那高状男子见着如此场景,便高声喊道:“你这贼杀才!要对我师父做甚么?!”尹温烈闻声愕然,但还是转过头循声望去,只见来者正是那叶藏之女叶居霜,与徒弟莫随风。
原来乃是二人见叶藏独自下山,似是要去追拿尹温烈,因此放心不下他二人,生怕动起刀兵再起冲突,这才一路追赶下山,一探究竟。奈何方至山脚处便见桃花迷阵已然发动,料想定是拿尹温烈误入此阵,可偏偏他又不是江湖中人,未曾练过内功,此一行怕是凶多吉少,要被困在桃花迷阵之中,永世不得翻身了。
二人本是各怀心思。那莫随风自幼失去双亲,便将师父叶藏与师妹叶居霜当成了唯一的亲人。他自然是因为担心叶藏才追下山来,至于尹温烈那个怪人,生死本与他无关。说来也怪,他本是个老实忠厚人,从没有甚么坏心思,但他自从见到了这尹温烈,又早有察觉师妹对这素未谋面之人,偏偏怀有一种无以言喻的奇怪情感。
因此莫随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极为奇怪的情感,就好似从小到大最为珍视的宝贝被人夺走,既有些记恨,更有些嫉妒。但他又不敢将自己心中所想与真挚的情感向师妹诉说,一直藏在心里,默默喜欢着叶居霜。他想,或许这就是师父曾在无意间提起的爱情罢。
可如今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尹温烈,却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彻底将叶居霜的视线夺走,师妹眼中,再无莫随风的立足之地。莫随风怎敢怪责师妹,便将所有的罪责与厌恶,尽皆推到了尹温烈的身上。
叶居霜自是与他不同。她的想法更为复杂。担心爹爹本是没话说,这也是她随师兄追下山来的主要原因。但与此同时,她也同样担心尹温烈。生怕爹爹一时失手,害了他的性命。虽然她极为相信叶藏是个知晓分寸的人,不为肆意妄为,但对这仅仅见过数面,话也未曾说过几句的尹温烈,她总是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这奇怪的情感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更不敢直接面对。
似乎每次与尹温烈相视之时,心跳便会不由自主的加速。
二人不敢怠慢,当即从开门闯入阵中,只因早已习得那叶藏所传授的破阵之法,故而深知这桃花迷阵看似变幻莫测,实则万变不离其宗,不用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便要解开这桃花阵,可不想正在此时,忽闻一声巨响,又见阵眼当中腾起一缕白烟,师兄妹相视一眼,齐声道大事不好,以为是他二人交手失了分寸,出了甚么事故,这才慌忙赶到此地。
谁料刚来到阵眼处,偏偏撞见了这尴尬的一幕。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叶藏单膝下跪,朝尹温烈作揖行礼。这在他二人小辈看来,便认为叶藏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似乎是受了奇耻大辱,一时间急火攻心,竟忘了仅凭尹温烈一人,是不足以对武功高强的叶藏,构成甚么威胁的。
故而莫随风遥指尹温烈,厉声骂道:“你这小子休要猖狂,今日便叫你来得去不得!看我为师父报仇!”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掣出匣中长剑。原来这莫随风自幼随叶藏修行剑法。而叶藏身位叶家这一代的家主,除了坐镇桃花谷以外,还负责掌管叶家所藏的所有典籍。
想来那叶家,好歹也曾是武林支柱,藏书极多,且多为武功秘籍。故而叶家的弟子通常都会选择十八般兵器中的一件精研一生。有些是看资质,有些则是看兴趣。叶居霜性情婉转,又是女子,不喜用剑,叶藏便传授她一套极为阴柔的软鞭法,唤作《落英九回鞭》,又在叶家所藏的兵器中,亲手为她挑选了一柄墨梅长骨鞭,权做傍身所用。
至于那莫随风,其父母皆是死与饥荒,乃是叶藏早年闯荡江湖之时无意中救下,那是莫随风仍在襁褓之中。叶藏便将他一直带在身旁,后又带回桃花峪,言传身教,养大成人。可莫随风的武功天赋并不高,却是叶藏一生收下的唯一一个徒弟,因为憨厚老实,性子又有些刚烈,叶藏遂传授他一套刚猛稳重的剑法,名叫《落日剑法》,又赠他一柄佩剑,有名赤霞剑。
此时再看那莫随风,摆开那霸道刚猛的赤霞剑,纵身跃起,便朝尹温烈劈去。尹温烈如今失了兵器,仅凭一双拳脚,哪敢与莫随风硬碰硬,但他却不肯后退半步,面色凝重,目光闪动,死死盯住那快步赶来的莫随风。
此一举就连叶居霜都未曾想到,即便是想要阻止也已然晚了一步。
气氛在这一刻达到永恒的冰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可正当叶居霜在琢磨对策,怎么阻止莫随风,或是帮助尹温烈脱身之时,只见叶藏竟闪身至尹温烈身前,将他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剑眉微立,双手负于身后,只是瞪了一眼,那莫随风目瞪口呆,根本不曾想到师父竟会为一个陌生人挡下自己的进攻。
但他更不敢造次,对师父不敬,眼看那赤霞剑就要逼近叶藏的咽喉,急忙翻转手腕,将剑身下压,强行收招,断了内力,这才止住脚步,收剑入鞘。但全神贯注,使尽全身气力的进攻却被自己强行中止,内力反噬,叫他有些头昏脑胀,手脚一软便跪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看那莫随风,已是面色惨白,大汗淋漓,将衣衫浸透,好似刚淋了一场大雨一般。
叶藏面色严峻,却缓步上前,轻轻将温暖厚实的手掌落下,贴在那莫随风的后脑之上,青蓝的内力涌现,徐徐涌入莫随风体内。过了一阵,莫随风终于恢复精神站起身来,但还是满额的虚汗,踉踉跄跄,摇摇晃晃,险些没能站住脚跟,又栽倒在地。
叶居霜急急忙忙敢上前将其扶住,却被莫随风轻轻拨开,只见他后撤半步,抱拳躬身,恭恭敬敬的说道:“多谢师父......”可叶藏却一改往日的慈祥与和蔼,反倒破天荒的换了一种较为严厉的口吻,轻声训斥道:“荒唐!为师是怎么教导你的,做事如此鲁莽!不成体统!”
莫随风闻言吓得双腿一软,又跪坐下来,一旁的叶居霜想要拉他起身都未能如愿。莫随风就垂着头跪在叶藏身前,叶居霜刚想开口为他求情,莫随风却先一步叩首请罪道:“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你做错了甚么?怪罪你的是为师么?”叶藏将眉眼一横,瞥了一眼身旁的尹温烈,示意莫随风上前致歉。尹温烈并未急着站出身来表态,那莫随风也依旧跪着,不动分毫,似乎未曾看见叶藏的暗示一般。叶藏眉宇之间已然平添几分愠怒,对莫随风极为少见的忤逆大为不悦。
一旁的叶居霜夹在三个男人之间,左右为难,头尾皆不是,只得也跪下身来,先是对爹爹请罪叩首道:“师兄也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他性格便是如此,爹爹也清楚。所以还望爹爹宽恕他这一次。”说罢,又转身朝尹温烈拜道:“请阁下多多担待,我代我师兄在此致歉。先前出主意跟踪阁下又将你掳劫至此的人是我,一路上点住你穴道叫你保持昏睡的也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为此受罚。但请阁下相信,此事与我爹爹和师兄并无多少干系,他们只不过是为了我!”
说罢,叶居霜又挪动膝盖,向尹温烈靠近了几分,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紧闭含泪的双眸,诚恳的说道:“虽然我屡犯大错,但,但我斗胆,请阁下恕罪......但若阁下不愿原谅,所有罪责,我愿一肩承担!”
尹温烈闻听此言大为动容,一介小女子,竟有如此气魄与思想,真不愧是江湖中人,故而他心底由衷的佩服。这一对比起来,倒显得那莫随风不甚爽利,看似憨厚老实,实则不过是个畏畏缩缩,自私自利的家伙罢了。
可一向爱女如命的叶藏竟然并未阻止叶居霜如此行径,甚至也并未主动扶她起身,而是半昂着头,双眼微闭,眸中似有泪水打转,长吁短叹,不知在想些甚么。再看那莫随风,身形微微颤动,感触极多,无以言表,但表情却有些狰狞,似乎是在挣扎着,纠结着甚么。
四人便保持现状,各自沉默,又过了一阵,那尹温烈终于看不下去,长叹一声,上前对叶藏抱拳说道:“也罢,此事我不再计较。也请前辈休要再如此对我。尹温烈如今只求你我能好好坐下来,将这事说个清楚,好尽早放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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