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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跟随蜀禾离开魔界成了我探寻当年事件脉络的转折点,江南作为主要讲述人,他的离去中断了白隐这条线,我若想继续了解她,只能去找宁容或者奕青。
奕青我是不考虑的,一是因为我暂时找不到他,二是打心底里感觉他是个阴谋家,不会太好相处。因此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宁容。
此时离三帝会盟结束还有五日,抓紧些足够我搜寻到关于白隐全部的事情,第二日一早,我便去驿馆等候宁容。
在典经楼初遇江南那日我曾见过她,之后在凌霄殿上也看过她与天帝辩论。宁容雅静沉肃,论起礼来条理清晰从容不迫,在利益纠纷面前也能自如应对,不像某些人一样吃相难看。
不过她们都变了,相较于蜀禾,我认为宁容的变化更大。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天真女童,在短短三百年间变成了心机颇深的帝王,她如今都还是个妙龄少女,是如何做到如此沉稳的?
我怀着满腹疑惑见到了她。宁容今日身穿暗紫色常服,修长的裙摆遮住脚踝,只露出一对雪白的玉足。她整个人安然侧倚在蓝丝绒榻上,乌亮的青丝披在肩上,只用一只银簪子绾在脑后,做成一个玲珑精致的发髻。宁容天生一张清纯可人的脸,比起蜀禾少些妩媚,然而更具有别样的魅力,她微施淡妆,大大的眼睛上下将我打量一番,问:“你是何人?又有何事?”
她明明没有蜀禾资深老练,却偏有种蜀禾没有的摄人威严,我站在那里被她的气场震慑,颤颤巍巍地回答:“小臣乃天庭史官陈留,今日求见魔帝陛下,是……是想向您了解昔日灵神大人的生平事迹……然后为她重新列传。”
她绝对没有记住那天在典经楼里的我,用一种陌生的语气问:“我母亲?”
“……是。”我回答。
这时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子,他未经人通报直接推门而入,一面进一面唤着“容儿”,声音宠溺而亲切,然后侧身看到站着的我,才收敛了热情,沉默地走到宁容身边坐下。
“你回来了。”宁容笑道。
“此人是?”那男子指指我,不解地问。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全貌——是个年轻干练、孔武有力的少年人。他的年龄与宁容相仿,只是朝气蓬勃,一身暗紫色长袍箭袖,头发高高绾起,一丝不乱,应当是个武将。又听他方才如此亲切的呼唤和不拘礼节的行为,眼下这男子应当就是魔帝宁容的丈夫、魔族现任大将军蓬莱了。
宁容给他讲了我的身份和来意,蓬莱便问我:“是天帝让你如此做的吗?”
“不,”我答道,“是小臣自己不愿看忠臣义士平白受污,想让事实真相重见天日。”
“天庭有你这样的有识后辈,倒还不算太令人失望。”宁容先夸奖了我,然后又讽刺了天庭,我不敢反驳,只能叩谢。
“你想从朕这里知道什么?”宁容问。
终于进入正题,我连忙接话:“从当年大公主嫁到妖族之后开始,不必过于详细,只须挑拣大事讲述即可。”
其实我巴不得问到白隐详细的起居日常,然而时间不多,又怕宁容厌烦,只能紧着具有代表性的事情问。
宁容听了我的话陷入沉思,方才还平静的脸色不知怎地变得复杂起来,我疑惑不解,蓬莱却瞧出了端倪,伸手抚上她的手,仿佛在安慰。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愧疚,这让我很抱歉一大早让她回忆起不高兴的事。然而她还是愿意为我分享:“姑姑出嫁后很多年都没有再发生什么大事,神魔妖三族和平共处多年,我们也过得平平静静。不过……”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继续江南的讲述,而我也有幸能继续倾听白隐的故事。
整个故事最关键的时间段就是血蛊所说的六十年,江南是从六十年中的第一年开始讲的,但是到宁容这里却直接跳到了最后十年。
……
魔族与妖族和亲之后,令狐幽与魔帝的联络愈加频繁,在天帝眼中,两族联合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然而魔帝却不太想跟妖族牵扯太多,只想保持中立,谁都不得罪。因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妖族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提过分的要求,天庭也因为忌惮两族的联盟而没有轻举妄动,魔族便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厉兵秣马增强实力,天庭眼睁睁看着,却没办法制衡。
这种相安无事的场面持续了近五十年,五十年在神仙妖魔眼中,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天庭那边,祝融一如既往地受天帝宠幸,夏炎继续保持沉默,却会时不时受到祝融的刁难,好在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过得还算平和;魔族这边,宁容在五十年里长大成人;白隐在五十年里养好了身体;奕青年复一年地劳作并且跟血蛊作斗争,还总结出了经验;淳于东乡和霍长风复任,在淳于的据理力争和无礼反驳下,霍九离成功地推掉了魔帝的征召——当然这都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六十年”的疑云和躁动不安的边境。
“怎么回事?妖皇不是勒令边境接壤处的小妖不得扰民吗?怎么这几年频频有妖怪出没伤人?”白隐神色凝重地询问奕青。
奕青还是坐在那个常年陪伴他处理公务的书案旁,抿抿嘴无奈道:“再严肃的命令也抵不住天高皇帝远,且那些作恶的小妖大多无名无派独自流窜,不仅难抓,还抓不尽,妖族那边只能一直拖着,我们也不好插手去管。”
“真让人一言难尽。”白隐吐槽道。
“好了,咱们不提这个了。”奕青拍拍她的手,换个轻松的话题,“这几天我在想另外一件事……容儿渐渐大了,不知不觉竟已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我想着你能不能替她操操心,我是做父亲的,这些话总归不好由我说出口……”
其实白隐也考虑过这件事,今日听奕青也提起来,便冲他抱怨起前几日的遭遇:“容儿的事我早就想过,之前也有意无意跟她提过一下,可这孩子脾气越发倔犟,我三句话没说完她就直接甩脸色夺门而出,不给我半点劝说的机会。”
“哈哈,”奕青好笑道,“小孩子的叛逆期罢了。她只是不想让你我管她,但这件事还是要提的,过几天你再说说她,不要勉强,权当提醒提醒她。”
“好。”白隐回应道。
于是几日后的饭桌上,一家三口难得凑在一起吃饭,白隐便当着奕青的面又提起谈婚论嫁的事。
“哎,我前日在家宴上见到曹大人家那位深居简出的二公子了,他生得甚是俊俏,风度翩翩还会吟诗作画,当真是个好人物。”
“是嘛?”奕青应和着白隐,余光瞥瞥宁容,“下次有机会你带容儿也去看看,他们年轻人肯定有话说。”
“我不想去。”奕青话刚落音,宁容便没好气地拒绝了,眼睛死死盯着碗里的肉,一双筷子几乎被她捣成两截儿。
奕青温和地同她商量:“去看看嘛,没什么不好的。”
“说了我不想去!”宁容光速把扒干净碗里的饭,然后把筷子一扔,迅速起身,摔门而去。
“这……”奕青欲拦她,却被白隐叫住:“我就说嘛,容儿大了不好管了,且由着她去,一般这种情况,她最晚在外面待到黄昏就回来了。”
可是今日她直到太阳落山还未回来。
奕青还在处理公务,白隐独自在寝阁内来回焦急地踱着步。
“阿照,你去宫里问问帝后,看她是不是跑宫里去了。”
“是。”汐照立刻动身。
然后白隐又支使蒙远:“你去大将军府找找,这孩子一生气就爱去找霍大公子。”
“是。”蒙远也走了。
接着白隐亲自动身去迟梧山。
其实宁容也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她毕竟那么大个人,如何也丢不了。但是自从前几天听说妖族不安分之后,白隐心里总是不踏实,总感觉让宁容时刻不离东宫才安全。
太阳落山,天与地漆黑一片,天上刚刚夜幕降临,然而人间已是深夜。白隐下来后直奔草庐,但是草庐内并没有点灯,找来找去也不见一个人影。
难不成她跑外面去了?不应该啊,容儿怕黑。亦或她没来山上,而是在大将军府或者宫里?也有可能。白隐暗自思忖,由衷地感到养孩子劳心又劳神。
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她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先把山上搜一遍再说。
白隐撑起一束掌心焰,施法在梧桐林中快速贴地飞行着。
今夜月光皎洁,一望无际的梧桐树林伸展着崎岖的枝干,在月光与火焰的双重衬托下投射出诡秘可怖的倒影,如同游走在黑夜里静默的鬼魅。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幽深的氛围激起白隐一身鸡皮疙瘩,这种感觉让她想到初次来迟梧山追捕贺诚、结果遇到奕青的那一夜。
白隐快速地在林中穿行,仔细地察看每一处黑暗的地方,直后悔没多带几个人一块儿找。她以为能直接在草庐里找到宁容,毕竟她从前就有过这样的操作,可人算不如天算,这次她偏偏没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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