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收官(五千字求订阅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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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觉寺。
这座京都城内唯一的古刹今日显得颇为热闹,第一轮棋战,禅宗的人并未前往观看。
而是留在了寺内,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并不关心。
庭院中,摆放着一只棋盘,一名名僧人围拢周遭,不住地讨论着当前的局势。
“扑棱棱。”忽而,一只鸽子从天空飞来,老住持抬手捉住,解开绑在腿上的纸条,参照着,落下一枚黑子。
引起一串低呼。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有僧人激动地说。
另外一人道“这是要与范天星正面厮杀?现在?胆子太大了。”
禅宗里,同样有着许多精通围棋的僧人。
当即露出惊讶的神情。
一名宛若金刚的武僧看了眼落子,迈步离开人群,走到了那座清幽雅致的禅房外,望向房间里,盘膝打坐,正捏着一枚棋子出神的少年僧人。
“如何?”禅子问。
武僧说道“六、九。”
这是棋子落在的位置。
传言中,乃是五境神圣领域转世的少年僧人愣了下,捏着棋子的手指微顿,仿佛在思考什么
“是这样吗。”
……
道院。
偌大镜湖泛起波纹,倒映着天穹密云,道门首座的面前同样摆放着一具棋盘。
只是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赫然是虚幻的光影。
鱼璇机今日没有喝酒,难得的正经了几分,两条柔滑的长腿盘膝坐着,托腮望着这虚幻的棋盘。
下一秒,一缕黑气凝聚为棋子,落在了光影中。
原本还算平静的局面,陡然凶险起来。
“这小子要干嘛?不是在布局吗,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鱼璇机有些发愣,也有些生气
“苟着不好吗?找机会给对方一下阴的多好,人家要攻你就应战?蠢死了,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说着,她有担忧起来,抓耳挠腮,恨不得立马飞过去训斥一番。
等看到道门首座一副悠然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不急?”
“为何要急?”
“万一输了呢?”
“不会的。”首座语气轻松,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需要担心的事。
……
“来了!来了!快让开!”
京都,六角书屋的某间铺子外,挤满了人群,将街道堵塞的水泄不通。
这都是无法前往鹿台,但心系胜败的百姓。
此刻,一个小厮高喊着飞奔过来,手中挥舞着最新的棋谱,人群呼啦一声让开一条缝。
等在里头的伙计赶忙接过来,参照棋谱,在那竖在门口的,巨大的棋盘上依次粘上一颗颗棋子。
“这是什么用意?”
“谁占上风?快讲讲!”
“是啊是啊,谁更厉害一点?”
围观百姓们许大抵是看不懂的,只是凑热闹,这会纷纷叫嚷起来。
坐在铺子里喝茶的棋手起身,捋着胡须望向棋盘,准备讲解步骤,可下一秒,却是愣住了。
“快讲!快讲了!愣着做什么?”一名大汉喊道。
讲棋先生咽了口吐沫,苦笑道“让我再看看,再看看……”
局势突变,他有点看不懂了。
……
……
鹿台之上,棋局还在继续。
齐平与范天星的落子速度,终于第一次慢了起来,不再如开局时那般快。
然而,棋局的走势却陡然大改。
“原来这一手是为了现在!好算计,好算计!”
“咦,这一步为什么落在这?难道是失误?”
“程先生,您快给说说。”
京都棋院的棋手们三两成群,桌上同样摆放着一张张棋盘,复刻着天空上的棋局。
同时,热烈地讨论,达成共识后,便会有人为王公贵族们传达、讲解。
程积薪被簇拥着,摇头道“不是失误。”
他捏起一枚棋子,落在某处
“如果齐公子下在这里,范天星只要这样应对,小角处的局势就会改变……”
“是个陷阱!”一名国手后背沁出冷汗,恍然大悟。
另外一人说“可齐公子为何不选在这?岂不更好?”
大病初愈的程积薪沉默了下,摇头说“我看不出用意。”
“这……”
一群棋手惊愕,没想到连大国手都坦然承认,看不懂棋。
一时间,棋手们再一次朝鹿台上那道身影投去目光,心中原本的质疑已经烟消云散。
如果说,昨夜的时候,他们配合齐平忙碌,是迫于皇帝的命令,心中仍旧对由这名“武夫”出战而愤愤不平。
认为这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那么,当棋局进展到现在,所有人都已明白,真正愚蠢,不识真人的并非皇帝,而是他们。
尤其是一些当日,曾被范天星横扫的棋手,更是心情极度复杂。
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当日范天星展露出的,并非他全部的棋力。
只论眼下这一局,棋面的复杂,算计之深远,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眼力。
若非还有程积薪在场,他们甚至跟不上台上那二人的思路。
“云泥之别!”
棋院院长心中跳出这个词,有些苦涩,可笑自己当日,竟有眼无珠。
但很快的,他将这些情绪压下,有些担忧地望向台上。
此刻,棋盘上再次添了几枚棋子。
而局势已然陷入胶着。
就在不久前,仿佛商量好一般,对局的双方同时在棋盘右下角爆发战斗,短兵相接。
交锋发生的无比突然,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当黑白双方阵势冲杀在一起,呈现出的,便只有那方寸间凶险的杀招、残酷而冰冷的算计、搏命一般的果决与狠辣。
你杀我,我杀你,一枚枚棋子被提起,一次次围杀被化解。
偏生对弈的两人脸上却是一片平静,然而只有他们这些浸淫了一辈子的棋手,才能感受到那方寸间的美感与肃杀。
“太凶险了!太冒险了!分明可以稳步推进的,以齐公子的棋力,若是稳扎稳打岂不是更好?此时卷入厮杀,一个不慎,劣势就大了。”
一名国手攥着拳头,额头上沁出汗珠。
在他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太莽撞了。
而越是这样凶险的厮杀,越充斥着不确定。
程积薪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望着虚幻棋盘,而旁边搀扶他的长子,却露出了吃痛的神情
父亲攥着他的手,在无意识地用力。
……
“啪嗒。”
“啪嗒。”
台上,齐平完全屏蔽掉了外界的声音,他只是平静地坐在案前,专注地凝视着棋盘。
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靠的极近,才隐约可以看到,他的瞳孔深处,一枚枚棋子,如同二进制的“零”和“一”,组成字符串,瀑布般倾泻而下。
识海深处,沙漏下方,齐平的神魂站在一只巨大的,天地般广阔的棋盘上,每一枚棋子,皆如一座大城。
攻城略地,步步为营?不,战场上只有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厮杀。
每一次动念,周边的棋局都衍生出一种新的变化。
第一次推演。
第二次推演。
第十次……
第五十次……
外人只看到,他思考一阵,便落下一子,却不知每一步棋都已在心中模拟了无数次。
而桌案那边的对手,同样给了他无比强大的压力。
恩,虽然不想承认,但正如大先生所说,范天星的计算力真的很强大,或许已经抵达了凡人神魂的巅峰。
越是搏杀,齐平越觉吃力,若是其他棋手,恐怕只是面对范天星恐怖的压迫力,便会心生胆怯。
可……
“我连首座与巫王的对局都扛过来了,又怎么会被你吓住呢?”
齐平想着,捏起一枚棋子,于棋盘上悬停了几息,忽然放弃了小角的争夺
“啪。”一声,落在了另一片区域。
范天星眉毛微扬。
……
“糟了!”
台下,当齐平落下这一手,京都一众棋手都变了脸色,有人忍不住出声。
齐平的抽身,意味着彻底放弃右下角的争夺。
新战场的开辟,代价是旧战场的失利。
有棋手飞快算了下,脸色难看,这一次交锋,终于还是齐平落败。
局势转入劣势。
“我就说了,该稳扎稳打才对,太冒险了。”一名棋手叹息。
程积薪摇头“没分出结果前,没人知道如何,及时抽身,不做缠斗,是明智之举。”
棋盘很大,一地失利,并不意味着满盘皆输,然而当看到这个结果,周遭的数千名观众,仍旧不可避免地情绪低迷。
……
“齐平吃亏了呀,怎么办?”
明黄桌案后,安平郡主起初还没大看懂,等得知结果,眉眼一下耷拉下来,面露焦急。
长公主抿着嘴唇,说道
“一时的失利而已,还有追赶的机会,如今看来,范天星颇为擅长局部缠斗,齐平只要及时调整,扬长避短,或有可为。”
“这样的吗,那就好。”安平吐了口气,拍着乏善可陈的胸脯,放心了。
并没有看到长公主眼眸中的忧虑。
……
场中一角。
“哎呀,麻烦了呀。”碧色罗裙,穿着袄子的云青儿听到周遭议论,有点慌。
虽然上次齐平用术法给她禁言的仇还没算清。
但云青儿觉得面对外人,应该一致对外,有仇等回去关起门来再跟那可恶的家伙算。
所以,并不想齐平输。
鬓角斑白的云老先生摇头叹息“棋圣弟子,果然不凡,此等棋力,即便是程积薪未曾染病,恐怕……也难胜之。”
齐姝闷不吭声,一直盯着台上看,不过也看不懂,这时候知道大哥吃亏了,细细的眉尖蹙起
“姓范的好可恶。”
旁边,揣着手的范贰一脸无辜。
……
棋局还在继续,在第一轮短兵相接失利后,很多人认为齐平接下来会稳扎稳打。
然而,却事与愿违。
在双方看似平静地布局了一阵后,随着范天星的新一轮进攻,战斗再次打响。
而这时候,阳光敛去,天穹上灰云堆叠,飘飘摇摇,落下一场秋雨来。
看台上都搭建着棚子,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们并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秋雨寒冷,太子身上的衣裳又厚了一层,皇后想先送他走,小正太却坚持着不肯。
至于那些禁军、侍卫,大人物们的亲随等,只好站在冷雨中,静静等待。
鹿台上,棋盘被打湿,齐平与范天星的衣裳,也渐渐潮湿起来,然而两人却似乎全无在意。
对修行者来说,这一场冷雨,不算坏事,反而能让头脑更清醒。
秋雨飘摇,棋局终于不可避免地进行到中盘。
时间也到了午后,一些人离去,但更多但在等,就连皇帝,也是简单喝了碗粥。
而棋局于凉国而言,却是愈发糟糕,第二轮厮杀中,齐平再次小幅失利,断臂求生。
不得不转进棋盘中央。
劣势非但未曾被追赶,反而不断拉大。
随着局势愈发明朗,范天星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不再那般紧绷,而是轻松了些。
与之相对的,齐平则陷入苦战,每一次落子,都卡在沙漏即将耗尽时完成。
高下立判。
看台上,人们的情绪愈发低迷,原本气氛热烈的讨论,也渐渐消失,棋手们只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神情的低落,有目共睹。
……
书院。
凉亭中,当席帘再一次抬手捉住飞剑,取下新的棋谱,沉默地将一枚枚棋子按照顺序摆出。
心宽体胖的温小红轻轻叹了口气。
穿白色学士袍,戴着水晶磨片眼镜的禾笙安静地抱着膝盖上的橘猫,镜片后的眸子有些黯淡。
“无力回天。”席帘长叹一声,棋谱震碎为无数纸屑
“终究还是太年轻,冲动了些,如果稳一些,应该还有机会的,应该还有机会的啊。”
他反复念叨着,似乎,想为齐平的失败找个理由。
只有大先生凝望着几乎成为死局的棋盘,一遍遍推演,总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
净觉寺。
“扑棱棱。”一只肥硕的鸽子再次落在庭院中,一名僧人笑呵呵展开棋谱,看了眼,说道
“胜负已分,凉国人眼下也只是苦苦支撑罢了,呵,可撑着还有什么意义?
莫非以为,拖下去还有什么转机?除非范天星突然脑子坏掉了,连出昏招,否则,只不过是输的更难看。”
老住持感慨道
“能与范天星打成这般,的确厉害,可惜,若能稳妥一些,或许也不会这样。”
身材魁梧的武僧接过棋谱,扭头回了禅房,将其递给年轻僧人。
禅子看着棋谱,又看向困兽犹斗的黑棋,眉间有些困惑。
……
道院。
“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啊,”鱼璇机咋咋呼呼,没有一点大修士的逼格,陡然起身,叉着腰,洁净的赤足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年轻,还是太年轻了,缺乏调教,人家一挑逗就冲了?就不能学学他师尊我?”
道门首座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糟老头子,这样你还说他能赢?”鱼璇机问。
首座说道“还未终局,急什么。”
鱼璇机眨了眨眼,突然贼兮兮说“要不你弄他一下,让那姓范的也病一场,最好直接在台上晕过去。”
“……”道门首座不想说话。
他视线望向远处,仿佛看到城内的无数个角落。
书铺、茶楼、棋社……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百姓,一点点散去,似乎,不忍看到结局。
……
鹿台。
细细的秋雨润湿了地面,空气中充斥着凉意。
原本聚集的数千人,渐渐开始流失,当局面衍变到如今,几乎再没有人心存幻想。
而在意识到“输棋”的结局后,便没了期待。
先是最外围的一些民众开始散去,然后,一些有坐席的看客也兴趣索然。
“陛下,天冷了,摆驾回宫吧。”端庄美艳的皇后牵着太子,望向皇帝。
年轻的皇帝坐在桌案后,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眼裹着厚厚衣裳的太子,说道
“你们先回宫吧。”
顿了顿,又看向长公主“永宁,你也回去吧。”
长公主轻轻摇头,没说话,旁边,原本斗志昂扬的安平郡主蔫巴巴的,没吭声,装着没听见隔壁母后的呼唤。
不远处,棋院的众人失魂落魄坐成一排,棋局还在继续,但他们已经不再讨论。
只是机械地,在新的棋子落下后,会抬头看上一眼。
“爹,先回府吧。”程家长子低声劝道,虽然看棋对精神的消耗低了很多,但撑到现在,程积薪仍旧疲惫不堪。
“再等等。”
然而,大国手却摇头,仍旧专注地盯着那棋局,目光渐渐的,从正在交手的区域,挪到了他处,纵观全局,有些困惑。
观棋的人,往往会更清醒。
而随着他对整盘棋局的重新观察,一些此前被忽略的细节,突然一点点浮出水面。
程积薪眼中的迷雾一点点散去,越来越亮,他的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疲惫的脸上,蓦然染上殷红。
仿佛枫叶,宛若桃花。
……
“啪嗒。”
“啪嗒。”
鹿台上,范天星嘴角含笑,捏起白子,一点点封死齐平最后的生路。
这时候,秋雨停了,云层渐渐裂开,隐隐的,有鎏金般的阳光要洒落人间。
“还有必要继续吗?”范天星扯起嘴角,说出了下棋后,第一句话。
对面,齐平浑身湿透,发丝上,挂着蒙蒙的水滴。
他的表情很平静,脸上有些疲倦,但眼睛依旧很亮。
听到范天星的问话,齐平缓缓抬起头来,认真地想了想,说“的确没必要了。”
不知为什么,范天星突然有些不安“你……”
下一秒,只见齐平探出右手,在潮湿的棋罐中,捏起一粒明亮的黑子,径直按在了洒满雨水的棋盘上。
“啪。”
棋子落下,溅起一蓬细小的水花。
云层中,金色的阳光倾泄下来,照亮了少年的青衫,冷静的容颜。
范天星嘴角笑容蓦然僵住。
“收官。”
那颗棋子,落在了棋局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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