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凹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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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在潇湘馆这几日,除了日常去给贾母王夫人等请安,倒也帮不上什么忙。
婚礼的事情贾琏凤姐都操办得差不多了,况且这次婚事,并不曾打算大办,请的客除了贾薛两家人,便是王家。史家这些日子跟贾家走得有些远,就连湘云放定,都不曾会知贾家,贾家也知他家自抄查之后,害怕被牵连,有意疏远,因此也没有通知他家。
到了正日那天,迎春害怕应了书中魂归离恨天的篇章,基本上是一直守在黛玉身边,远远的传来礼乐之声,她亦充耳不闻,只陪着黛玉说些闲话,一时有丫鬟来回说孙绍祖来了在正厅那边,珍大爷请奶奶过去,她便哦了一声,也懒得回应。
到了晚间,时辰将到,迎春作为家中长姊,不得已要去,只得再三叮嘱紫鹃,一定要照顾好姑娘,这才换好衣裙,戴上钗镮,离了潇湘馆。
她到了荣府正厅,一路上都是人来人往,媳妇丫鬟小厮们捧着装满山珍海味的食盘,鱼贯而行,更有乐师在一旁奏着喜庆的乐曲。
虽不是大操大办,但宁荣二府及宗族内便有不少人,加上薛王两家亲戚,倒也熙熙攘攘坐满了大厅,贾母虽身体不适,但也与惜春及宗族里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坐在了最里间。
小丫鬟们见迎春来了,便急忙迎上来,告知姑爷已经到了。
迎春一眼望去,便见孙绍祖正站在厅堂西北角与薛蟠贾珍说话。
他在一众人当中,身形最为魁梧健壮,与一众富家公子相比,倒也有几分鹤立鸡群之意,迎春看了看薛蟠,又看了看贾珍,相比之下,但觉孙绍祖也没那么招人嫌了。
只是她依旧不情不愿的提起脚步朝孙绍祖挪去,孙绍祖见迎春一身正装的朝自己端端走来,脸上倒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迎春抿嘴一笑,也不看他,先是对贾珍行礼,喊了一声大哥哥好,然后又对薛蟠说道:“恭喜薛大哥了。”
薛蟠乐呵呵的笑着道:“同喜同喜。”
正寒暄间,忽然人群里的喧闹停了一下,接着,迎春听见贾珍低声说了一句:“北静王到了。”然后他便快步的走了上去。
迎春朝展眼望去,果见水溶一身银色蟒袍,带着几名宫人随役,出现在了门口。
孙绍祖见了,不禁感叹道:“北静王果然是仗义啊,当初你们四王八公,何等威风,如今一零落,连史家也开始疏远,但他却在此刻前来,实属不易啊。”
迎春听了,先是点头嗯了一声,紧接着想起上次去北静王府碰到的钉子,又不禁鼻子一哼,冷笑了一下。
“他这人,仗义是仗义,只是有时也未免太看高了自己了。”迎春一脸不屑的冷笑着道。
孙绍祖听了迎春此话,不由得惊了一下。
“你上次不是还说他谦谦君子,什么风姿什么的么。”孙绍祖诧异道。
“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是这样认为,但我现在可不这么认为了。”迎春依旧一脸冷笑。
孙绍祖见迎春这话说得毫无道理,莫名其妙,但她不去欣赏别的男子,对他来说倒也不是坏事,因此也就不再理论。
一时间宾主入席坐定,一顶大轿从大门进来,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倒也新鲜雅致。
迎春望着前方满脸笑容的宝玉,想到苍白憔悴的黛玉,只觉浑身不是滋味。
虽知道这一切也不能怪他,但心中就是觉得忿闷。
她终究是担心黛玉,此刻趁着无人注意,便想去看一下黛玉是否安然,一边孙绍祖见了,便低声问道:“你这是去哪?”
“我有点胸闷,去园子里透一下气。”迎春说完,便要起身离去。
只是她一低头,却见孙绍祖双眉微皱,满眼疑惑的望着她,只得无奈又弯下身子,柳眉一挑,低声道:“放心吧,不是嫌弃你。”
孙绍祖听了,脸上竟是一红,佯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谁管你那个。”
迎春扯了扯嘴角,便转身悄悄的离去了。
她踩着小碎步一路急急进了园子,然后便往潇湘馆走去。
当她路过凹晶馆前的小山时,却隐约见有个人影闪了一下。
迎春心中惊了一下——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前厅,除了潇湘馆的人,谁还会在园子。
都说这凹晶馆附近常有鬼影,迎春正想着要不要上去看看,便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委婉哀绝,别有一番滋味,不是黛玉又是谁。
迎春心中叹了一口气,便寻着声音走去。
只是她走没几步,又见到方才那个人影出现在了前方。
这人身长玉立,宽袍缓带,步履沉稳,明显是一男子。
看这背影的气度,就知道此人不可能是园中小厮,迎春正要喝问,但见那人侧了一下身子,露出一张丰俊侧脸,月光下看得真切,这人不是北静王水溶又是谁。
迎春见了,不禁低低啊了一声,又赶紧握住了嘴。
看来,水溶也是被黛玉的哭声吸引过来了。
迎春猜得不错,水溶念及当初与贾府情分及与宝玉的交情,便在宝玉大婚之日赶到了贾府,但他念及故人,触景生情,心中有些闷懣,便借口小解,出了酒席,信步而行,便来到了园子。
他不熟悉园子,又是晚上,只走了没多远,便迷失了方向,想找人问路,但园子里空荡荡的,竟看不到一个人,正焦急间,却见前面正好走来一隐约人影,他喊了几声,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一个劲的往前走,一直走到溪边的一座亭子上,方停了下来。
水溶正要上去询问,不想那人,竟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哭了起来。
听那声音,像是个少女,水溶一时进退两难,踌躇之间,那少女转了半个身子,不想竟露出了一副绝世的面容。
水溶一窥见那女子容颜,倒是暗暗惊了一下。
他生平见过的各色美女着实不少,但从未有谁的容颜能及得上眼前这位少女半分。
即便是哭得双眼红肿,其丽色也丝毫不减,反而更添几分动人之态。
水溶听得这女子边哭,口中边似在念着什么,他凝神侧耳,隐约听得那女子呜咽道:“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原来那少女,念的竟是一首诗。
这首诗写得何其哀婉凄绝,更兼自那少女口中念出,水溶听了,竟是定定的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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