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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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风的气息微凉。

老街中间路口一截堵了堆人，外层是背着书包的学生，最里面的人群里又站着些个子高挑的，不像学生，又像学生。

那层被围起来的圈随着人流突然动了起来，移到老街旁的小巷里，看热闹的有小学生，也有中学生，脚步紧凑的跟了上去。

前面一棵老槐树下，坐着几个老人在下象棋，时年心不在焉的慢慢走近，经过那棵槐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打着鼓，虽然昨天那么爽快信誓旦旦的答应了陆清溪的“帮忙请求”，但睡了一觉脑子清醒过后，说实话她是有些后悔的。

挺怕这突然的一点变动会改变她的生活。

她的生活不需要什么改变，维持原状就好。

可过了会儿，又想想觉得没什么，况且刚答应完人家又说反悔的事，也不太好……，时年抠着手，纠结来纠结去。

“喂，你不是溜得挺快的吗，来阿，再“溜”一个试试？”人群一阵哄笑。

这不合时宜的嘲弄声……

时年被吸引了视线，只见小巷里堵了一群人，可里面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人群外面紧紧糊了一层，伸长了脖子往里探。也有胆小的，往里瞅了一眼就撒丫子跑了。

她的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下，算了，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可这时从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我去，这就过分了。

时年靠了过去，拨开人群挤到最里面，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一个坐轮椅的男孩，看起来十五六岁。

然后是一群男女混杂的欺凌者，都穿着校服，只是不正经的歪歪斜斜的敞着，生怕不能突显他们的与众不同，其中一个女生左耳打了三四个耳钉。

从外表上来看，他们和被欺凌的男孩应该是同岁。

男孩白皙的脸上很明显多了道红印，但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不，也不算，表情挺阴郁的，冷冷的，甚至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死气沉沉。

欺凌男一头斜刘海遮住半张脸，黄发，不过从头顶处到发尾蔓延着都褪成了黑，所以现在是半黄半黑。

“半黄半黑”抖着腿在男孩面前晃着，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张狂得意的高仰起脖子，更加想要表现表现自己。

“喂，瘸子，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他伸腿玩似的踩了踩男孩的轮椅，欺凌者们又是一阵哄笑，外层的看客们倒是表情各异，紧张的、唏嘘的、愤慨的。

男孩眼皮都没抬，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直不理睬，“半黄半黑”脸上也就挂不住，于是他收回腿再猛的发力一踹，轮椅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欺凌者们和看客们都步伐一致地往后退了退。

男孩身体失去平衡滚到地上，他用胳膊肘撑着地，然后抬眸冷冷的盯着施暴者。

有看不下去的一个女生刚想上前把他扶起来，却被她身边的同伴迅速拦了下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生便老实的没敢再动了。

“半黄半黑”向前跨了两步，脚踢了踢男孩毫无知觉的双腿，欺凌者中一个划着浓妆的女生尖声说了句，“哎，别把人踩坏了，虽然他腿不行，不过脸蛋还行阿。”

说完，立刻就有同伴起哄“看上啦？还是早就看上了？喜欢人家就过去把人家扶起来呗，女版的“英雄救美”也挺美的。”

浓妆女双手掐腰，气势凌人“老娘就看上了怎么了？！嚷嚷什么。”

时年看着这眼前的人，这言语，这行为，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一群不过十五六岁的初中生。

浓妆女转眼已朝男孩靠了过去，一群人吹着口哨起哄，施暴男也睨着眼瞧着。可就在她手指刚触碰到男生的胳膊，下一秒就被半撑在地上的男生无情甩开。

力度之大，浓妆女被甩得一个趄趔，再度转过脸时表情已变得愠怒，“不识好歹！”

“行了，何晴，人家明摆着看不上你。”

“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身残志坚，我们要求高着呢。”欺凌者们你一言我一语哈哈大笑。

围观的群众皱紧了眉头，可还是没一人敢上前，虽然他们围观的人并不在少数。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来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被众人嘲笑了一圈的浓妆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毕竟年龄小，容易冲动，她气急败坏的冲施暴男道“你，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施暴男颌首，“得嘞。”

施暴男先是往前跨出一步，活动了下脚腕，又揉揉拳头，盯着瘫倒在地上的男生。

“不好意思阿，瘸子同学，你惹人不高兴了，我就小小的给你个惩……”话还未说完，时年观察到施暴男嘴角的笑已敛去，眼神也瞬间变得狠戾起来，盯着那男生的脑袋部位就要抡上去。

“罚！”

他娘的。

时年心里骂了句。

同时冲了出去，一手紧紧死死的拽住施暴男的外套，施暴男刚要发出的被截在半道，力道反弹，有些没站稳的连退了几步。

耍威风树威信的时刻就这么被破坏掉，施暴男不爽的骂了句，“你他妈谁阿，脑子有病吗？”

这一声怒吼，让时年刚刚想也没想就冲出去的那股热血回流了不少，她看了看眼前，一二三……，目测七八个非善男信女正目露不屑，不爽的“挑”着自己看。

虽然心里直发虚，可她明白眼下这会儿绝对不能怂！不能怂！

于是她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反问道“你们干嘛欺负人？”

“还聚众打人，小心一会儿有人报警过来把你们全都带走！”时年自以为说了句很有杀伤力的话，在她眼里，他们再怎么年少轻狂，还能不怕警察？还能混到哪去？

但，显然她并不了解这些不是学生的学生们。

他们要的就是压制，然后再在压制他们的人的面前将这些东西掰碎踩在脚下，世间我最狂，就是不服！

施暴男脸上愤怒的表情变了变，转头对着同伴们笑了起来，“听见了吗？这女的说报警要抓我们。”

一群人漫不经心嘿嘿笑了几声。

其中一个男生喊了句“陈东，搞她！看这女的到底什么能耐。”

时年哪里听过这种粗话，心脏紧张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脑门也开始冒起了汗。

施暴男转头将视线对准她，挑着眉头，一脸坏笑“听见没？大家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时年喉头干涩，艰难的吞了下口水，一瞬心慌意乱，自己应该先报警的！！

她刚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可就在转眼瞥见一众围观的人群时，心里突然有了底气。不怕，虽然这些人不帮忙，但她可以“调动”这些人帮忙啊。

于是时年站定了脚步，更加理直气壮的与人对峙，“你们这样欺负一个……”时年跳过去那个字眼。“瘦弱的男生，没有羞耻心吗？阿？你们没有姐姐弟弟妹妹吗？谁教你们的？说脏话就算了，还骂人，还人身攻击，警察叔叔教的吗？”

时年扫了眼表情有些松动的围观群众，又将声音暗暗拔高几度，“你当警察叔叔都吃软饭的吗？你当我们这些良好市民都眼瞎吗，看你们年纪小不懂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你们计较。没想到你们还越来越过分……。”

施暴男一脸懵逼“你他妈谁阿？是不是有病？！”

欺凌者联盟们也开始七嘴八舌。

“就是，你算哪根葱。”

“多管闲事的八婆。”

“神经病，弄她！”

时年没理会，继续加大声音，“你说你们这么过分的行为，我们能见状不管吗？”时年靠近几个看热闹的大叔大妈边上，“你们说是不是阿，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看见了吗，这旁边围观的还有不少小学生呢。别回头再把你们小孩给吓着了，以后都不敢去学校上学了，再说了，你们说他们这种恶意的欺凌行为我们能容忍吗？是不是也太无法无天了！”时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声情并茂。

顺利地将人群鼓动起来。

“就是，这小姑娘说得对，刚才我就瞧着不顺眼了。”

“真是造孽。你说说谁家父母能养出来这么坏的孩子，连残疾人都欺负，真是没家教，道德败坏。”

施暴男听见人的议论，恼了火“他妈说谁没家教，给哥滚出来，艹蛋玩意儿。”

他的吼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片骂声里。

然后他听见了回答。

“艹你大爷的，自己有没有家教不知道吗，在这儿拽什么玩意。”

“真是过分，这帮小孩怕是毁了。”

“哎，有人报警了。”

“是吗，早该报了，拖到现在。”

人群攘动，现场有些混乱，有耳朵尖的接收到信息，冲施暴男喊了声，“陈东！”

施暴男没理会，那人挨着人群挤了过去，压低声音说了句“陈东，快走吧，有人报警了。”

施暴男一脸我他妈的表情，然后目光凶狠的瞪着时年，用手指着“你他妈给我等着。”

时年干脆愣到底，不怕天不怕地的回了句“警察叔叔也随时等着你，们！”

施暴男狠狠凌空点了几下，咬牙切齿道“行。”

男孩已被人扶回了轮椅上，众人关切可怜的目光一瞬都聚在他身上。

时年走过去半蹲下身子，看清男孩长相时她惊讶的挑了挑眉，她怎么觉得这男孩长得跟陆清溪有几分相像？！

“你那个……没事儿吧？”时年干咳了声，缓解刚刚的惊讶。

男孩没说话。

时年瞅见男孩短袖胳膊肘处有些擦伤，应该是那些人刚刚把他推倒给弄的。

“你这里受伤了。“时年轻声提醒，用手指了指自己胳膊肘的位置。

男孩抬眸看了她一眼，凉凉的。

眉眼也有些像，不过眼神就不太像了。时年想着，陆清溪总是眉眼弯着，笑容也是暖暖，眼眸温和，如三月和煦的晨阳。

时年蹲下的身子往前靠了靠，语气温和的问他，“你家在哪啊，同学，我送你回去吧？”

男孩垂下眉眼，脸上没有情绪。

可时年殷切的，目光充满柔和与善意的看着他，等着男孩的回答。

可下一秒轮椅上的男孩已别过脑袋，调整好轮椅的方向，用手滑着车辘从她身边走过，始终也没开口和她说一个字。

虽然男孩滑的吃力，但速度很快，能看出来是故意提了速的，有意不愿让人靠近。

时年仓惶的站起身，“哎，那个……”可男孩的身影已然远去，她声音突兀地低了下去，“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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