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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洛的改变,沈芳很快就察觉了。
第二天沈芳早起给师父做饭,本来是不打算给秦洛备饭的,可她做饭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昨日师父的告诫,犹豫片刻,还是给他留了碗吃的。
做人嘛,面面俱到,自己做到位了,问心无愧就好。
她端着早餐去师父房间找师父,两个人正吃着饭,就看屋子里投了一个人的身影,余光一看,门口有个人端着餐盘逆光而站。
秦洛顶着肿胀的脸,口齿不清“师(父)吾,吾(我)来你这用饭。”
沈芳看他腮帮子都肿起来了,原是想笑,一想到始作俑者是自己,嘴巴刚咧开,对上师父满是警告的眼神,硬是抿唇把笑憋了回去。
程君楼原本和沈芳在说笑,嘴角微翘,看到他来了,目光顿了下,笑容微微变大。
“好啊,来坐。”
沈芳忙起身往里窜了个位置,给他让了个座位。
秦洛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沈芳下意识扫了一眼,没忍住“——咦?”
沈芳今早做的是葱油面。
做饭是把小葱切成段,然后先放葱白再放葱段,煎到焦黄的时候把事先调好的料汁倒进去,然后煮沸。
最后把面煮熟了一拌,又简单又好吃。
她做了三碗,自己和师父一人一碗,给秦洛留了一碗,以前秦洛的餐盘里永远吃白煮蛋和白粥。
今天居然是葱油面?!!
沈芳没忍住,站起来探出了身子,看了眼窗外。
程君楼拿筷子敲了下桌沿“吃饭呢,看什么?”
沈芳忙老实坐好,拿起筷子挑着面条摇头“没,没什么。”太阳也没打西头出来呀,难得呀。
京城物质充裕,她前几天去看方九城的时候,采购了不少食材。
她每每做梦,总是无比怀念谢瑾瑜的侍卫,吴平。
她吃过他做过的饭,却再没机会报达他了。
或许,她能对他的最好的报达,就是怀念了。
忘书楼的书很杂,有的书有翻看的痕迹,医书基本都很老旧,想来常常被师父翻阅所致,有的书则外皮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吹一下扬起的灰尘能扑满脸……
想来是打来了就没被宠幸翻开过,沈芳翻出来一看,好家伙,都是菜谱。
虽然师父程君楼看起来清心寡欲,不似重口舌之欲之人,可她既已入了师父门下,吃师父的住师父的,投桃报李,也希望自己能给师父带来一些好处。
打小离开父母身边,寄人篱下的孩子,比之从小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总是多了一份早熟和察言观色。
沈芳也不例外,她内心深处总是怕别人觉得她是累赘和麻烦。
以前她在万福寺,几乎也是没睡过懒觉,她经常帮忙干活。
万福寺不养闲人,她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会劈柴生火挑水了。
圆通使唤她使唤得更是勤,还诓她说都是佛祖的考验,阿呸。
沈芳有时候总是忍不住评价自己,虽然是小姐的身子,却是丫鬟命,注定劳碌。
她挑着面条,一口下去,做得很是不错。这葱油面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做,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夸耀自己,这人聪明,做什么都轻车熟路,面条选的是细面,又滑又劲道,葱的香味也进去了,她放了少许的猪油提味儿,又有嚼头又好吃。
就连程君楼都没忍住,侧头看沈芳“你的手艺?”
沈芳双眸闪亮,眉毛微扬,神情得意“怎么样?”
程君楼边吃边笑道“若有一日你把我惹恼了,逐你出师门,街头练摊也足以维持生计了。”
沈芳笑着接话“那当然——”等等。
“师父,什么叫惹恼你,逐出师门?”沈芳手拄着筷子,抗议地敲着桌面“师父——”
程君楼弯了满是笑意的眼睛,安抚道“快吃你的吧,为师逗你呢……”
跟这边两人的亲密互动相反,秦洛则是安安静静地挑了一筷子面条入口,他微微咀嚼着,云淡风轻。
他脸上鼻青脸肿,吃起东西来,依旧是姿态优雅,顶着这张丑脸都压不下去他的风姿。
沈芳扫了一眼,心下感慨着,也不知道秦洛是出自哪个高门大户,得多么惊细的调教才能养出如此的作派。
她并不知道,昨日秦洛回去反思了许久,他脑海里一直反复回想父皇的话“洛儿,人心向背,如深海潜流之莫测,原是最难操控……”宁帝经历过皇室操戈,内心深处却依然柔软,慈怀严恩。
就算他是踩着兄弟的血水和尸骨上位,可当他屁股坐定江山之时。他却奢望自己的儿子们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不要自相残杀,要兄友弟恭,亲近友爱。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就好像臣子总是参他,要勤政爱民,殷殷告诫他要崇尚节俭,不能耽于美色。转过头来,那些参他的御史,下朝之后,个个娇妻美妾,殿堂楼阁,饮酒当歌……
世人总是宽于律己,严于律人。
秦洛昨日几乎是一宿没合眼,他生平第一次挨了打,使得他不得不反复思量自己的处境。
他的哥哥们都已成年,各有势力,而他最大的依仗,他的母妃,业已去世。
他现在如同丧家之犬,想要爬到那个位置,难如登天。
他连神医谷两个同门之人的人心都收拢不住,以后又何谈让别人心甘情愿给他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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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昨日说的没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淮阴侯尚能忍得胯下之辱,架子该放下,就要放下。
他低垂着眼睛,吃着面条,心里一片算计。
程君楼则是一边听沈芳喋喋不休地讲解葱油面的做法,一面状若不经意地扫过了秦洛,眼里却是若有所思。
一顿饭毕,沈芳收拾好自己和师父的碗筷,正犹豫要不要收秦洛的,就见秦洛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
“面很好吃,多谢。”说着,端起托盘和碗筷出了屋子。
沈芳怔在了原地,半响没回过味儿“师父——”
“干嘛?”
“你打我一下?”今天这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吧?是压根没出来吧。她莫不是在做梦吧?
程君楼不耐烦“你没听错,去吧。”
沈芳狐疑地也出了门,一想,应该去厨房刷碗,刚走近,就听到“哗啦”声音响起,王妈声音传来“秦洛,你放着吧,我来洗……”
“没事的王妈,我想学下。”不多会儿,又一声哗啦响起。
沈芳没忍住,噗嗤,忙捂住嘴,不能笑不能笑。
她思前想去,觉得还是不要进厨房为妙,别人洗碗费水,秦洛洗碗费碗呐,她摇头失笑,时候不早,她该去练功了!
练功完毕,几人又到了忘书楼。
程君楼端坐上座,沈芳和秦洛在下首。
“毒有砒霜、马钱子、夹竹桃、水银、斑蟊、红娘虫、青娘虫、闹阳花、红升丹、白降丹、蟾酥、洋金花、雄黄……”
“不过一般常见的有,马钱子,断肠草,鹤顶红,钩吻,鸩酒,曼陀罗花……”
“马钱子,传言前朝高宗杀了后主,用的就是此毒。服了此毒,全身抽搐,最后头部和足部相接而死,死相极惨,状若牵机,所以又叫牵机毒。”
沈芳和秦洛听得津津有味,这他娘的必须得好好学啊。
杀人越货的本事啊。
和前几日故作勤奋的样子不同,这个部分沈芳是真心爱听,她听得津津有味。
&bsp&bsp&bsp&bsp&bsp&bsp秦洛也是耳朵都立起来了,他为何每日吃水煮蛋,就是时时提防别人给他下毒。
&bsp&bsp&bsp&bsp&bsp&bsp这门本事学好了,他才能高枕无忧。
程君楼瞥了一眼两个徒儿,心下好笑,他讲得口干舌燥,灌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娓娓道来“断肠草,全身都有毒,根,叶毒性最大。‘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的神农,就是最后尝了断肠草而断送了性命。只吃了叶子连吃解药的时间都没有,可见其药性之烈,不过——”
“炮制之后,外用,对于治疗疥癞疮有奇效,那么现在我的问题来了,如果要给病人施药,要注意什么?”
沈芳抢答“叮嘱病人,用药后不能用手直接抓挠,更不能入口。”
程君楼点头,“孺子可教。”
“现在,你们把它给我挑出来吧。”程君楼上前一步,掀开了托盘里的白布。
托盘里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草药。
秦洛率先过来,拿着细娟包裹着,挑起一个放到一旁。程君楼满意点头“做得好。”
到了沈芳,她看着一堆绿叶菜,似乎都是一个样子。
让她一时之间犯了难,她不是没看过图鉴,只是那上面画得吧,一笔一划看起来是一个样子,跟实物一比对,又好像不是。
沈芳犹犹豫豫,正想伸手去摸,叭地一声,手背被师父拿着戒尺抽了下,她下意识缩回了手。讪讪笑道“师父,我没摸,这不还没摸呢么,这个是!”
沈芳指着看起来像是断肠草的植物对程君楼说。
程君楼用你是傻子嘛的眼神看着沈芳“沈芳……”他轻咳一声,让自己不要轻易露出嘲笑地语气,以免打击徒儿学习的热情。
可谁能告诉他,明明秦洛已经先答了啊,挑出来了断肠草的样子,她就算照葫芦也能画出来瓢吧?
他面带笑容,夸赞道“好徒儿,为师觉得你医术这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啊,七窍你已经通了六窍了……”
沈芳美滋滋地听着师父的夸奖,刚想乐,不经意瞥见秦洛忍笑的神情。
七窍通了六窍?
一窍不通?
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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