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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头在前头领路,边走边介绍。
这梅林着实不小,占了三十多亩地,最前头的是红梅,红艳艳的看着就叫人觉得喜庆。
枝干是秃秃的黑色,上头还有残雪,但花朵却如此明媚鲜亮,有一股凌雪枝头的傲然。
再往前则是腊梅,鹅黄色的花朵,在乌漆的枝头悄然绽放,瞧着就有一股灵动娇俏劲,像极了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娇娇悄悄的,十分惹人爱。
沈妙心中喜爱,着实忍不住,伸手折了一枝,叫人拿回去摆在房间里。
晋王道“放在花瓶里,不过几日新鲜就凋萎了,不若挖上两株回去在你那小院种着。”
庄头立马叫人去拿锄头过来。
晋王摇摇头,自语道“就这一色梅花也过于单调,干脆每个色都挖上两株回去。”
他又问庄头,“这庄子上的树是谁看护的?”
庄头回道“是奴才的儿子。”
他估摸着王爷是想把这种树的人带回王府,心里欢喜,就算他得不到王爷青眼,儿子能得看重也不错。
“那便让他跟着回王府吧。”
庄头喜道“是,谢王爷恩德。”
得了许诺,他越发殷勤“王爷,夫人,前头是白梅和绿梅,是味儿最香的。”
果然,才走出腊梅林,刚靠近白梅区域,众人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却十分清爽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沈妙忽然想起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片梅林可有名字?”
庄头敏锐的感知到这位夫人是想给梅林取名了,这时候哪怕梅林本身有名字,他也得说没名字啊。
“奴才这等粗人,哪会取名字,也不敢取了丑名怕污了这高雅之地,只将它梅林梅林的叫着。如今王爷和夫人到了此地,它们也盼着您二位给赐个名字呢。”
沈妙心里发笑,这庄头嘴里一口一个的粗人,实际上长了一颗玲珑心,会拍马屁得很。
她看向晋王,晋王没什么头绪,见沈妙跃跃欲试,便决定成全她,“古人有佳句“名花倾国两相欢”,依我看此地的名字还是由妙妙这般的美人取吧。”
沈妙也不谦虚推辞,说出了自己中意许久的名字,“曾有诗人曰“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犹在,雪海何处寻。”[]不如就叫香雪海?”
历史在北宋时转了个弯儿,是以晋王根本没听过这首诗,但不耽误他鉴赏。
“妙啊,这诗写得着实美。妙妙用它取名,着实美极。拿笔墨来。”
晋王欢喜,当即挥笔写下“香雪海”三个大字,“李得福,叫人装裱好,然后挂在梅林入口处。”
在梅林雪海深处,有一个大大的亭子,里头桌椅俱全,边上是炉子,温着一壶酒。
晋王喝了两口,来了兴致,便在此挥剑起舞。
晋王身姿颀长,动作飘逸,挥剑如银蛇,剑风扫过时,扫落一树梅花,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叫那舞剑之人多了几分洒脱意气,又展现出一种惊艳之美。
沈妙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坐到古琴之前,抚了一曲。
晋王放慢动作,剑招随着琴声忽快忽慢,忽而豪放忽而轻缓内敛,时而杀气腾腾时而柔情蜜意,抬首间两人视线相撞,眼中俱是深深的情意。
李得福十分有眼色,早在主子们眉来眼去时,就挥手让人退下。
一曲毕,晋王甩了剑,一把冲进亭子,将沈妙摁在怀里。
“妙妙你听,这是我的心跳声,它是因为你才如此激动。如今我才明白何为心意相通,心有灵犀。”
说罢便低头,吻向那抹勾人的红。
沈妙也这炙热的怀抱感染,热情地回应他。
最后还是沈妙换不过气来,两人才被迫的分开。
晋王拿额头抵着沈妙,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里头全是她的倒影。
沈妙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俩的关系和从前再不一样。
有些东西,即便理智上告诫自己要远离,但情绪却不受控。
她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
沈妙开始讨厌自己的不争气,眼泪顺着腮边滑落。
这一下叫方才还沉浸在喜悦的晋王惊醒,不解的问她“妙妙,怎么了?为何落泪?”
沈妙却不肯说。
这叫她如何说,隔着时代的鸿沟,他怎会理解?
她纵横情场二十多年,素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就栽在一个古人身上了?
沈妙不说,晋王也不逼她,将她圈在怀里,轻轻地拍打后背安抚。
他越是这样温柔,沈妙就越难过,这样的男人啊,真的很容易骗到女人。偏偏她只能短暂的拥有。
趴在晋王肩头狠狠的哭了一场后,沈妙也想开了,管他能爱多久呢,一时相爱就享一时欢乐,没得必要为摸不着边的日后难过。
毕竟,她也有过去啊,鲜肉小弟弟,儒雅大叔,势均力敌的同事……
果然环境影响人,在古代待久了,她也变得矫情。
去他的矫情,见鬼去吧。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就让这个男人再把她醉一阵呗。
沈妙掀起裙摆转了两圈,方才的一切情绪或是感动或是感伤,都随风而逝。
见沈妙又恢复了原样,晋王心中稍安,方才妙妙看他那神色,实在复杂,深情又怨恨,叫他好生回想了过去所作所为,有无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沈妙走出亭子,忽然生出雅兴,“王爷,我听说古有名士用梅花泡茶,不如咱们拾一些回去泡茶附庸一番风雅?”
晋王自是答应,“行,都依你。”
只要你不用那般难过的眼神看着我就行。
周氏也在这个皇庄上。
自打她被丢到庄子上,就过起了悲惨生活。
跟七八个人一起挤在大通铺里,天还没亮就要起床,起来洗衣做饭,冰冷冷的水冻得她手都生了冻疮,又肿又痒,曾经的纤细灵巧毫无踪影。
除此之外,每天还吃不饱穿不暖,干活慢了就着忍受婆子的殴打羞辱。
周氏狠狠地捶打着木盆里的衣裳,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都怪沈妙,都怪她!要不是她对自己的鄙夷,自己怎会昏了头脑去对付她?若不对付她,怎会被王爷厌恶冷待?若当时沈妙能替她求一下情,自己怎会受如此苦楚?
周氏越发用力的敲打,好似这般就能把心中的怨恨和不满发泄在沈妙身上。
忽然,外头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这里怎么会有人弹琴?
这庄子上的都是粗人,伺候庄稼、伺候主子,哪里懂什么琴棋书画?莫非这里来了什么贵人不成?
王爷!一定是王爷!
周氏的心一阵激动。
她翻身的机会就要来了吗?这回没有沈妙在,她一定可以好好表现,向王爷认错,不求什么宠爱,只求离开这里就行。
周氏再也顾不得还未洗完的衣裳,循着琴声处找去,走到了梅林深处。
只见一人身姿翩然,一人娇美妩媚,琴剑相和,情意绵绵。
任谁看到这幅场景都会赞上一句金童玉女,神仙眷侣,但看见此景的人偏偏是周氏,她没有半分快活,只有满腔的愤恨和不平。
凭什么凭什么,她过得如此落魄,沈妙却能被千娇百宠着?
她不敢久待在这儿,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连如今的生活都没有了。
可叫他们那样安逸的过着好日子,她是万万不肯的,眼底一抹戾色闪过,周氏不甘的离开了梅林。
而她脚底线站过的地方,留下的是一支被反复践踏□□的梅花,纯白的花瓣被泥浆裹挟,破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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