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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方浓望着云中君也流露出动容之色,含笑道“合该是天意注定。”
诗千改在成为文仙之前曾经遇到过一次云中君,在去往幽篁山庄的路上,这是多年以来的第二次。
洁白无瑕的花朵生长在云中胡泊里,美得不似凡物。她令鸾舟停下,两人一同御剑掠过水面,惊起阵阵雪浪。
秦方浓俯身掬起一捧云中君,水珠从他指缝中漏出,灵力释放,转瞬间将其制作成了所需要的干花。
火属性孔雀的一根尾羽、录有三大门信使祝福啾鸣的流光石、幽篁山庄十年生以上的道情竹……十天后,两个人终于将材料集齐,制成了一纸契书。
四象笔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写下了契约内容,末了,九页书补上一句
永结同心,佳偶天成。
十月三十一,大典之日。
诗千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记忆中寒风冰冷刺骨,但或许是现在修为高了,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今日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有点轻飘飘、暖洋洋的。
“徒儿啊,真好真好,从此往后修界又要多一对爱侣了!”
“诗妹,我也算是看着你们二人走到一块儿的,今天我也高兴哈哈哈。”
“很不错。今后大家可以写的外传题材又多一份了。”
……
朋友们的祝福如云而至,请柬流水一般交到司仪手中。若不是幽篁山庄够大,占了好几个山头,恐怕还装不下这么多的人。
诗千改很少穿红色,今日喜服正红衬得她肤白唇红,美得有种近乎锋锐的凌厉。而她笑眼一直弯着,任谁都能看出心情愉悦。
秦圆道伴在一旁,也是压不住的笑意。客人们不用问都能读懂她的喜悦——要和文仙成为亲家了,谁不高兴?
秦方浓那边则安静许多,他本就懒得交朋友,围在他身旁的多是幽篁山庄的男孩子。
“七郎七郎,快给我沾沾喜气——”
“福签就写‘早遇贵人’!”
“哈哈哈,你应该让七郎写‘早生贵女’!”
“哎呀,去你的,这签是送给我自己的!”
“真好啊,我也想要以后找一个那么美的文仙……”
“我要求不高,化神就好,七郎给我写一下——”
幽篁山庄的传统里,新结道的秦氏公子要给同辈公子们写福签,图个吉利。
秦方浓手支着下巴听他们笑闹,有点懒散的样子,从芥子戒里取出一叠先前写好的福签“拿去,多的没有了。”
上面没有别的内容,全是“鸿运当头”——在秦方浓看来,遇到诗千改完全是自己走了鸿运。
其余人当然不干,少年们就要抓住他,秦方浓却唇畔浮现笑意,折扇轻摇,整个人就如同桃花雨般散去了,化为一阵风,溜到了诗千改身旁。
不知不觉,吉时将至。
修士之间结道的仪式与凡人有些许不同,双方都着红色喜服,但并没有红色盖头。
大典上,祭拜的顺序一般是“天地师亲”,然后有道侣对拜,双手交握共同执笔在契书上写下两人的名字,注入灵力,这便得到了天道见证。
在祭拜之前两人会先分开,吉时一到从高台两侧的门里走出来。门设置成道家阴阳双鱼的形状,一黑一白。
幽篁山庄的习俗倒是有男方盖盖头,但秦方浓并没有这样做。
——从那一侧白玉阳鱼门扉里出来时,他戴着一张朱红描金的傩戏恶鬼面具。
少年郎一身红衣,肩宽腿长,露出的颈部和手部肤色白皙如玉,腰带勾勒出窄窄的腰际,瘦削而不瘦弱。
不知何处忽吹来一阵桃花,他在绯红色的花雨中穿过整个高台,漫步走到诗千改所在的墨玉门扉前,笑着伸出一只手“翡姐姐,辛苦了。”
诗千改双眼微微睁大,这一幕与银杏楼初见时的那一面重叠,令她一时恍然。
台下宾客皆惊,这一幕太摄人心魂,甚至没有人想起要嘀咕一句“不合规矩”。
秦方浓面具后的眼睛带着笑,灼灼明亮,诗千改如被蛊惑,抬手将他面具摘下,逼人丽色顿时扑面而来。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诗千改把手放在他掌中,让他牵着“路都让你先走了,我何来辛苦一说?”
秦方浓哈哈一笑,眉心的朱砂痣愈发红艳“辛苦与我分开,等我这许久。”
诗千改和他一起走到了高台中央,她们的关系也的确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她走了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秦方浓都能独自走完。
天上的云层忽地变幻,有无数半透明的红色花瓣洒落,祥云阵阵,百鸟朝凤。
客人们仰头惊呼,这可是从前从没出现过的天地异象,连天道都赐下了祝福!
诗千改和秦方浓也抬首,两人身后阴阳双鱼的阵法像瀑布一般流动下来,游动到她们脚下,拼成一个完整的八卦图。
正式的流程走过,剩下就是吃吃喝喝。
小辈大喜的日子,严理繁和简升白不曾干架,甚至还碰了个杯,只不过碰完两个人都扭头冷哼一声。
贺家人远远地在竹林里独坐一桌,饭桌上十分安静,说话都是低低的,诗千改和秦方浓去敬酒时觉得耳畔都突然好受了。
唯有夜九阳混入其中,抓着贺雪不停叭叭,后者则是一副死鱼眼的表情用力干饭。
诗千改一只金毛混进了一群猫猫里。
附近还有同为灵物的熊猫们被吸引,一群黑白团子吃竹筒饭,画面十分和谐。
诗千改逮着大猫小猫一顿猛rua。
薛倾碧、阙晗日、何芷芷、岑枝、邱元蓝、令欢时……这些同辈同坐一桌,两人过去的时候,听见她们正在讨论写作心得。
诗千改她的卷王风气已经反馈到自己婚礼上了吗?
碰杯完仔细听了两句,才发现原来是在聊现实的情感经历能不能有助于写艳情。
诗千改“。”
那没事了。
令欢时有点喝醉了,把着杯子大谈特谈,其余人聚精会神,薛倾碧甚至很有求知精神地拿了个本子来记。
司徒奉坐在她旁边,听得恼羞,企图让令欢时清醒过来。诗千改扫了一眼,看到他心口的三昧珠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道侣契记。
遥远处的地下。
陆不吟瞅着水镜里的画面,颇觉无聊。
水镜另一头的视角偏高,几乎可以俯瞰全场,因此她清楚地看见了所有的互动细节。
太无趣——如果是她,必然会先装作要搞事情,最后再宣布其实是礼物……
牢房外十二娘小声吐槽“那样会被赶出去的吧?”
陆不吟笑眯眯地一歪头,无辜“怎么会呢?”
嗯,这就是她表达友谊的特殊方式。
画面中,诗千改忽然抬头,对水镜这边遥遥举杯。
陆不吟扬眉,道“怎么,她以为我会一直看着?”
十二娘“……”
她心想,三姐你可不就是吗?
话虽如此,陆不吟还是发出一声轻笑,举起手中酒杯与水镜轻碰。
……
一圈下来,连诗千改都有了点醉意,她认为自己今天不吃都喝饱了。
秦圆道这时候走过来,咳了一声,小声道“诗妹,按照我山庄的规矩,我应该嘱托你一句话……”
诗千改感兴趣地抬头,示意她讲。
秦圆道“那什么,结道之后的……至少一年内吧,还是要专心一点。”
秦方浓微顿,原本在斟酒,闻言也侧过头来,表情有点古怪。
诗千改“……”
她也愣了一下,听懂了秦圆道隐晦的意思,瞬间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说,“阿姐放心,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阿姐”是幽篁山庄里默认的称呼,秦氏的男子找了道侣,道理就称呼他的姐妹为“阿姐阿妹”。
大雅的夫妻或者妻夫制度,其实比诗千改前世的社会要“自由”得多。
一方面,数量占近九成的普通人还没有完全脱离农耕和体力的封建社会,女子仍被生理牵绊,大户人家保留有从前一男多女的婚姻。
这个事实直接影响到了修士的思维,毕竟修仙者也都是从凡人中脱出的。而且比起幻想中的灵根修仙,文字修仙决定了修者的生活与文化不可能和普通人分割开来,因此修仙世家的主流模式也和凡人一致。
但另一方面,修士的修为越高,生理造成的差别就越淡。幽篁山庄并非孤例,只是同类型的家族与门派里实力最强横的那个。
而修界元婴及以上的修士里,无论男女,不少都是一对多的模式,亦或者道侣双方皆有情人。如若浪得再高点,就是以四喜宗为代表的一众门派。
实事求是地说,以诗千改的条件,她买块地皮搞封妃都没问题。
不过,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天道契还是普通婚契,写在纸面上的都只有一个“正宫”。
诗千改觉得这样很好,她还是更喜欢一对一的爱情。再说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闲心去再维持一段亲密关系。
秦圆道听见文仙叫自己“阿姐”,瞬间神清气爽,感觉此生无憾,道“好!诗妹,我信你,一看就是个专情的好人!”
她松了口气,反正这句话也就是按照传统,走个流程罢了。
施明夷刚好路过,听了几句两人对话,似乎有点无语,嘲道“原来你也知道专情才是好的?”
目光在远处秦圆道的正夫和侧夫身上停了一下,发出一声“呵”。
秦圆道“……”
她呛了一下,“西施!又拆我台!”
“你叫我什么?”施明夷也怒,两人一言不合转眼乒乒乓乓用筷子过了几招。
在旁人结道大典上打架不好,于是下一秒二位又出了门去天上打。
诗千改“……”
秦姐姐和施前辈这个相处模式,她是真的难懂。
剩下种种琐事乐事暂且不提,宾客们推杯换盏间,明月悬空,华灯初上。
有客人想找诗千改说个事,寻了半天不见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噢,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新婚的道侣二人已经离开不见了。
山庄内部,新布置的婚房。
礼物堆成小山,诗千改坐那拆了半天,醉得有点不清醒,才想起来噢,不对,她是修士,可以用法力拆。
恍然大悟地一打响指,礼物们“哗”地倾倒下来。
诗千改“……”
得亏她眼疾手快,才让它们稳妥浮空。
看清礼物的内容后,诗千改又哽住了,她这帮朋友真是什么都敢送,许多都是不适宜在晋江文学城出现的物品。
其它的种类,有一个浮到她面前,看起来正常又不正常——那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标注阵法可绞杀生命,备注是陆不吟送的。
诗千改怎么,要她不合心就重开道侣号吗?
“姐姐。”一阵带着花香的酒气袭来,秦方浓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秦方浓修为不如她,酒量自然也不如。诗千改还可以保持清醒,他则已经彻底醉了。
诗千改体谅他,带着他坐到了喜床上。
红艳艳的丝绸滑凉似水,秦方浓似乎贪凉,抱着她滚倒。二人的发髻都散了,乌发铺开成黑色的海棠。
秦方浓垂目看诗千改,翡姐姐眉骨与鼻峰的轮廓其实透着疏离之气,但又生了一双桃花笑眼,中和了那冷淡。
总而言之,在秦方浓看来无一处不好。
头顶的龙凤花烛透过灯罩渲染出橘黄色暖光,照在她脸颊上,明明暗暗,又给她一种这个人是琉璃雕成的错觉。
他握着她的手,像是生怕将这尊琉璃水晶人捏碎了,醉醺醺地呢喃道“姐姐,你真好看……”
诗千改轻轻抚过他洇了薄红的眼尾,真心地说“你才是好看。”
醉了的秦方浓一向很乖,他双手撑在诗千改两侧,低头着迷地凝望她“姐姐……翡姐姐,好姐姐……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稍稍拖长了腔,音色也有一点黏在一块儿,像是在稠稠的糖水里浸泡过。
诗千改心里也软化了,柔声道“什么问题?”
秦方浓道“只是‘暂时没有’?”
诗千改一愣,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想起哦,这是她对秦圆道做的那个“承诺”——“暂时”不找其他人。
所以七郎这是吃醋了?
诗千改有些新奇地歪头看他,秦方浓也不是没有吃过醋,但还是头一回像今天这么……可爱。
她忍不住逗他“假如我说是呢?”
秦方浓不吭声,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睛下方打出两个漂亮的、蝴蝶形的阴影。
他仿佛想不到怎么办了,双眼竟然慢慢弥散出水光,仿佛幽潭蓄了一汪雾气。
诗千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流过了太多的酒精,怦怦跳起来。
——她虽然听七郎聊过许多次,说他小时候是悲春伤秋的爱哭鬼,但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秦方浓飞速眨了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平板道“按照庄中《男德》,我是不应该阻止的。但是。”
诗千改“…………”
如此暧昧的场合,她差点出戏笑出来。
等等,原来你们幽篁山庄真有《男德》《男则》这种东西啊!
她的七郎难不成还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德班长”?
诗千改好奇死里面的内容了,但还是忍住,点头问“嗯嗯,但是然后呢?”
“但……”秦方浓有点委屈地说,“姐姐如果找了,我会把他们都暗中杀掉。”
秦方浓哭唧唧,但是心狠手辣。
诗千改都说了暗中还告诉她,喝酒果然会掉智商。
“胆子这么大?”她戏谑地抬了抬他的下巴,坐起身,二人就变成了他仰头看她的姿势,“好善妒。就不怕我惩罚你,给你锁上金链子,戴上狗狗的项圈,把你拴在我床边,关起来不见天日?”
秦方浓缓缓眨了眨眼睛,蹙起眉,却不像是个害怕的表情,而是……疑惑。
诗千改“?”
为何是疑惑?
只听秦方浓不假思索“还有这种好……唔?”
——诗千改捂住了他的嘴,因为她真的要笑场了。
秦方浓也笑起来,勾住诗千改的腰“姐姐开心就好,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七郎啊……”诗千改感慨道,“我该说你乖还是不乖?”
她闭上眼睛去吻他,秦方浓呼吸急促起来。
诗千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幸好是修士,身体内部结构已不类□□凡胎,就算喝了酒也不会导致那什么……有心无力。
红色的纱幔轻轻软软地放下来,其后的影子逐渐重叠在一处。
烛泪低垂,良宵漫漫。
—情诗番外·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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