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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空明,辽阔。
这一片无边无际的,大得令人茫然的荒漠,似乎要把人生生地吞进去一般。
瘦蔫的野草,狂妄的野风,还有天边彤红的落日,皆在这片大荒里微小如尘。
远处的难民,如同西蜀长河上的纤夫,被命运死死地压着腰,艰难前行着。
一个颀长高峻的身躯,在荒野中沐风而立。那身素纹明氅正微微随风飘曳着。
他遥望着那浑浑溶溶的夕阳,如同一个大火球,正风风火火地滚向自己。
他不禁往前大踏一步。是太阳向他而来,还是他向太阳而去?
这余晖的暖意,丝毫无法减弱半分他体内瑟瑟的寒意,尽管他的血一直都在燃烧着。
此乃祸斗之祸。皮肤是热的,肤下的血也是沸腾,可他却感到寒意。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也无法理解。是的,他也不知道如何明确地去表达。
表达意义,表达关怀,表达歉意,这些都是模模糊糊,无法明朗的祸斗之祸。
这种无法明朗表达的无力感,正如他指间轻轻捻动的一片小叶子,纤细羸弱,好像他轻力便可将它捏碎。
若是有人问它,你为何选择在此,病怏怏的,奄奄一息的,孤独地苟延残喘。
它应该也是无法明朗地回答,啊,这是,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我也不情愿,我一出生就在这啦,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么?
“末将参见无帅。”身后传来雷坤山的声音。
“如何了?”指离小草,他站了起来。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现在只需要以逸待劳。只不过······”
“只不过,你雷坤山出的主意,你雷坤山自己却不认同。”
“无帅明鉴。”
“那你便走吧。交出兵符,离开西蜀军,你便可一劳永逸。”
“无帅,这······”
“快走,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吧······”
无心说这句话时,眼里充满着怆然和无奈,正是他熟悉的无帅。
可话还没说话完,无心眼神一敛,马上又变得黯淡和离散,令人战栗和陌生。
“本帅改变主意了,看来雷将军不得不留在这里,接受这份罪孽了。”
“······是。”
无心转过身,大步踏向那莽莽浑沌的落日;气吞山河的背影,似要噬亡霞光。
那道背影之外的,是熊熊烈烈烧起的黑焰,烧尽了荒滩上所有的野草。
······
黑夜的沙暴更令人胆颤心惊。
你不知道天地是否变色,看不到沙尘如何滚滚而来。
只知道一股风势,就一股猛然骤起的风势卷土而来,怒吼着要将大地掀翻。你孤身蜷缩在这片狂热的风势中,脊背紧紧贴在岩石上,双手死命地钳住岩石,半边脸被漫天飞扑的沙子瘆得麻木,如同被无数根银针猛扎一般。四面八方沙尘滚滚,冲着你的眼睛、鼻子、嘴巴而来,直感到一片混沌和湮没感。
黑夜与黄沙,这股压迫感使人可怕。尽管在山岩下躲着,可风沙卷地,满是烟尘的空气令人窒息。伊穆图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拱起身子,抬起头,一下子张大嘴喘着气。沙尘涌入,直逼嗓子,要生生地呛哑他的声音,让他竭力如弦断一般地喊着。身旁的马歧之一手将他按在地上,另一手急忙地掩住他的嘴巴。一股热气直涌向马歧之的手心,这是蔼蔼暗夜和莽莽黄沙中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奴,奴娃······”伊穆图挣扎地拿开马歧之的手,喘着气喊道。
“她在我旁边!你别说话,顾好你自己!该死,她是你什么人!”
马歧之转头看着另一边的奴娃,她蜷缩着身子,眼神空洞,一声不吭。
“喂,你没事吧?”马歧之碰了一下奴娃的手,奴娃一激灵地身子一抖,猛地抓起地上的长刀,指着马歧之。
“喂,干嘛呢,我,是我!”马歧之啐道,“还没轮到我们去送死呢,你这就想热身子了么!”
正说着,山头上传来一声号角,无数喊叫应声而起,随之而来是林林匆匆的跑步声。此时风势渐弱,像滤去一层茫然的纱网,月光渐渐明朗,那荒废村庄仍被黄沙笼罩着,看不见人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人影。
第一队“伪兵”正从四面八方冲向村庄,冲喊声很快迎来了厮杀和尖叫。其声音之惨烈和张皇,听得人心里直发毛。没有人看见沙雾里发生了什么,更看不到有人从里面出来。不一会儿,村子燃起了冲天大火,照亮了半边黑夜。
马歧之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少年。刚刚都在庆幸自己被分到第二队,现在开始后大家都在瑟瑟发抖着。每人都抓紧手中的武器,有的在低头喃喃祈祷,有的直接嘤嘤哭着,有的身子正慢慢往后挪。马歧之忽然闻到一股骚味,紧接着裤子好像凉津津,湿哒哒的,慌忙回头一看,沙子里竟然有水流了过来。他再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满脸冷汗,羞愧地低下了头。
“该死!不就是死么!怕什么!”
“唉,好不容易在佣兵团熬到现在,怎么到头来还是死啊!”伊穆图叹息道。
“那你走!赶紧走!待久就轮到我们了!”马歧之说道。
“走?走到哪去?”伊穆图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站起来,走向奴娃。
“你怎么站起来!被人发现了!”
“奴娃,”伊穆图拉拽着奴娃,“你走吧,奴娃!”
奴娃趴在地上,头也不回,对伊穆图不理不睬。
“奴娃!你走呀!我跟你一起走!”
奴娃突然转身,一刀砍向伊穆图。伊穆图痛叫一声,连连后退。
马歧之惊诧一看,伊穆图手臂被砍伤,直流着血。所有人都吓呆了。
“这!赶紧用衣服包住它!”马歧之撕了一块布,赶紧包扎好伊穆图的伤口。
“你不要管她了!好心当驴肝肺!”
“要管,要管的!”伊穆图摇着马歧之的手,“歧子,你要管她!你要管她!”
一个少年一瞥见血,吓得激灵跳起,扔下刀子,拔腿就跑。
马歧之突觉身边人影窜起,紧接着一声惨叫,溅了马歧之一脸的血。
他颤颤地回过头,只见奴娃站在自己身后,尖刀在手,刀刃上还淌滴着鲜血。
她怒喊几句,少年们看着地上的尸首,都不敢吱声。
这时,几个军兵跑过来喊道,“哈里哈里!哈里哈里!”
“到我们了么?”
“对,对······”
马歧之抓起长铤,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种紧张并不是害怕,而是跃跃欲试。
满脸的血污,手上已经占有伊穆图的血。
血腥的味道,并没有那么难闻,却让他回想起了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一天。
随着第二声号角急促响起,第二队“伪兵”倾巢而出。他们冲进村子后,一下子都怔住了,没想到是眼前这一副景嘶吼和混乱,鲜血和嗜血,烈火和人群间,只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有人都在肉搏厮杀着,简直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还没晃过神来,已经有敌人冲了过来。他们疯狂而无顾,混乱而张皇,举着刀子就是乱砍一片。不知是谁吼了一声,血气方刚的少年们也开始反击。人挤着人,人吼着人,人打着人,人杀着人,人咬着人,人吃着人,人恨着人,每人都感受到尖利的武器刺进人体的痛快后,马上背熬一刀,惨叫一声,血花飞溅,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子,还没转过便带着恨意死去。
那一声吼叫,正是马歧之发出来的。他的脚下,已经躺了两个死人。他喘着气,支着长铤,慢慢地走到一堵墙边,一肘子靠着墙,拍了拍自己有点发晕的脑袋。
刚才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眼前一道尖光,一道人影,自己的长铤便往上铤了出去。定睛一看,没有刺中敌人的心胸,却直接插进了敌人的鼻子,穿破脸去,再抽出来时,那人的脸中间赫然地穿了一个大洞。
一想到刚才那一幕,他现在不但觉得发晕,心头还感觉到恶心。
原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很难看,直让人心头窸窸窣窣地戚戚难安,嘴边的血舔着还有一点残忍和暴虐的味道。正平复着心情,忽然一声喊叫,马歧之忙回头一看,一个人正举起一把小斧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就要向马歧之砍下。惊惶间,一刀从那人身后穿肠破肚,那人惨叫一声,斧子落地,颤颤地退了几步,正伸手抓向那把刀,刀子又猛然地抽了出来。
杀人者正是奴娃。只见她踹了一脚那人,待他落地后扑上去,发狠地往他头上不断刺着,弄得那人死得面目全非。马歧之慌忙推开奴娃,大喊道,“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奴娃站起来,淌着血的尖刀指着马歧之。她在火焰中伫立着,她的眼睛里也燃了熊熊烈焰;如身浴火中的她,火焰仿佛接继了她短发之下的长发,何其灼眼。
“马歧之!”奴娃大喝一声,然后转身就跑。
伊穆图忽然跑了过来,一手拽住了奴娃,奴娃伸手一甩,踹了一脚伊穆图,举起刀跑进巷子里。伊穆图赶紧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过去。
马歧之也拿起长铤,一路跑进巷子。巷子正迎明亮的火光,火影幢幢间,残破的土墙映着的,是同样残破扭曲的人影。忽然,迎面冲来一个人,手里挥舞着一把镰刀,直向马歧之劈来。马歧之正惊慌后退着,又倏地从旁边的土墙跳出一个人影,一斧子正好劈在那人头上,正正从那人头骨砍进去,直直地破到两眼之间,其旋即倒地而亡。跳出的那人赶忙抓住斧柄,吃尽全力想拔出来。他恶狠狠地瞪着马歧之,口里叽里咕噜地骂道。马歧之狐疑地盯着他,心想他这一身平民装束,又救了自己,理应是自己人。但佣兵团用的都是废锈的武器,没有人用这个寻常百姓家的斧子······
正想着,那人拔出斧子,又大喝一声,向马歧之砍来。可又是一瞬间的事情,好像不用考虑一般,马歧之一个激灵,手中的长铤一铤,立马将那人刺倒在地。
马歧之看着这临死之人还伸直了手指着自己,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自己,颤颤喃喃一阵子后,才命绝。马歧之长呼一口气,拄着长铤,走近他,弯下腰,为他阖上双眼。他裹着头巾,身无甲胄,分明是塞特城的平民啊,为何要杀自己呢?
马歧之又看了看被拦道砍杀的那人。同样地,他也是裹着头巾,身无甲胄,手中是一把用来割麦子的镰刀。
马歧之心里赫然一惊,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忙去查看其它尸体。果然,全是身无甲胄的布衣平民。
“难,难道,现在在这个村子里拼命的,全是平民,没有一个军兵吗?!”
马歧之扔下长铤,飞快地向巷外跑去。
他要告诉伊穆图,然后让伊穆图去告诉大家!
“老头!老头!伊穆图老头!”
“都住手!都住手!都是无辜的平民百姓啊!”
马歧之竭力的喊声,在这个疯狂的村庄里很快被湮没得无声无息。细细环顾,全是头裹布巾,身穿布衣的百姓,一个个都是某人的父亲和儿子,正发狠地将别人的父亲和儿子杀死。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譬如为了生存接受了苟且的工作一般。此处没有侵略和正义,只有无端的愤怒和仇恨。
马歧之脚下生风,跑得极快,没有人可以抓住他。他跑到村子的另一边,终于在一片疯狂的厮杀中看到了伊穆图。他正一瘸一拐地跟在奴娃的身后。而奴娃的手上,已经拿着好几个死人头。马歧之赶紧迎上去,拦住两人。
“不要再杀人了!他们不是西蜀军,都是无辜的人······”
奴娃却不理会马歧之,径直地跑过他,走到一个角落处,将头颅往地上一扔。
马歧之发现,那地上已是堆了十余个头颅。
奴娃蹲下来,要将头颅的头发绑在一起。
伊穆图走过来,苦口婆心地劝着奴娃,奴娃却一手将他推开。
“你们看不到吗?”马歧之指着头颅,“他们可都不是军兵!还都是西域人!”
“刚刚,我也发现了······”伊穆图无奈道,“那,那有什么办法呢?晟人那么狡猾······”
“晟人······西蜀军······巫觋······”马歧之忽然恍然大悟。
他咬牙切齿,一手拽起奴娃,“不要再杀人了!我们逃出这里!”
正拉扯着,一声惨叫在马歧之身后响起。
马歧之忙回头,发现伊穆图倒在了血泊中。
一个人正张牙舞爪地冲向马歧之和奴娃。
奴娃怒吼一声,甩开马歧之,举刀迎了上去。
马歧之赶忙拖着伊穆图靠墙,一手拼命掩住他那胸中不断喷血的伤口。
“老头!老头!撑住啊老头!”
伊穆图却猛地抓住马歧之的手,气若游丝道,“歧,歧子······”
“别说话!我现在带你出去!”
“······保护奴娃······保护奴娃······她,她,我女儿······”
马歧之一愣,伊穆图随即咽气了。
他绝命后,一手还不落下,一动不动地指着正在拼杀的奴娃。
“该死!”马歧之悔恨地一咬牙,顺手抓起一把斧头,快步走向正发狠刺着一具死尸的奴娃,然后手起斧落,劈中了奴娃的后脑勺,奴娃旋即晕倒。
他背起奴娃,瞥了一眼死去的伊穆图,便拔腿向村外跑去。
在马歧之和奴娃逃出村子不久后,山头上号角再起,这回更是雄壮和洪亮。
随着号角的令下,风沙再起。奥克和贝斯特各率领一支凶猛的兽人军,兵分两路攻向村庄。奥克如下山猛兽,断头破喉,无人能挡;贝斯特耍着两柄铁骨朵,也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两边一路厮杀,长驱直入,如进无人之境。
不消一会儿功夫,两将便汇合在村子中央。
这一切进展得太顺利,虽然会预料到“伪兵”会打乱西蜀军的阵法,但竟然没有受到一点阻击,实在是令人心生疑窦。
杜止戈慢慢地走到一具尸体旁,看着他的装束头巾,布衣,斧子。
“怎么全是塞特城的人?”贝斯特问道。
“······不是。”杜止戈颤颤地捏紧拳头,“我们中计了。撤兵!”
话音未落,村子周围突然鼓声大作,月夜下旌旗凛凛。先是一支铁骑突袭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瞬间布满漫山遍野的,银盔银甲的步兵,并渐渐包围住整个村子。
那支铁骑的将军,正是火眉焰发的赤崖。只见他一身赤甲,擎着一柄火焰镏金镋,全身镏金发亮,叉头两翅如熊熊烈焰,正锋状如焰头,其舞动之势威猛罕匹。赤崖铁骑如一把突刺而来的尖刀,破开了兽人军的阵势,杀出了一条血路;赤崖更是无人能挡,直指向刚刚慌忙上马的杜止戈。
“奥克断后,我们要杀出重围······啊!”
眼看那柄火焰镏金镋就要刺中自己,杜止戈失惊之余,兽人军的骑兵们冲了过来,护住了杜止戈。可赤崖势猛,一眨眼的功夫即冲散了护阵。奥克趁势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赤崖的镏金镋,直将赤崖扯下战马。正在两队人马混战之际,天地间再次风云变色,沙暴再起。佣兵团急忙重整阵容,杜止戈守着中军,渐渐后退,贝斯特率骑突围。
村子外边的雷坤山部已是重重围困,可沙暴越来越猛,漫天混混溶溶的狂沙,以覆天盖地之势扫向雷坤山部,逼迫雷坤山部都伏在原地,无法动弹。又听得天地间一声大喝,沙暴如龙,以滂沱之势,直砸在雷坤山军兵的头上。
雷坤山大喝一声,“起盾!”所有步兵纷纷举起黑盾,举过于顶,相邻衔接,抵挡住沙雨的暴击。这些黑盾都是冰火石制成,能极大地削弱沙暴的巫力。雷坤山部再整齐划一地屈身站起,井然有序地慢慢后退。雷坤山再大喝一声,“刀阵!”所有军兵纷纷横刀于侧,刀刃朝外,相邻叠合,形成极为严密的脚下刀阵。贝斯特的骑兵冲突而来,马腿尽被砍尽,其哀嚎四起,听之酸楚。
在此危急之际,只见贝斯特飞跃下马,两柄铁骨朵顺势砸下,强势的巫力迸发,震开了一大片西蜀军军兵,“刀阵”也刀仰盾翻,杜止戈率骑兵顺势冲上了山头。紧随其后的是贝斯特,与赤崖混战而逃的奥克。
雷坤山部重整阵势,欲步步紧逼。赤崖部也从侧翼飞踏而上,乘胜追击。忽见金首领飞天于空,大喝一声后消失不见,随即降下漫天沙雨,聚拢在山头上。沙子越聚越多,乘山之陡势倾泻而下,顿时覆满整片山坡。战马和步兵皆寸步难行,追击之势渐弱。雷坤山无奈,只得一把举起大旗,挥舞数下,最后势大力沉地一跺,“停止进军!”
此刻已时至拂晓,日夜交替之际,天边晕开一片温和的淡然。满目疮痍的村庄也显得尤为苍莽和悲凉。西蜀军渐渐下山,在村子附近歇息。
雷坤山走到两具尸体旁。两人死前皆是站立,正向着对方刺进自己的武器,最后双双而亡,武器支地,不得以倒地瞑目。雷坤山拿开他们的武器,将两具尸体躺在地上,阖上他们的眼睛。
“你们放心,达喀尔的孩子们会安然无事。”
“报!”
“可是无帅那里来了消息?”
“是!无帅一人顺利攻下塞特城,城主多尼奥已亡,现在正放火烧城。”
雷坤山无言以对,站起来,慢慢地向前走着。
“雷将军!”
“还有何事?”
“抓到两个孩子,请将军处置!”
军兵将一个少年带到雷坤山面前,少年还背着一个少女。
少女的手上还紧紧抓着一把长刀,刀上血迹斑斑。
“放他们走吧。”
“是!”
少年对着雷坤山呸了一口,拔腿就跑。
很快,他奔跑在一片光明的晨晖之中,并渐渐消失在西方黯淡的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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