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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朝堂倾轧和江湖纷争,军伍才是最看重上下尊卑的地方。
史书和兵法上都曾说过,评价一位将军是否带兵有方,首先要看他治下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四个字,这就是所谓老生常谈慈不掌兵的道理所在,麾下都是血气方刚唯恃勇武的汉子,如果没有些以儆效尤的狠辣手段,确实难以坐得稳帅帐。
二十余年未曾统兵的枢密副使没有丢掉吃饭的本事,当得起一句宝刀未老的赞誉,甫一出京调来三州驻军,很快就以十七条严明军纪的雷霆手段,让三十余万在边军眼里属于窝囊废的兵油子见识了何为名将风采,再没有人敢质疑这位大将军的任何命令。
女子轻飘飘一句话,竟真让韩放歌不敢再追问下去,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只问道:“既然与郭大将军是故交相识,以后韩某有幸,或许少不了跟姑娘打交道,可否请姑娘赐下芳名?”
相貌风姿胜过流香江当红花魁的女子从摘下面纱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笑意,瞥了眼韩放歌身后虽疲惫却仍能保持军容整齐的八百骑兵,抬手指了指路旁一棵柳树,吐气如兰道:“奴家姓柳,家里长辈跟郭大将军曾有些交情,名字嘛,要是以后还有跟将军打交道的机会再说不迟。这条驿路上找水源不容易,若是信得过,就跟我走。”
姓柳的女子马术了得,更兼那匹枣红马甚为通灵,轻轻一提缰绳,就率先偏离驿道往东而去。
韩放歌稍一迟疑,朝身后传令兵使了个眼色,喝令道:“跟上!”
虽能看得出那女子修士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她似乎不愿意跟这一支骑兵里的任何人多做交谈,始终在前面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没有放松警惕的韩放歌遥遥眯着眼看向她的背影,玲珑曲线从双肩向下不断收窄,到腰间好似江河过峡般突兀收窄,再往下又骤然放宽几寸。
少一分嫌瘦,多一分嫌过,恰到好处摄人心魄。
女子显然对附近地形极为熟悉,从驿路转向小路,又从小路绕过一处村落,七八里路之后就能听见阵阵欢快水流声,韩放歌回头看了麾下行事最为机警的传令兵一眼,后者默然点头,示意已经在沿路暗中做了标记,不担心找不回驿路上。
那是一条可以称为小河的溪流,女子在河边翻身下马,在马鞍一侧解下水囊,蹲在河边灌水。
见她丝毫不在意随后而至的骑兵,韩放歌悄然一抬手,八百骑立即会意放慢速度,哗啦啦一阵锁子甲响动,各自翻身下马,牵着坐骑走到那女子上游,却约束马匹没有去饮水。
韩家终究是修士世家,不缺行走江湖的老道经验,韩放歌一时之间吃不准那姓柳的女子身份,行事当然处处留着心眼,让麾下骑兵都去上游,就是怕那女子会顺着水流用下毒之类的手段害人。
女子撇嘴笑了一声,似乎对他们如此谨慎的举动很是不屑,灌满水囊以后才站起身来,牵着自己的马匹凑到河边饮水,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韩放歌先是散出灵识四处打探,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又朝小河上下游两头看去,这条河流水质清澈,河面有一丈多宽,水却不算太深,最中间约莫也就四尺就见底,那匹枣红马低头饮水时,女子也举着水囊仰头灌了两口,然后就退后几步找了处荫凉坐下,从储物香囊里摸出两块精致点心,吃相比京都里的大家闺秀还好看。
传令兵见韩放歌缓缓点头,抬起一条手臂紧紧攥拳旋即松开,做完手势,八百骑兵这才牵马往河边凑,不过都只在那匹枣红马的上游找地方,而且每次都是不多不少两百人依次交替,先灌满水囊再让马匹饮水。
几个月以来,大将军郭奉平教给韩放歌的第一条带兵之法,就是要让手下守规矩,哪怕是要他们去送死,都不许有一句怨言,韩放歌这一点做得很好,从饮马川带出来的这些骑兵明明已经口渴得嗓子冒烟,在他仰头喝水之前,没有一人把灌满的水囊举到嘴边。
枣红马喝足了水,甩着长尾慢悠悠走到那主人身侧,而那女子吃完点心拍了拍手站起来,既不说话也不走,拧开水囊又喝了几口,秀眉微蹙转头看向河流对面出神,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传令兵又等了片刻,那女子终于一声招呼都不打,径自上马远去,瞧方向是顺着来路折回驿道,继续往饮马川奔走,“将军,那修士走了。”
韩放歌点点头,散出灵识确实再也察觉不到那奇怪女子的踪迹,暗自放下戒备,又见几百匹军马饮过水精神抖擞都没有半点异常,嗯了一声,接过传令兵手里的水囊仰头就往嘴里灌,被烈日晒过半天的河水入口稍微觉得有些温热,微微能尝出一丝甜意。
一口气喝了小半水囊才停下,韩放歌抬手抹了把嘴,笑道:“让马儿也歇歇,咱们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再上路,避一避日头,也好吃口干粮。”
八百骑兵齐声称是,这才纷纷笑着举起水囊喝水,索性放任马匹跑进河流中嬉戏,而后见韩放歌摘下铜盔捧水洗脸,也都跟着有样学样,大热的天裹着一身铠甲早就汗流浃背,能洗一把脸都觉得恢复了不少气力。
可是一炷香时间之后,喝了不少水的韩放歌就发现了不妥,先是几匹上了岸的军马趴在地上昏昏欲睡,紧接着所有马匹都好像被抽空了浑身力气,一片一片哀鸣着趴下,任由主人怎么拽缰绳都站不起来。这位寄身江湖足以扬名立万的四境枪修顿时遍体生寒,猛地站起来刚要出声说话,却头晕目眩险些在平地上跌倒。
而后就是一阵耳鸣,不只体内真气运行极为缓慢,连血液周身行走的速度都开始逐渐放缓,心急如焚却提不起力气来,从修出真气踏足一境那年以来,第一次如此惊恐,这般谨慎小心还是没逃过中毒,那女子···
“将军···”
离他最近的传令兵甚至连站都站不住,连滚带爬凑上前,嘴唇已然有些发紫,有气无力道:“咱们怕是···怕是中了毒···”
韩放歌闷哼一声算是应和,事到如今,就是换个傻子来,也能猜到是那姓柳的女子修士所做的手脚,只是他想不通,明明自己这些人都是在那女子一人一马上游取水饮水,天底下有什么毒能逆着水流施展,这根本就违背常理,跟行走江湖的经验没有半个铜板关系。
这时候,河流上游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听在韩放歌耳中,却像是催命的动静。
转头看去,那早就离去的女子竟然骑在马背上,慢慢从上游沿着岸边走来,双眼完成两道月牙,“将军让人叫我回来的时候就说,咱们还有打交道的机会,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呐。可惜,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郭奉平麾下,还有你们这些蠢笨如猪的下属,八百人如此,那三十余万也就不足为惧了。”
头上没了铜盔的韩放歌双眼中怒气熊熊,勉强弯腰拾起那杆祖传的启明枪,撑着枪身再度站直身躯,扫眼看去,除了自己之外河边早已是人仰马翻,恨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毫不在意孤身一人,爬不起来的骑兵不过就是一群蝼蚁,御马走到近前,隔着一丈远近居高临下嗤笑道:“怎么,将军是想死前问个明白,到了阴曹地府好跟判官说清楚冤有头债有主?奴家可没有骗你,确实是姓柳,黑铁山崖柳卿怜,你们大周江湖上有些在我手里吃过亏的,给起了个绰号,叫赤练仙子,我倒挺喜欢。”
司天监嫡传弟子陈无双在洞庭湖斩杀南疆玄蟒的事情,早就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黑铁山崖这个名号自然也就随之不胫而走,目前少有人不知道,所谓黑铁山崖是个远在漠北苦寒之地的修士门派,其实力甚至还在名声显赫的司天监之上。
韩放歌没听过什么赤练仙子柳卿炼,但黑铁山崖四个字让他心里一凉,亏自己还是实打实的四境修士,居然连什么时候中了毒都不知道,志气昂扬从青州到凉州扬名立万,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领兵的机会,却连谢贼的人马都没看到就糟了毒手,不甘道:“贱人,你是何时下的毒?”
柳卿怜脸上神情颇有哀其不幸的意味,遗憾地摇摇头道:“将军知道在我上游取水,难道我就不知道再绕到你们上游去施毒?我这匹马全力奔袭可以日行八百里,转个弯的事情,你说能耽误多少功夫?”
解释完如何施毒,女子好像突然就来了多聊几句的兴致,满意地环视周边所有人马,笑道:“将军放心,就算我的毒再厉害,混进河水里也难免十成去了六成,你是真气浑厚的四境修士,最多吃三五个时辰苦头就能缓过劲来,不需要解药也能把毒逼出去,不过其余人和这些可怜的马儿可没有将军的本事,活是多半活不成了,将军要是有心,把他们挖坑埋了才好,否则你瞧天气这么热,明天这时候就得臭气熏天。”
韩放歌怒目瞪着她,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恨不能上前一枪将这蛇蝎心肠的女子挑落马下,可试探着迈步,两条腿都使不上力气,只能张嘴骂道:“贱婢,韩某记得你了,你最好现在动手,让我跟他们死在一处,否则···”
柳卿怜笑意更盛,出声打断道:“否则什么?否则等下次见面,将军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我,给你这些弟兄们报仇?”
韩放歌的冷冽眼神代替了回答。
挥手间灭掉八百骑兵的娇媚女子扑哧一笑,鄙夷道:“你们大周的修士怎么都是这般脾气,一个个打肿了脸充胖子,死在临头还梗着脖子放狠话,昆仑苏慕仙恨我入骨都没杀得了我,就凭你区区四境修为,很了不起?将军,不如说两句软话来听听,我这人心善,兴许会给你些解药。”
韩放歌凄然大笑,死死握紧手中长枪,另一只手指着躺在地上轻声呻吟的八百人,“韩某要么与他们死在一处,要么此生只求为袍泽报仇雪恨,要我低声下气求你,哈哈哈,黑铁山崖未免太小看了我大周修士,小看了我青州韩家!”
柳卿怜撇了撇嘴,“你要是说司天监陈家,我也许还有些忌惮。青州韩家?没听说过。”
“你···”
韩放歌登时一窒,低下头全力以灵识调动周身真气,可不管怎么催持,从丹田流到经脉之中的真气都无动于衷,缓慢到几乎凝固的地步,而且清晰感觉到心脏在一阵一阵间歇收缩,像是被人一把攥住,每收缩一次就是一次剧痛,别说妄想着以真气逼毒,压根动用不了分毫。
柳卿怜还想再说几句,等河边这八百人都断了生机才离去。
死在洞庭湖的黑衣老妇也好,如今的赤练仙子也好,似乎凡是用毒的修士都心性残忍,最喜欢亲眼看着中毒的人饱受折磨慢慢咽气,所以对自己这次大手笔极为满意的柳卿怜不急着离去,刚要开口猫戏老鼠般再逗弄韩放歌,忽然灵识察觉到两道熟悉的修士气息。
忍着痛苦站立不倒的韩放歌也有所察觉,抬头看去,两道剑光正朝此处迅速而来,有些绝望的心里瞬间一喜,那两个剑修的气息绝对不是邪修,而且其中一人的湛蓝剑光他认识。
韩放歌是青州人,跟东海孤舟岛弟子许悠还有过不打不相识的交情,一眼就认出那道湛蓝夺目的剑光师承哪里,虽然有些奇怪孤舟岛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凉州境内,但还是被瞬间狂涌的惊喜占据了心绪,当下扬声道:“是孤舟岛哪位朋友?在下青州枪修韩放歌落难于此,请朋友···”
柳卿怜的表情有些悻悻然,不满地一挥手,散出真气将一直站着的韩方歌击飞数丈,“呱噪!”
两道剑光眨眼间落地,手持古色古香一柄沉香重剑的青衫少年,正是陈无双此行要找的沈辞云。
沈辞云看清眼前这一幕,顿时双眉紧紧拧起,迅速散出灵识查探,所幸来的及时,数百人还没有毒发身亡,再看先前出声的那位青州枪修,正双膝跪在地上口吐鲜血。
“柳姑娘···”
沈辞云刚一开口,柳卿怜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道:“又想当滥好人?”
韩放歌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柳卿怜一记重手,吐出几口血以后反倒觉得内腑松缓了些,尽管从两人对话里听出来他们是早就相识,可这毕竟是整整八百条人命,但凡有一线希望就不能轻易放过眼前的救命稻草,急促道:“我与东海孤舟岛弟子许悠交情不浅···”
沈辞云一听这话,忙上前几步搀扶他坐下,将手贴在其背后渡入一道真气,讶然道:“将军,你认得我许师兄?”
韩放歌心中先惊后喜,一是诧异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岁年纪,渡入体内的真气竟然比自己还要雄厚得多,二是听见沈辞云称呼自己故交许悠为师兄,那就确实是孤舟岛弟子无误了,点头感激道:“正是,我与许兄弟早在青州就时常相聚,彼此性情相投,不知师弟如何称呼?”
以往在岛上的那些年,玩世不恭性情跳脱的许悠最常偷偷去青州闲逛,每次都忘不了给沈辞云带回些新鲜玩意儿,青衫少年立即断定这位中毒且手上的将军所言不假,颇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韩大哥,我姓沈名为辞云,与许师兄最是交厚,你不要多说话,我想法子救你。”
韩放歌心上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伸手拽着沈辞云衣袖,恳求道:“沈师弟,救救我这些同袍手足···”
沈辞云重重点头,回身站起来冷着脸走到柳卿怜面前,摊开手吐出两个字,“解药。”
柳卿怜翻身下马,转头看了眼与沈辞云同来的黄裙少女,不情不愿嘟囔道:“我承认欠你人情,可你也不能得寸进尺什么都要管,这还没娶彩衣过门呢,要是真做了我们黑铁山崖的···”
彩衣突然咳嗽一声,叹声道:“柳姐姐,就依了他吧。”
柳卿怜这才探手进怀里,摸出一个不大的瓷瓶,放在沈辞云掌心道:“丑话说在前面,解药人吃了有用,那些马儿是谁也救不活了,这已经是看在咱们沈大公子的面上。这些解药够掺在十几个水囊里,每人喝一小口就包治百病。”
沈辞云接过瓷瓶,还是低头道了声谢,“谢过柳姑娘。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你答应过我,不能在大周境内随便出手杀人。”
柳卿怜轻哼一声,等沈辞云转身去那些马匹身上找水囊,才低声嘟囔道:“又不是司天监那位瞎了眼的观星楼主,大周境内杀人的修士多了,你都要去管?”
嘟囔完,才低头凑近黄裙少女耳边,声音极低道:“姐姐不是有意要不告而别,是昨天,接到了你爹爹传来的信···”
黄裙少女猛然浑身一僵,“姐姐别说了,我心里有数。”
彩衣怅然别过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片刻不离忙忙碌碌的沈辞云。
柳卿怜幽幽一叹,这世上啊,可不是一切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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