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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
同时,凡心脑中也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两年从进入荒原的人数越来越多?“入栖霞岭不复生归”的谶言,岭内的人是知道的,那为什么还会络绎不绝地进入栖霞古道?为何又会有这么多人得以活着翻越?难道是栖霞岭的阻绝作用减弱了?人类可以活着通过了?
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然后突然露出了笑容,似乎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这些疑问让他夜不能寐,几天里一直在思考和犹豫。夜里交办完上面的事情后,望着荒原上皎洁的月光,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带着随身武器,悄悄潜出了营帐。
他没有向自己的母亲告别,因为他笃定,他会活着回来。他攀上瀑布结成的冰川,摸索着进入了莽浮林。自小就在深林荒原穿行的他,此刻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兴奋。他小心摸索着前进,映着月光下斑驳的树影,几年来的不顺一扫而去,内心感觉到了许久未有的畅快和惬意……
第二日一早,凡心准时出现在了他平时常去检查的各户帐前,脸上毫无波澜。
如今莽浮林是他的辖区,他来去自如,此后他的每晚都是如此。他想趁着寒冷的冬季,毒虫都已蛰伏,想尽可能地走远一些。倒不是他怕中毒,只是暑夏之际那蛇蝎咬上一口,确实痛楚。由于无人看管,凡心自小就在荒原里嬉逐,基本上被所有毒虫蝮蛇咬过,刚开始不是昏迷几天,就是疼得哇哇大叫,肿得连亲娘都不认识。起初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后来见他无事,而且顽皮拙劣依旧,也就渐渐地随他去了。
在荒原上,这是最底层孩子的常态,只是凡心更顽劣了一些。
由于大雪封闭了熊山之穴,凡心只得带上雪具,每晚悄悄进行清理。就这样,经历了反复的刮伤、中毒和偶尔的迷路,从季冬到翌年暮春底,凡心已经逆着古道走到了湔冥幽境。他还将具体路线、到哪里该注意什么详细地绘在了羊皮卷上,夜深时拿出来分析研究,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他把身心全部寄托在了手中绘制的羊皮卷上,没事就躺在荒芜的草甸里勾勒着怎么走出这里,怎么饮马离怨川、怎么驰骋河间地,怎么恢复祖上的荣光,他有意无意地在日常的日子中为这些铺垫力量,尽管自己都知道作用微乎其微,但日子倒也畅快了起来。
可是每每回到现实中,面对次主交代的各种冠冕堂皇而又毫无意义的繁文缛节时,他的心情就更加怅然。
在这里,凡心有一个要好的朋友,名叫纪元,是一名医官,虽不似凡心这般洒脱,却也十分豁达。凡心之前东窗事发,身边狐党鸟兽散时,只有他一如既往地和凡心交往,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看法。偶有机会,凡心会和他仅剩的这个朋友小饮几杯,低声谈天说地。
此前凡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纪元常常裹上二斤牛肉、拎上一壶好酒来走动,二人小到蛇虫蝎蚁、男女秘事,大到世风日下、针砭时弊,无所不谈,毫不避讳。每到动情之处,凡心总会怅然若失地对纪元说:“最怕在如此尘埃间了此一生,若有机缘,我要折腾个日月新天!”
脸上写满了不甘,眼中流露着豪气。
凡心已经忍耐了多年,这一次命运没有再让他等待太长时间。
建元一年岁首,青三百四十七年,荒原大疫,染者数万计,每日殁者千计,横尸遍野来不及处理,腐臭盈鼻。统治阶层的昏聩暴露无遗,防控不力致使民间怨声载道。
青廷昏招叠出,最耸人听闻的当数“血统论”,即为了高贵的血脉得以延续,青廷将所有的上层贵族收拢,与普通摇民隔离开来,由士兵严密把守,整个荒原紧缺的资源在危难之际都尽他们享用。
显然,青廷抛弃了一百年来供养他们的人们。统治者维护自己的利益,这是任何统治阶级都会做出的决定,而被统治者也想尽可能地活下去,两个集群体都没有错,可是当他们的诉求发生冲突时,肯定会激烈爆发悖论一般的矛盾。
颇有权势的底层氏族也难逃厄运,更别说像凡心这般不可胜数的末梢枝节,更何况他还是青人与荒人的后代。
如此情况比比皆是。他们的命运似乎已经有人已经替他们做好了决定。
沮丧的情绪浸染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角落,那些本本分分原住民的命运更是可想而知。
岁至清和,情况雪上加霜,鼠灾爆发,吃掉了那些已定居下来的摇民用来春耕的半数粮食,荒原惨处已易子而食,问题彻底激化了。
狗急尚会跳墙,既然已活不下去,那就没必要再维护现行的体制。各部落不断扔掉种地的锄头和畜马的鞭子,拿起了曾经抢掠的马刀,最原始的野性在绝境中被唤醒!一人振臂一呼,揭竿而起,荒原顷刻四分五裂。
始祖人王十几年没做到的事,这些普通的摇民半个月内就完成了。历时三百余年的大青在无声无息中消亡。
没有挣扎,也没有呐喊,所有人都接受得那么自然,就像一片雪花溶解在了水中。
没人知道它具体亡于何时。有人说青亡于末年制度腐化,有人说青亡于摇民起兵,有人说从疫情开始之时,它就已经开始了消亡……更没人知道大青引以为豪的铁骑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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