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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燃的家在齐安县南边的一个老旧小区,小区坐落于老城区的街道边,这里的年轻人很少,大部分居民都是老人和小孩。
在街边走着,偶尔能听见麻将馆里洗牌的声音或是看见几个老奶奶坐在一块捻菜谈笑。
这里的道路不算干净整洁,就连电线杆上的线路看上去都经久未修。但其实维修工人几乎每个月都得造访一次,来解决老城区的停电问题。
余燃是坐他爸的车来的,路过街边时他爸的新车偶尔会引来周围人的侧目,都在想是哪家在外打工的人回来了。
他下车,从车后备箱里搬下了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大行李袋。
余景承想帮他搬进去但中途被余燃拦下来了。
“好了,余景承同志,你快回去吧,我要开始享受我的快乐独居生活了。”
余燃和他爸的关系一向和谐,两人除了父子这层关系之外还有不浅的兄弟情谊。
比如初中时他逃课去网咖打游戏被他爸逮住了,当时他爸做的第一件事是,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拽下来。
第二件事是,当着他面拿他的号给敌方送了十几个人头。
当时他就这么看着自己被队友喷成了筛子。
并且那场还是他十连跪后的第一个顺风局排位。余燃因此印象十分深刻。
“你这孩子。”余景承哂了一声,无奈摆手道“行行行,那我走了,有事记得打你老爸的电话。”
“好嘞,拜拜了您呐!”余燃挥手朝他爸挥手告别,然后兴高采烈地带着行李往里走去。
他刚转了弯,就看见了沈迟站在他家门口等待的身影。
“沈迟!”余燃高声喊了一句。
沈迟立即抬头,看见他大箱小箱的,飞快地皱了一下眉。
他走过去从余燃手里接过一大半“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我刚下车呢,才走了两步。”余燃拉着行李箱走过凹凸不平的小路,然后站在了自己的家门前。
他家门前的泥地不久前刚被修整过此刻正发散着淡淡的青草香,而早已搬走的隔壁,门口的野草正茂盛野蛮地生长着。
他离开的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夏末。
明明相隔很久,却又似乎只是错过了一个夏天。
余燃掏出钥匙开了门。
家里的构造和以前一样,但内里被全面翻修过,看上去干干净净,也不知道他爹请的哪家装修公司,工作质量这么高,这么看上去和以前那个破烂的家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余燃和沈迟开始整理行李,如同余燃先前所说,他很多东西先前已经带过来了,这趟他只带了自己的衣物和学习用品。
有沈迟在,一切都收拾得很快,结束以后他们又去街对面的超市买了几袋日用品。
余燃第一次独居,对自己可以自由支配一切这件事激动不已。
情绪驱使下,他开始了冲动消费。
沈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没阻止,不想打扰余燃好不容易起来的兴致,于是只是偶尔才出声提醒一两句。
等到最后两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余燃的心情并没有被天气影响,他拿出刚买的雨伞,得意道“还好没听你的,不然我俩又得重新进去一趟了。”
沈迟不置可否,只是他觉得这种东西,余燃完全可以用他的。
余燃撑着伞,和沈迟并肩穿过马路。
雨下的有点大,地面湿滑,来往的车辆变得稀疏,打眼一望竟然觉得有些冷清。
余燃左右看了两眼,神情有点恍惚。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脚下的步伐默默加快了。
天空愈加阴沉,乌云沉重地压着头顶,像是一只巨硕的大手遮盖着天空,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余燃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平日里挑起的眼尾此刻也耷拉着,看上去有些焦躁。
不多时,两人走进小区,周围的绿意变得浓厚起来,舒缓着紧绷的神经,余燃嗅着鼻尖萦绕着的清爽气息,心下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一阵引擎的轰隆声忽然钻进了耳里。
他猛地抬眼,走到转角时眼尾忽然瞟见了一辆红亮的摩托车。
他和沈迟卡的位置有些危险,那辆摩托转弯居然也没有提前减速。
“小心!”
沈迟倏地抬手揽住余燃的腰急忙后撤。
那辆车和余燃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要是平时的余燃,这会儿可能已经破口大骂了。但他此刻被沈迟揽在怀里,浑身僵硬得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试图张嘴,但只听见牙齿发颤的声音。
手里拎的东西洒落一地,余燃指尖颤抖,却又在下一刻被人握住了。
“没事,我拉住你了。”沈迟低声安慰着,余燃听着这句话,阻涩的呼吸忽然就变得顺畅了。
“我没事。”余燃抹了一把脸,揉了揉脸部僵硬的肌肉“可能有点后遗症,不过不严重,你别担心。”
沈迟蹲下身把东西一一捡起来,等他再次站起身时发现余燃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心口一窒,想继续出声安慰,但那些堵塞在喉间过于亲密的焦急关切,却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说出口。
他忽然意识到,横亘在他和余燃之间的,可能不仅是时间。
“走吧。”余燃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弯眼扬唇,强作镇静地开口“待会还有东西要收拾呢。”
两人之后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它造成的阴霾却紧紧笼罩在沈迟的心口。
他原来以为没有余燃的日子是最难以忍受的,但是看看现在,人明明在身边他却只能够像个普通朋友那样不痛不痒地关心——
让他心口传来一阵窒闷。
沈迟坐在床边,目光沉默地落在了床头柜的相框上。
那是十二岁的余燃和十二岁的他。
照片里笑眯眯的余燃抬起手臂揽着他的脖子,朝镜头比耶。他自己则看着余燃的侧脸抿唇微笑。
余燃说小学毕业得要拍照留念,当时摄影师照了很多张,看见这张摇了摇头说他没看镜头,这张不能要。
但他立即拦住了对方删除的动作,说这张一定要打印出来。
因为只有这张的他没有看向黑漆漆的镜头,而是看向了他整整十二年人生里最耀眼的光。
现在,相片外十六岁的沈迟和相片里十二岁的沈迟一起看着那笑着的余燃,但心态却已截然不同。
十二岁的沈迟想的是要和余燃一直这样走下去。
十六岁的沈迟此时此刻却在想怎样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下午,天气转好。余燃自己一个人在老城区逛了很久,他没找沈迟陪他,毕竟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对方。
余燃照着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印象,找回了很多回忆。
例如老城区西边的那条狭窄的十字路口,那里开满了早餐店,每天早晨都很热闹,以前他和沈迟每天都会来这里吃早餐。
他还记得那里有一家馄饨特别好吃,但是现在好像没有了。
余燃还找了一个理发店剪了头发,把原来搭在后颈处的头发都剪了,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不少。沈迟看见回来的余燃时,望见的第一眼就是他变短了的发型。
余燃站在门前回头和二楼的沈迟打了个照面。
余燃抬头看他,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朝他挥了挥手。
沈迟愣愣看着,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连忙关上了窗户。
这几年他无数次望着对面那座空荡荡的房屋,脑海中幻想过很多次余燃回来后站在门前朝他挥手的场景,但现在突然实现后他却不敢细看。
就像掌心虚虚握着的一场梦,张开手掌就会消散不见,让他惶恐,不敢惊动。
余燃看见沈迟一把关上了窗户,整个人十分震惊。
卧槽
他这发型已经丑到让沈迟无法直视的地步了吗?
他呆呆地抬手摸了一把毛茸茸的头发。
不会吧亏他还觉得挺好看的。
周一清晨。
枕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着,一条白皙细长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熟捻地划过屏幕关上闹铃。
余燃费力撑开酸涩的眼皮,眯着眼看了下时间。
早晨六点,再过半个小时早读就开始了。
他好像忘了设个早点的闹钟,这个点坐公交完全赶不过去嘛。
算了,翘了吧。余燃面无表情地想。
他懒叽叽地打了个哈欠,脑袋晕乎乎地晃去洗手间,直到冷水浇上脸时才清醒了一些。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这时候能敲门的除了沈迟也没有别人了。
余燃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朦胧着眼睛打开门,穿戴整齐的沈迟和清晨的日光就这样齐齐撞进他的眼里。
只见沈迟穿着一整套的校服,皮肤白皙,全身收拾得干干净净,要不是眉眼间还能隐约窥见些经年累月的清冷,他这模样浑然就是一个清纯高中小男生。
他看见余燃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狼狈样,微微挑眉,声音清晰得不带分毫起床后的沙哑“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余燃是打定主意要翘一节早读了,他丝毫不慌,摆摆手说“你先走吧,我不急。”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作为迟到专业户,余燃完美展现了他绝佳的心理素质。
只见他洗漱完,穿上校服,又拿了一个三明治在微波炉里热了热,将早餐打包好后才拎上书包出了门。
他把钥匙塞进兜里,悠哉游哉地迈步,然后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迟?”
他错愕地看着不远处坐在自行车上翻着书的沈迟,声音拔高不少“我不是让你先走吗?你杵这做什么?”
“出来了?”沈迟合上书扔进前面的车篓里,两条大长腿踩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双手撑着车柄,白皙的手背上黛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上来。”
余燃愣了两秒,觉得这人八成脑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车碾过,不然沈迟不会病得这么重。
他嘀咕了一句“你等我做什么?就不怕迟到方小燕罚你吗?”
然后就一屁股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现在几点了?”
沈迟瞟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六点二十。”
余燃沉吟片刻“十分钟之内你能赶过去吗?”
“你说呢?”
余燃的眼皮一跳“哎!事先声明,我可是要你先走了。”
沈迟的声音随风往后飘去“你见我怪你了?”
自行车行过一小段凹凸不平的小道,然后弯进了另一条路。
昨天余燃竟是忘了好好看看这个他从小居住的地方。
简陋的花坛里黄金菊开得正盛,似乎和余燃离开的那天一模一样,它们的花瓣随风轻晃,茎枝相贴,似在窃窃私语。
远处的操场空旷无人,秋千坏了一个,以前和沈迟一起钻过的乒乓球台还在那里,掉了漆的篮球架也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地,无声地倾吐着岁月的流逝。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又或许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但有些则被光阴雕刻得面目全非。
余燃看着飞速后移的树木,脑子突然变得空空的,居然不自觉想起了以前。
小时候上学总是沈迟来敲他家的门,如果敲完门余燃还没收拾好,他一定会站在门口等他,直到他出来。
晨光渐亮,周围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路边的早餐店飘来的香气依旧是多年前的味道,就连老板娘从锅里捞起细面后甩水的动作都和以前分毫不差。耳边不时有卷帘门被拉起的响声,兴许是到了开门迎客的时间。
一瞬间,余燃甚至以为回到了四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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