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尘如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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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世界，只有她一人，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无论如何呼喊也没有人来拯救，耳边似有怪物的喘息，粗重地逼近……

“！”

“哈……哈……哈……”

羽生晴美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下身用不上一点力气……是啊，已经十年没有知觉的下半身，想要起床没有人搀扶的话，是非常困难的。

她看着天花板，手指冰凉。

明明十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习惯这样的日子吗？

羽生晴美躺在床上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她哭不出来，也叫不出来，惊动隔间的看护士的话，很快父母就会赶来，父母在那场灾难之后已经苍老了很多，公司平日里那么忙，他们和哥哥都不应该再为自己这样的废人难受。

十年了啊……当年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呢？

羽生晴美从小就是家里这一辈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子。擅长钢琴和芭蕾，长得精致可爱，礼貌乖巧且成绩优异。无论是在优秀的女孩子非常多的女子中学也好，亲朋好友的眼中也好，都是极受欢迎的美少女。

五岁开始学习芭蕾，想将舞台作为终身的事业，由于家中经济条件也很不错，所以从小就非常支持她的爱好，晴美也一直在朝着梦想中的舞台努力。

直到十五岁那年，羽生晴美的人生都是顺遂明快的。直到十五岁……直到遇到那场地震。

年那场惊动世界的大地震，毁了无数人的家园，吞噬了那么多生命，也击碎了羽生晴美的梦想。

那天是晴美和旧友难得的小聚，就读于京都女校的晴美很久没和仙台老家的闺蜜聚会了。

她们约在下午三点见面，闺蜜井上优是一名滑冰爱好者，所以想和她在补习结束后一起滑冰，然后再按部就班地完成闺蜜会的标准流程吃饭唱歌闺蜜夜谈。

晴美一早就回到了仙台老家，房子一直有家政人员打扫，所以她只是准备好了优的被子，两人小时候经常睡在一起开夜谈会，这次也不例外，为此晴美还特地致电了优的父母让他们不要担心。

因为太激动，晴美很快收拾好了房间，距离约会时间还有足足四个多小时。

出门吃了怀念许久的定食店，晴美慢慢走到了冰场附近。她有些好奇那位被优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冰上王子”，但一时间也不想一个人进冰场，毕竟这样一来优一定会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抛弃了她”。

于是她找到了一家甜品店坐下，叫了一杯可可后，被春日午后温暖的阳光哄入了梦乡。

少女披肩的长发被光照出温柔的焦糖色，带着大毛球的围巾被取下放在膝上，吸引了一旁孩子好奇的目光。粉色的长毛衣绒感很强，和少女甜美的样子非常相配。

直到地震打碎这祥和的一切。

“快跑！地震！是地震！”

“强震啊！去冰场旁边的旷地！”

“有谁能，有谁能谁来帮我抱一下孩子！我手被砸到了！我抱不动他！”

“避难所在哪里！让孩子们先进去！”

“妈妈！哇啊——妈妈你在哪啊！妈妈！”

“孩子不哭，先和叔叔去避难所！”

一下子混乱起来的声音充斥着晴美的耳朵，她想不起来自己该干什么，这场地震来势汹汹，明显不是往常小地震那么好应对的样子。她只能跟着人流,离开店后往避难的旷地跑去

群众选择的避难地，在冰场后方。有一片旷地的同时，地震停止后还可以及时被疏散到不远处的避难所。日本这样一个多地震的国家，避难所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建筑之一。

晴美被人流带向冰场后的旷地，她终于慢慢找回了神志，甚至可以担心一下不知道放课没有的优。

从这里到冰场后面的旷地，几乎没有阻碍，她应该是安全的，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波强地动结束的一小时内就会有救援队，会帮助人们从旷地安全疏散到避难所。

她跟着人群，在人群的中间偏后一点点，是一个安全的位置，但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看到从冰场跑出许多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冰鞋的人，其中不少还是年纪非常小的孩子。

应该是训练到一半吧……果然地震很糟糕啊……晴美这么想着，一个孩子的逆行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可以这样！”那孩子被离他很近的少年一把拉住，晴美松了一口气，刚想转头，却看到那孩子挣脱了少年的手，飞快地跑回了冰场。

晴美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朝那孩子跑去，她毕竟穿着平底鞋，在陆地比那个少年更能使上力气。

“为什么还要往里面跑？地震了，里面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她拉住了那个孩子，但那孩子却挣扎着让晴美松手。

“我妹妹在里面！我看到了！她被推倒了！冰面有裂缝！她刚刚学会滑行啊！她还没出来！一定在里面！”

男孩的语速很快，语言组织也有些凌乱，但这不妨碍晴美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孩子要回去的原因是要去找他的妹妹，那个不慎被人在逃难时推到，又刚学会滑行无法及时出来的妹妹。

顾不了太多，晴美扶住男孩的肩膀，认真道“你和这个哥哥去空地，我帮你进去找你的妹妹。”

“我妹妹叫娜娜……她今天穿着红裙子……很好认的！”男孩擦了擦眼泪说道。

没有更多的交谈，晴美冲着身后还愣神的少年示意道“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她转身跑进了混凝土墙壁都有了巨大裂缝的冰场。

其实晴美并没有想太多，只不过混凝土外观的冰场建筑让她没能正确估计这一次拯救的危险性罢了，她一进冰场就察觉到了不妙，金属储物箱东倒西歪，地面都已经有了缝隙，看似空无一人的冰场，就连室内灯也不亮了。

她大声叫道“娜娜！娜娜你在哪里！听到了回答我！我带你出去！”

带着哭腔的回复在远处响起，是娜娜。

“我在这里！在这里！挡板后面！”

这个小姑娘明显被吓坏了，声音听上去声嘶力竭。

晴美快速跑到发出声音的地方，果然娜娜躺在那里——她摔倒之后可能是膝盖着地摔在了裂开的冰面上，看起来肯定没上国一的小女孩被吓成这样无法继续逃生也是正常的。

晴美扶起娜娜，这时候第二波震动开始了。来势汹汹让人无法抵挡,晴美只能扶着挡板站稳，看向站不住了的娜娜，咬牙将她抱起。

第一次感觉自己力气可以这么大的晴美，奋力跑向冰场大门。

震动开始后就不断有建筑不堪重负的声音传来，晴美不敢多想，抱着娜娜绕过了储物柜，很快就来到冰场门口。

她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原本被固定在墙体上的展示柜朝她砸了下来,将她的腰和腿一并压在了沉重的柜身下。

疼痛，剧烈的疼痛，她冲着在她倒下时被一并摔出去的娜娜叫道“爬起来！快起来！快出去！扶着墙也要出去！”

“快啊！”

她看着扶着墙爬起，却不断回头看她的娜娜，焦急地喊道“快出去！你哥哥在旷地等你！”

娜娜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冰场，但晴美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恐惧和绝望。

她怕一个人，怕没有人记得来就她，怕再也不能站立，也怕自己就要埋葬在这个冰场。

有泪水夺眶而出，晴美的腰部以下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早春冰场空旷阴冷，她低泣不已。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晴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医院，家人沉痛的眼神和没有知觉的下肢无不告诉她，已经无法站立的事实。

芭蕾也好，梦想也好，都从此离开了羽生晴美。

“在那以后已经有十年了啊……”艰难地撑着床沿的扶手坐起，晴美看着隔着纱帘隐隐约约的晨光感叹道。

疗养需要，她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有扶手，晴美撑着这些扶手，小心地坐上摆在床边的轮椅。

没有叫醒看护士，被噩梦惊醒的晴美披上了一件羽绒服，打算独自摇着轮椅出门散心。

“夜だから，夢見ることにあこがれて……”

天还未完全亮，古朴的街头几乎没有行人。晴美摇着轮椅，清唱着歌。她的疗养地点在京都，是一个老年人较多的安静街道，但偶尔也能看到广告牌——比如眼前这块宣传告示。

【世界级著名花滑运动员，冰上王者羽生结弦参与慈善商演！】

“羽生结弦啊……”

总觉得广告牌上的那位有些眼熟，虽然听说过这位“国家英雄”的名号，但并没有过多心思去关注体育的晴美，除了感叹一声面熟之外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她继续沿街散心，慢慢地到出了那条宁静的街道。

自从不能走路之后，晴美也算是慢慢学会了重新面对人生的模样，调整心态也是其中的一项。噩梦之后散心会让她平复许多，所以她对于轮椅的操作也变得得心应手。

“居然都快到河原町了诶……”天色已经大亮，发现周围高楼变多之后的晴美辨别了一下所在方位，想着是时候回去了。

就在这时，有花瓶落地的声音传来，晴美定睛一看，似乎在那栋公寓住宅的楼上，有人发生了争执。

不对……这何止是争执……

公寓住宅不矮，两人大约是在五层楼的位置，仔细看来应该是夫妇二人，但这时候推搡中的女子转过身，晴美也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

这哪是东西，这是一个孩子！

晴美摇着轮椅靠近那栋公寓，发现了这惊人的一幕——争执推搡中，女人举高了孩子似乎是在威胁什么，男人甩了女人一巴掌，夺过孩子砸了下去。

晴美正好赶到楼下，她加快了摇轮椅的速度，想要伸手接住那孩子。

孩子重重砸在晴美的手上，冲击力将晴美连着轮椅向后推，她感到头受到了撞击，仿佛有温热的液体从后脑勺涌出。

很快她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中。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悠扬的乐曲，她记得很清楚，这是地震那天她耳机中单曲循环的《すみれの花咲く頃》。

她那天正好要和优分享自己准备报考宝冢音校的决意。

是梦吗……是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