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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夫人道:“次日一早,吃过早饭之后,爹爹便要向吕叔叔告辞。吕叔叔说已安排好船只,先由水路去到黄石,然后再从黄石码头登陆,沿陆路一路北行,经荥阳便可直入京城。正说话间,吕叔叔的长子却匆匆赶了回来。原来他一早便被吕叔叔派去租船,此时赶了回来,说早间的船只都已被人租走了,只能坐下午的船离开。
“爹爹虽然心下焦急,却也没有办法。吕叔叔笑道:‘只不过晚了半日而已,方兄不必焦急。侄儿侄女还是孩子,正好多歇息半日,否则这一路赶下去,还没到京城,只怕几个孩子倒先累坏了。’
“那一日爹爹似乎颇为焦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住向屋外张望。我和两个哥哥见爹爹面沉似水,却也不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坐着。到了午时,吕叔叔又来找我们吃饭。爹爹说道:‘叨扰了两日,心下过意不去,这餐饭就免了罢。’吕叔叔道:‘下午方兄便要远行,这送行酒是不能不喝的。’爹爹没有办法,只得带着我们一起到大堂用餐。
“这次只有吕叔叔陪我们吃饭,爹爹问起他的长子去了哪里。吕叔叔笑道:‘这小子今早没有租到船,被我狠狠骂了一顿。现在他害怕再出什么乱子,亲自守在码头上,只要有船,便先行租下。’爹爹听了吕叔叔一说,心下更是过意不去,连连向吕叔叔道歉。
“正说话之间,却见吕家一个仆人匆匆跑了进来,说大公子派他回来报信,码头上一切安排妥当,方老爷一家随时都可以出发了。爹爹听了,立时站起身来向吕叔叔告别。吕叔叔说不必着急,船既然已经租下,再饮上几杯也不碍事。爹爹却坚持马上出发,吕叔叔没有办法,便陪着我们一起离开北吴村,直向码头而去。
“那九江码头颇为热闹,吕叔叔的长子早就候在码头,见我们到了,便迎上前来,带着我们走到一条乌篷船边,对我爹爹说道:‘方伯伯,这船您还中意罢?’爹爹见那乌篷船是一艘大船,租金自是颇高,心下倒有些踌躇不决。他在方家除了月例银子之外再无其它收入,每月例银不过几钱,又要供养我们兄妹三人,手头一向甚是拮据。这次为逃出方家,已是将积攒多年的几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只怕将衣服当了,也不够付给船老大的船费。他对吕叔叔的长子说道:‘我们只是四人同行,不须这么大的船,还是换一条小船罢。’
“吕叔叔却已瞧出爹爹的心思,笑着说道:‘方兄,你这次是带着侄儿侄女同行。侄女已是大姑娘了,挤在一起颇为不便。这船的租金已经付了,方兄不必焦虑。’
“我瞧着爹爹的神情甚是尴尬,知道他心下难为情,只是此时此刻,却也不能推辞。他向吕叔叔道谢,吕叔叔哈哈一笑,道:‘方兄,你方才急得要命,现下却又啰嗦,难道不急着走了么?’爹爹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吕兄,待方某到了京城之后安顿下来,还请吕兄到京城做客,咱们再把酒言欢。’
“爹爹带着我们上船之后,那船老大便拔锚起航。乌篷船刚刚离岸,吕叔叔便将一个包袱掷入船舱,对爹爹说道:‘方兄,你此次来去匆匆,兄弟也没有什么东西相赠,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方兄不要见怪。’
“爹爹拿着包袱,连声道谢。乌篷船被江风吹动,瞬间便走了五六丈远。爹爹站在船头,与吕叔叔挥手告别。直到乌篷船离开码头,转入大江之中,再也看不到吕叔叔等人的身影,他才回到船舱之中。
“爹爹打开包袱,却见包袱内放着四套崭新的衣衫,另外还放着四锭银子,每锭足有五两。我和两个哥哥见过的最大的银子也不过是指甲大小,此时见到这四锭银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爹爹叹了一口气,道:‘这位吕老弟,想的倒甚是周到。他怕我面子上难堪,直到我上船之后,才将这包袱掷入船舱。’说到这里,他转头对我们三人说道:‘日后若有机缘,吕叔叔这份恩德,你们可不要忘记了。’
“我坐在船舱之中,眼望着江水滚滚,万般思绪,尽数涌上心头。这乌篷船的船老大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头扎黑布,面目黝黑,想来是长年在大江之中行船,饱受风吹雨打之苦,才生得这样一副面孔。坐在船尾把舵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汉,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上衣,露出粗壮有力的胳膊。
“乌篷船虽是逆流而行,不过江风甚大,白帆吃饱了风,推得乌篷船在江上跑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已离了九江地界,驶入一处平缓的江面。此处的船只不似在九江江面上那般多,走了半天也只见到一两只船。放眼所及之处,除了江边的树木之外,便是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
“我看了半天江景,眼睛却有些干涩,便倚坐在船舱板壁之上,闭着双眼歇息。正迷迷糊糊之时,忽听爹爹说道:‘咦,怎么船要靠岸了?’我心下一喜,以为到了黄石,急忙睁开双眼,却见四周仍然是水面,只是乌篷船正向右侧岸边靠近。
“爹爹瞧出情势不对,立时抢出船舱,却见那船老大站在船头。他大声说道:“船家,船怎么要靠岸了?”
那船老大背对着船舱,正自向岸上观望。听了爹爹的话,他却并不回头,口中说道:‘你们所付的船费,只够行到这里。我送你们上岸,你们沿岸边走罢。’
“爹爹此时已知情势有异,只是在大江之上,又带着我们三人,轻易倒也不能与那船老大翻脸。他从怀中掏出吕叔叔方才赠送的二十两银子,对那船老大说道:‘船家,我这还有二十两银子,你可以尽数拿去,只须将我们送到黄石码头即可。’
“那船老大冷冷地说道:‘有人出了二百两银子租老子这条船,你若还想坐船,最少也要出四百两!’爹爹大惊失色,知道这船老大已是心生歹意,说不定是江湖中的强盗,专门在这大江之上劫财害命。正想再说话时,只见岸上高高低低站了十余人,而从下游方向又有十几匹快马正自向这边奔了过来。
“爹爹见势不妙,转头对我和两个哥哥喝道:‘快离开船舱,小心有诈!’我们此时已经知道船老大在捣鬼,是以爹爹话音未落,我们便抢到船头。那船老大这才转过身子,原本就黝黑的脸上更是狰狞。他冲着爹爹嘿嘿一笑,道:‘我劝你们四人就不要徒费力气了,老老实实上路,咱们就给你们一个痛快的,免得受那刀剑之苦,岂不快哉?!’
“此时距离岸边还有二十余丈,那十余匹马也已到了岸边,马上乘客纷纷下马,与先行站在岸边的十余人聚在一起,正自向江上眺望。爹爹见势不妙,对那船老大喝道:‘不许将船靠岸,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那船老大冷笑道:‘在这大江之上,你还敢和我动手么?’
“爹爹见乌篷船仍向岸边靠近,情急之下,哪还有空闲与这船老大啰嗦,当下双掌一错,便向那船老大打去。那船老大却也不惧,挥掌相迎,两人就在船头动起手来。我虽知道爹爹会武功,但是自小到大,却从未见过他在我面前出手。当此万分危急的时刻,却见爹爹出手既稳又狠,武功要比教我们这些女子的那位族中高手高出不知多少倍。只斗了十余招,那船老大左肩便被爹爹拍了一掌,立时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得惨白,左臂软软垂下,一时之间无力再战。爹爹对他喝道:‘你已受了重伤,若是不听我的话,这条胳膊就算废了!’
“船老大疼得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将牙一咬,对着站在船尾掌舵的那年轻汉子高声喝道:‘风紧,扯呼!’话音方落,他身子一纵,便即跳入江水之中。只见江面上翻起水花,船老大入水之后便不见了。与此同时,船尾掌舵的那汉子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却也消失在江水之中。这乌篷船此时距离岸边只有五六丈远,江水流动虽然不似江心湍急,但是无人掌舵,立时在江中打起转来,横转着向下游漂去。我们四人站在船头,却冷不防乌篷船横了过来,只觉得脚下剧震,登时立足不稳,纷纷摔倒在船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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