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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抬手,主动拿过话本子。
她的手白皙细腻,保养很好,但骨节粗大、皮肤上还有细小的陈年划痕,看得出主人曾饱经风霜;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古董碧玉扳指,手腕上一双金镶玉镯,分别刻着“镜”“莲”二字。
“这书名取的……”她轻笑了一下。
张汪总商名叫张镜莲,家中也是晋商大户。
当年张、汪两家结秦晋之好,她做了汪大少爷的夫人,相伴二十多年,共同打理家族产业与商会,旁人叫她“汪夫人”。后来丈夫得病死了,便继任做了行会总商。
最初她一个女人做总商,不知多少人看不惯。但十几年下来,原本叫“汪夫人”的人开始叫她“张夫人”,“张镜莲”之名比曾经的“汪大少爷”更盛,在徽地如日中天,连另外六个总商都心服口服、奉她为首。
张镜莲不太看小说话本子,也不写故事,时间都拿去日理万机了。但她依旧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原因在于她所著的《灵石谱》与《茶谱》等几部商业经。
徽商内部甚至流传着这样的话——“经商致富,‘灵’与‘茶’不可不读”。
婢女阿双道“著作者是个小姑娘,才十七。”
她把翡不琢入道以来经历的风波都当趣事讲了一遍,还提到了最近的所谓“私事曝光”。
张镜莲大风大浪都见过,这些勾不起心中多少波澜。她半闭着眼睛,只是忽然提了一句“这么多年,他们编排女人的方式还是没变过。”
“谁说不是呢?只盼诗姑娘别太放在心上。”阿双笑,“不过她写得确实是好,连严前辈都盯紧了她。”
张镜莲也笑了“确然。你几时见他骂过新人?他是巴不得这小姑娘是他复古派的后辈呢。”
阿双“那我给夫人念念这本子?”
前年,张镜莲去滇云州时商队为当地的一种致幻灵植所困,自此留下了头疼和多梦的毛病。若非这样,她也不会要雇役搜罗各地的趣事,在闲暇时念给她听。
《千金》其实还没出单行本,但总商家订一个私人的线装本又有何难,这样夫人若是想看,翻起来也方便。
张镜莲却摇头“今日头疾未发作,替我把账本子拿来吧。”
小说什么时候看都行,但年前的账还是得年前结。
次日。
“‘翡不琢十日筑基前的风月文字’?‘怜香公子竟是女子’?……”
“这报纸都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荒谬!”
有关翡不琢的流言传了两日,都只在暗地里被人嚼舌根。但这一日,却有一份影响力不小的日报刊登了一篇文章,毋一面世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篇文章的作者自称“义士”,目的是为了曝光“不义之行”。
他说,诗三娘被未婚夫家发现品行不端,因此被退了婚。文中,这未婚夫家被描绘成了一个有权有势、宅心仁厚的家族,虽然退了婚,可还是愿意负责诗三的生活。
然而诗三却忘恩负义,竟然从老家跑了出来,起初便写些自己“擅长”的风月之事。
后来想见光,才换了个“翡不琢”的笔名,摇身一变写起正经文章来。这样说不得有书友被她蒙蔽,想再娶她呢!
——道友们,她为何要写一个被退婚的女主人公?就是暗搓搓地在给前任未婚夫家泼脏水啊!
——男书友们,千万不可让她诡计得逞!我听说已经有有钱的书友想追求她了,这就是她目的所在啊!
这“未婚夫家”堪称是个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被一个小小未婚妻欺侮了还不敢还手,等到现在才等来一个“义士”曝光。
此前的流言都没点出姓名,这篇却是直接写了诗千改,仿佛说的都是事实、很不怕人质疑的模样。
“翡不琢从前竟然写过艳|情话本!”
“如此风格迥异的两种文章,竟然出自一人之手?”
那些《春庭报》的读者更是惊讶,“怜香公子”这名字,她们也算有点印象。去年的时候,“他”第一本书还小范围地引起了一番热潮,但后来第二本看得无趣,就渐渐没了声息。被腰斩,更没多少人关注——每个月乃至每天,这样沉寂的文章都太多了,何况只是登载于报纸末页的风月小说呢?
所有看到这份报纸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然而这里头给出的证据却令人无可辩驳二人在门派内留下的灵力印记相同。
谁能弄来翡不琢先生的灵印?
……这可真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翡不琢先生会承认吗?
放眼全天下,还没有哪个女子公开说过自己会写风月本,最多只会背地里读。
《春庭报》的读者所受的震惊最大,她们几乎全都看《徽女日报》,当然也喜欢翡不琢的文章,如今居然有人说怜香公子是女子,还说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对于不少人来说,这事一出,之前的那些流言瞬间就有了佐证会写风月本的女修能是什么好人!
一个男人,对情爱之事经验丰富是“风流”,但若是女人也如此,世道却难免会说这是“放浪”。
他们当场激动起来,想要再写一篇文章好好地骂一骂翡不琢;还有人打算写信给复古派,叫他们看看这女子竟敢不遵循古礼。
“先生不愿说的事情,非要她承认是个什么道理?!还偷窃灵印!”
沈宅,沈若伊气得发抖,沈瑜皱着眉“这次风波不像先前那样是冲着先生的文章来的,完全是针对她本人。如此大阵仗,必是有深仇大恨。而且我觉得……会不会与先生曾掉回凡人,也与那幕后之人有关?”
资深读者基本都知道诗千改差点死掉、还掉了修为,此事有之前悬崖小筑的邻居修士佐证。这对修士来说是很痛苦的经历,因此众人都默契地从不会问先生之前写过什么。
发生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一个修士掉修为?
这幕后之人知道得这么详尽,会不会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怎么办?”沈若伊代入了一下自己,“若是先生伤心不再写怎么办……”
她真情实感恨上了幕后之人,如果他以后敢出现,一定会被翡不琢的读者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
也有不少人回过味来了,这些天关于翡不琢的流言四起,现在又将她十日筑基之前的事情拿来说,明显是得罪了人啊!
如同石子投进湖中,半日过去,半个皖州都在谈论这则文章和那之前无甚姓名的“怜香公子”了。
以如今的传播媒介,这事能如此迅速地引起热度,堪称奇景。
与此同时,一间偏僻的酒楼。
“就是这里二楼的甲厅?”诗千改抬头看着酒楼,吴丽春点头“是,我朋友替我打听到就在这。”
从听吴丽春说起后,诗千改就觉得这事肯定与聂楼脱不了干系,发动人脉找了一晚上,终于找到此人窝在这里喝酒。
酒楼甲厅内,正是酒过三巡的时候。杯盘狼藉,混乱的灵气和酒气在屋内蒸腾。
聂楼喝到兴头上,举杯大声道“你们可不知道,我与那姓诗的小娘们……”
“你与我怎么?”
忽然,门口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聂楼一个激灵,酒洒了出来,脸色瞬间变得僵硬。
只见诗千改笑微微地抱手站在门边,“继续说啊,我听着呢。”
其他人也醉眼朦胧地看过去,见来人是个美貌高挑的少女,便未起警戒心,笑嘻嘻地拍拍聂楼
“聂兄,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是不是风流债啊,哈哈哈哈……”
聂楼哆嗦了下,差点把舌头吃下去,咬牙道,“别说了!”
他虚张声势地转过头瞪起眼,“你问什么呢?我说的又不是你,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接着是屁股一痛,整个包厢里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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