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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霍伊玄浑身一震,望着眼前这个黑衣大汉,又瞅了瞅那些没了脑袋的夜不收士兵,心头突然有些空荡

“为什么,这些汉人那么愚蠢?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明知前行便是地狱,却还是带着一脸释然的笑容前仆后继,从容赴死?”

“难道这个天下,汉人坐得,我草原男儿便坐不得吗?”这个古往今来,引无数英雄折腰的难题,没有人能明白,霍伊玄当然也不明白,他思索再三,时而愁眉,时而苦笑,却始终无法索解。

隔着沙风,霍伊玄大声质问着黑衣人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个贪图享乐,夜夜笙歌,纵情声色,糜烂颓废的国家!你们这些好汉子,还要守护着它?恩?”

风沙呼啸,那黑衣人满是胡渣的脸在风沙中微笑起来,也自顾自地反问道“是啊,为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明显沉默了一下——三十年前,那时候的他,萧狼,还未进宫。依然记得紫塞外城的老人,男子就是被眼前这人的祖父包围起来,纵骑攒射,直到将所有人射死为止,那响彻天际的惨叫、哭喊身,他,亲耳听到了。

还有,那个叫赤老尼的可汗亲兵侍卫长,把剩下的妇女,少女,孩童驱赶到一处,然后再放了一把大火,烧到一半的时候,他又命令部下撤去柴火,把这些已死的女人孩童都拖了出来,在尸横狼籍的旷野战场中,与部下席地而坐,分而食之。

这个场景,已经远远超出了战争的范畴,甚至也超出了野兽的范畴。

即便是野兽,也只是在肚子饿了的时候,才会去捕食猎物。

而这些蛮人,刚刚取得了一场大胜,缴获的辎重、粮草无数,根本就不缺粮食。

对他们来说,吃人仅仅是一种娱乐活动,一种原始的杀戮。

这人世间最为惨烈的景象,他,萧七,亲眼目睹了!

说到这里,萧狼望着霍伊玄,冷冷回答“你问我为什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我们生而为人,总归和你们这些饮毛茹血的野兽,不一样!”

话音刚落,萧狼手腕一翻、环首刀擎在手中,一刀斫在了风里,刀气凛冽刺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霍伊玄站到月光下,略一沉默,顿了顿,他才拂了拂袍袖,淡淡道,“罢了,今晚,本汗累了,侍卫长,牵马!”

闻言,一名梳着三塔辫子的蛮兵,抚了抚胸,转身牵马去了。

“赤老尼,这个男人,交给你了!”一片寂静中,霍伊玄扔下一句,扬长而去。

大汗独自走了,余下的蛮族武士们与将领们登时悚然一惊,可也无人敢继续发问。

那叫赤老尼的畸形人微微一怔,忽地转了转歪脖子,忽阴笑着,对那黑衣人道“喂,你这‘饶把火’看着就不好吃,还徒废那柴火,不如老头子把尓撕烂了,喂狼圈里的那群畜生,可好?”

他口中的‘饶把火’便是指眼前的男子。

据《鸡肋编》卷中记载——男子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而年轻女子因为皮下脂肪最多,也最为好吃可口,便称为‘两脚羊’。”

吃人这种事,现在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但在历史上,尤其是乱世与战争年代,人骨为柴,烹煮人肉的惨事,是时常发生的。

为了裹腹,乌鸦尚且啃食尸体,更何况人耶?

可是,这赤老尼却不同,他吃人,更多的,只是出于那变态的嗜好,战争胜利者的姿态。

三十年前,他跟随霍伊玄的祖父——博硕可汗入侵紫塞,大掠西北三省,抢劫了无数财富粮食,还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这些少女,夜间供蛮族士兵奸·淫,白天则宰杀烹食,一个冬天就吃了个干净。

也就在那一年图勒河,伊尔河,埃格河,浑河,哈河赤水千里,万名少女的碎骨残骸堵塞了河流

萧狼缓缓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张狰狞,龇着獠牙的夜叉半脸面具,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责问赤老尼道“你,是不是在三十年前,曾经吃过一个头戴雾花琉璃钗,头梳素练白梅发式的姑娘?”

说罢,他的思忆,犹如走马灯一般,一点一滴呈现在他的眼前——燕赵之地,映雪湖畔,鼎梅霜雪中,一个头戴雾花琉璃钗,柳眉蚕目,鼻子高挑,鹅蛋的脸庞上,雪白中透着红晕的女子坐在荡清波的小舟之上,正专心致志地编织着草鞋,泪水不断在萧狼的眼前晃动。突然,白衣女子闻声抬头,泪痕犹在,然而看到萧狼,却忽地绽放出一个令人目眩的笑容来“哥哥!”

赤老尼闻言,凝视东方,色眯眯的眸子流露出憧憬神色,悠悠道“你说那个汉人女子啊,吃过吃过啊,哈哈,不但吃过,老头子依稀记得我和弟兄们奸·淫了她五六日,然后,一股脑儿全部放入那大铁锅中,和着牛羊肉一起炖了,嗯,那小腿上的肉,特别鲜嫩她——”

在赤老尼喊出那一句话的刹那,萧狼的眼睛霍然涣散开来,有些恍惚不定,他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腰侧,面具后的目光中,仿佛有影焰“腾”的燃起。

也就在那一瞬间、一道雪亮的光华斩开了黑夜!

那赤老尼还没反应过来,那条装着铁钩的手臂便已搬家,惊咦一声,突然后跳七尺,大喊道“我的手!”

萧狼点足一掠,挥刀再上,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眼看赤老尼的人头就要搬家,就在这时,数名蛮兵包围上来,挡在赤老尼身前,刀枪斧棒,齐起齐落,纷纷招呼萧狼要害。

一个脸上带疤的蛮兵舞着一对错金大斧,当先扑到。忽见刀光一闪,但见萧狼瞬间单膝跪地,以跪姿割开此人喉咙,又从腰后抽出两柄爪刀,猛砍此人左右躯干,最后切开腹部,狠狠刺入内脏。

他瞬杀一人,忽地一支狼牙棒横里格来,铮的一声,两相交汇,铁屑扬起,火星四射。

萧狼手臂剧震,心知这鞑子气力极大,他刀势略偏,刀光吞吐,顺着矛身晃走,咔嚓一刀,刹间削断那人十指,又拔出另一把环首刀先斩断那人左臂,再斩断右臂,最后刺穿肾脏,脾脏,心脏。

但见,光影纵横,残肢断臂好似落叶飞舞,鲜血如雨,溅在他的面具、黑袍之上。

他的刀法,经过多年实战中,被反复锤炼,早已炉火纯青。

环首刀下,不知道斩杀多少猛将豪杰,江湖高手,盗匪马贼以及那戎狄蛮夷

趁萧狼被众人吸引,那赤老尼拾起手臂,转身便逃。

萧狼见状,飞也似得提刀追了上去,不料,又有数名蛮兵挡在他身前,仗着人多,拼死纠缠。

萧狼眉头一皱,气贯刀锋,霎时间七斩八斫,呛啷之声不绝,两名蛮兵虎口流血,刀枪脱手。

他沉喝一声,摇动双刀,刀柄击碎第一人的面部,并切开他的大臂,再侧向刺穿其颈部。

又一记飞踢,踢飞第二人下巴,再回旋斩击,削断其大腿,从下往上刺穿其后背。

就在这时,赤老尼忽地厉喝一声,“你们,谁能杀了他,我赤老尼愿意赏他五百匹马!一千头牛!一千头羊!两千个奴隶!”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蛮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一时间,喊杀之声更甚,萧狼被一众受了激励的蛮人围攻,使尽解数,猝然间,竟然脱身不得。

他本无心久斗,只想手刃赤老尼,又避开几个蛮人勇者,尽杀老弱之敌,刹那间又连斩数人。

忽地一人抢至他身后,一把长枪破空有声,袭他后背。

萧狼斗得不耐,沉喝一声,刀光霍霍,反手一刀,就要斩了来者。

不过,这时候,遽变骤然生!

电光火石,刹瞬之间,那蛮人竟然横枪疾挡,格偏环首刀,“噗”的二声,抛出一包白色粉末,急打萧狼的眼睛!

萧狼偏头让过,可面具里的眼珠子仍不免溅上一点粉末,顿时只觉两眼一白,眼中朦朦胧胧,满是憧憧人影。

他一时愤怒难当,厉声道“好个贼子,死吧!”

蓦地,他冲天而起,五指成爪,一把扣住那蛮人的喉咙,挟着冲力把那人硕大身躯掼倒在地,死死摁在地上,反手一刀,立时取了首级。

也就在这时,西烽火外,蹄声雷动,烟尘忽起。

蜿蜒的尽头,出现一队草原骑兵,其势不下万人。

看来,是北蛮的主力部队到了。

顿时,西烽火中的蛮人武士们,士气大振,个个举刀朝天嘶吼,山呼万岁,响彻云霄。

萧狼一听,便知今日势必难逃厄运,暗自叹息,“人间四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我萧七生平杀人无数,早已活得够了,若将这条命送在这里,却也不枉了。只是只是小七还有妹子的仇”

说到这里,他蓦地抄起环首刀,再次突入蛮兵阵中。一名蛮兵觑见,不及反应,已被他奔到近前。萧狼迎面一刀,将他从头到尾,斩成两截。

一名百夫长见状,大吼一声,舞着刀花,也向他冲去。

萧狼耳廓一动,扔了环首刀,“呛”的一声,再次祭出爪刀,狠狠刺入那人掌心,神力一发,那爪刀顺着那名百夫长的右手,一同从前胸贯入,后心透出。

萧狼此时浑身是血,已然杀得头昏,目不能视,心知大势已去,一把将那百夫长喉咙扣住,在他身上又扎了个数十个透明窟窿,大喝道“赤老尼,是爷们的,就与萧某决一死战。”

赤老尼闻言,暗自冷笑。

他恨萧狼入骨,但又不敢近身,遂抓起地上长矛,对准萧狼,奋力掷出。

萧狼耳廓一动,反手一刀,挑偏长矛,那长矛在空中转了个圈,呛啷落地。

赤老尼又抢近数步,又挑起一杆长枪,还未及掷出,萧狼听声辨位,发力一抛,爪刀如疾风般射出,正中赤老尼背上那颗大瘤,顿时瘤口迸裂,鲜血长流,整个身子俱都麻痹,疼得他大声喝骂道“你们,还楞着干嘛,给我将这贼子,乱刀分尸——”

话音未落,赤老尼忽觉咽喉剧痛,还没反应过来,头便断了,一股血箭冲天而起,首级兀自一飞。

但见,一人大喝一声,高高跃起,将赤老尼的头颅擎在手中,而后凌空侧翻,直往曹无名处奔去。

萧狼耳尖,听到声音,心中当下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大声问道“多谢英雄相助,敢问姓名?”

那人却并不答话,而是单脚勾起地上的长矛,将赤老尼的首级挑在矛尖之上,高高举了起来。

三朝老兵一合丧命,蛮人武士们惊怖无比!

但见那人杀入敌阵,肩扛长矛,剑光如雪,残肢断臂与头颅纷纷落下,端地神威赫赫。

他每出一剑,必能削断一物件——或人或兵器,锋利程度,令人畏惧。

而挂在矛尖上的赤老尼首级,更是分外惹眼,愈发惊得蛮人斗志尽丧!

片刻间,这人已经连斩数十名蛮兵,飞身至曹无名处,一把扛在右肩之上,他自己背部也中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犹自滴血。

他奋起神威,强撑身体,跌跌撞撞又杀了一个来回,这才来到萧狼身前,将那长矛往地面上狠狠一堕,直陷入沙地两寸。

众蛮被他的血性悍勇所折服,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攻击。

此时,月光黯淡,天上冬雷骤发,震耳欲聋,黑云翻滚,张牙舞爪,从西烽火台的顶上飘然而过。

男人的身边,已被无数蛮兵重重围着,银枪弯刀,如雪花乱舞。

男人的身上,早已身披十数馀创刀伤,鲜血直流,如血河激溅。

黄沙舞风,卷舞青空,漫天的沙风中,来人持剑冷睨,忽地高声放歌道“男儿浩气当披甲,干戈为舞展芳华。暂别儿女风流下,不平天下何以家,回看紫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关,万里北虏尽汉歌!”

来者的军歌,慷慨豪迈,雄浑高亢。

手中之汉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唱罢此曲,那人又发出一声长啸,手腕一转,八面汉剑直立而起,剑身上沾染的鲜血,一点一滴地滑落下去,渗红了那四行汉字

三尺誓天&nbp;山河破碎慟天

一挥扫荡&nbp;血染山河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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