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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垢帝君在六界眼里是再神圣明净不过的人。
他就像清澈见底、无一丝脏污的水,清清冷冷地流淌着,温润和缓,不带一丝欲念。
这样的存在,很难想象他会与谁行男女之事。
单单是亲吻,想象一下是他那张脸去做,都觉得难以置信,心生羞愧。
这样的一个人,不该对他心生亵渎的。
芙嫣以前总将分寸拿捏得很好,哪怕是触碰他的衣角都小心翼翼,思索再三。
她总怕惊动他,怕亵渎了他,在一切变故发生之前,她所思所想不过是能这样永远陪伴他左右就好。
他不需要回应,甚至可以不理她,她自己一个人的感情就足以支持她走到生命终结。
她是一定会陨落在他前面的,毕竟天帝都换了数届,他都好好存在着。
等她陨落之后,他自然就有清净日子过了,她的生命比不得他漫长,或许只是他其中短暂的一部分,应该不会给他造成很大困扰。
最初他只当她是晚辈,对她和蔼慈悲,她完全可以借着晚辈的身份得到他的温柔,但她就是不希望他将她当孩子看。
她要他把她当做女人。
哪怕得不到,哪怕被一次次拒绝冷待,她也不要自己喜欢的人把她当成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也不去掌握这个分寸了呢?
大约是从苍灵渊回来,冥火珠被她亲手摧毁的时候。
她看见他和别的女子站在一起,用那种她梦寐以求的模样与那人相对而立。
芙嫣当时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她还记得自己是少帝,是女君,不能失态,尤其是在一重天那等小仙面前。
可其实每次想起来,她的心都还是像被切割成几片一样,呼吸都难。
她这样难过,凭什么谢殒就能安然?
所以她不再顾忌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如此刻。
“我让你亲我。”她声线压低,有些哑意,“帝君聋了吗?”
她弯下腰,逼近他的脸,谢殒大约被触及了底线,不顾身体地突破极限,麻痹稍稍褪去,身子勉强可以动了,却也因这般强行而为闷哼一声,转开头去,嘴角渗出血来。
自芙嫣认识谢殒,他便没什么看上去很健康的时候。
他总是苍白瘦削,唯有那双唇绯红浓烈,绽放如樱,此刻有了血的点缀,更红得病态而诡异。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芙嫣手僵在半空,看着他即便损害自身也要远离她,丹凤眼底暗潮汹涌。
“可惜这样没用。”
她声音里有些鼻音,谢殒听着,手动了一下,抹去嘴角的血迹,闭着眼道“走吧。”
他声音很轻,气息有些弱,语调听上去其实没有那么冷,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
但芙嫣现在根本懒得管他的语调是什么。
“你怎么还没死心。”她嘲弄道,“你不过是能动了,又无法动用灵力,至少短时间内还不能,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放弃?”
她绕到他面前,他不得不睁眼看她。
“你是不是觉得,你都这样拒绝我了,我但凡有点羞耻心,就该赶紧滚?”芙嫣轻笑一声,“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过去被你拒绝的次数太多,在你面前,我早就习惯不要任何自尊了。”
谢殒手抬起,想去碰她。
芙嫣看着,冷笑“我都说了你无法动用灵力,你还不信邪地想对我出手吗?”
谢殒没说话,手已落在她手腕,将她稍稍推开一些,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捂住了唇,指缝里有血渗出来,她刚才若还站在那里,怕是要被溅一身血。
芙嫣愣了愣,看他眉头紧锁克制忍耐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良久,他终于停下了咳嗽,宽大的白袍罩着清瘦的身子,狼狈地靠在椅背上。
谢殒胸口起伏,呼吸凌乱,长发披散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坠落的、脆弱的蝴蝶。
他是一个剔透极了却又浓墨重彩的人。
所有的矛盾在他身上都完美契合。
这样一个人,让芙嫣白白放手,她怎么做得到?
她真的做不到。
她靠近他,他闭着眼平复呼吸,她缓缓弯腰。
他似有所觉地睁开眼,却已经来不及。
无法动用灵力,强行突破极限,他连最基本的反应都迟缓了许多。
芙嫣的唇已经落在他唇瓣上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想推开她,但她按着他的肩膀,力气其实也没多大,可在他想要挣开的时候,她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带着丝丝清甜的柔软唇瓣开始辗转、厮磨。
谢殒好像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睁大眼睛看着她。
他们离得太近了,他可以清晰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它们组合在一起轻轻扇动,昭示了主人此刻的紧张。
那扇般的眼睫几乎擦着他的肌肤与眼睫而过,谢殒此生从未与人这样亲近过。
太近了。
近到他震惊错愕,竟久久回不过神来,僵在椅子上,活像是默许。
这是一个充满了血腥气的吻。
谢殒的血是金红色的,洒金在红色里带着一丝丝甜味,芙嫣一开始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该怎样,全靠本能地更进一步,撬开牙齿,吞噬气息,肆意入侵。
血腥味混着甜味淹没她的味觉,她战栗地捏紧他的肩,力道越来越大,无需拉开衣衫去看,都可以想象到谢殒冰肌玉骨的肩颈上该留下怎样的青紫。
十重天突兀地下起了大雨,这是自仙界存在开始就从未发生过的事。
大雨磅礴,无差别地落在十重天的每一处,太冥宫的屋檐上不断响起雨滴急坠的声音,太冥宫内的每一处都散落着写有芙嫣名字的纸张和玉简,那上面的笔迹来自俯瞰众生,君子隽逸的无垢帝君。
谢殒深深地陷进了椅子。
芙嫣环着他的脖颈亲吻。
他是被动的,没有回应,甚至一直浑身僵硬。
可没关系。
她不需要回应。
她一直都不需要他回应。
只是这样一厢情愿地亲吻已经令她心神跌宕,她像是也服下了凤凰花,浑身开始麻痹。
不知过了多久,谢殒像终于找回了神智,十重天的雨停,接着飘起了鹅毛大雪,一座座宫殿屋檐很快堆满了雪花,天幕宫里天地之色黯淡,身在九重天的天帝隐隐察觉到不寻常。
“陛下?”天后见他失神凝思,轻轻唤了一声。
“十重天似乎有些不对。”天帝起身,“朕去看看。”
天后拉住他的衣袖,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不对,即便有,帝君也不需要我们插手。”
“帝君安危关乎六界,芙儿闭关前曾传音说他身上有些不对,与洪荒更关系密切……”
“无垢帝君比你我活得都长。”天后望过来,“关乎六界安危的事,他比你我更有分寸。”
这话没错,但……天帝看着天后,总觉得很不寻常。
天后拦下了他便继续摆弄手中法器,她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问题。
-
十重天上,异样的天气消失,雨停雪止,空气寒冷,只余下天幕宫滚滚雷云。
芙嫣抹去嘴角金红色的神血,后背撞在书案上,有些疼,但比起唇瓣上的咬伤真是九牛一毛。
谢殒咬了她,很重地咬。
她桎梏他双肩的力道随着越来越投入,透露着疯魔的味道。他灵力尚未恢复,想要挣开只能出此下策。
芙嫣站直,唇齿间的血腥味已经分不清是他还是她自己,他侧着头,发冠散乱,长发与如云堆叠的白衣混在一起,凌乱透露着银靡。
他一下一下重重擦拭着唇瓣,白衣广袖上满是刺目的血迹。
芙嫣看了一会“怎么。”
谢殒没说话,只是冷着脸,更用力地擦着唇瓣,唇瓣都被擦破,金红色的血不断溢出。
芙嫣使劲抓住他的手“你很生气?很恶心?可我不一样。”
她扳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我很高兴。”她眼睛红得与眉心垂着的红玉一色,“不管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我都很喜欢。”
她在他的注视下将嘴角的血迹一点点抿进唇里,咽下去,半眯的眸子艳丽缱绻。
谢殒呼吸乱了一瞬,挥开她道“别碰我。”
芙嫣看着他,轻笑“我怎么能忍得住不碰你呢?我那么爱你,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你耳鬓厮磨,寸步不离,我怎么可能不碰你?”
谢殒起身想走,手撑着桌案,每一步都很艰难。
芙嫣就在一旁看着“现在信我对你的感情了吗?净化之力不要钱地往我身上洒,你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吧?可我还是会对你情不自禁,难以自控。”
谢殒背对着她,压抑说道“和感情不一样。”
“对我来说一样。”芙嫣语气飘渺,“我会对你有欲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无论舟不渡还是楚翾,皆俊美潇洒无可挑剔,我若有心,自可去寻他们亲近,他们绝不会拒绝我,我为什么非得来找你?你还一副看起来身体就很不行的样子。”
“不过是因为,我爱慕你罢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谢殒紧绷的肩颈因这话松懈了些许。
他想要离开的步子也停下了。
良久,他转过身来,苍白如玉的下巴上还残留着点点血迹,和她手留下的青紫。
“芙嫣。”他忽然叫她,用一种她几乎没想到的平和语气问,“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爱恨很脏吗?”
芙嫣愣住了。
她张张嘴,半晌才说“你觉得,我的爱,脏?”
她声音有些颤抖,想来哪怕她觉得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了,但若他这样说话,她还是会疼。
但谢殒摇了摇头。
“不止你。普天之下,六界内外,爱恨皆孽。”
他站在那,眉目静谧,因为方才被她亲得太狠,唇瓣还在流血,充满神性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暧昧的胭红色。
“我活得太久,见过太多这样的爱恨纠葛,解决过太多因此而产生的动荡与杀机。”
芙嫣没说话。
谢殒斜倚书案“与其说我不信你的感情,不如说我厌恶这种感情。时海漫长,沧海桑田,无数的恩怨交织爱恨交加,我看得太多,看够了也看腻了,绝对不会去尝试。”
芙嫣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在我看来是孽是污的东西,绝无可能入我心。我不需要任何可能会成为牵绊的东西。”
即便他也曾经想过,若她的感情全都为真,结果是否会不一样。
可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自存在起就一直在追寻的东西——死去。
一个一心求死,想要解脱的人,就不应再惹人牵绊,耽误了她,也耽误自己。
“那云净芜呢?”芙嫣开了口,目光尖锐,“你又为何要娶云净芜?”
谢殒“她不一样。”
她是假的,只是个借口罢了,怎可和芙嫣相提并论。
但这是内情,是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谢殒这么说,在芙嫣这不知内情的人面前,就好似俗世感情丑陋肮脏,他不屑一顾,却唯独对云净芜不一样。
谢殒发现芙嫣情绪变化的时候,手指动了动。
他第一时间想解释清楚,可又觉得……让她这样误会下去也好。
他神态平静,在心里告诉自己,若她因此到了极限,受够这一切,终于对他死心,不再这样闹下去,也算善了。
他至今都没有任何追究她怪罪她的想法。
芙嫣忽然转身出去了。
谢殒再撑不住身子,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虚弱地按着眉心。
她这次该走了。
她该会知道为他至此有多不值。
放下手,看着衣袖上不知是二人谁的血迹,想到那个血腥却缠绵悱恻的吻,谢殒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唇线紧抿,就这么坐了很久很久。
终于恢复一些气力,勉强可以站立行走的时候,谢殒起身出了太冥宫。
一出来,他就看见阵法并未收起,而他以为会走的芙嫣,就在不远处的天河边独处。
她手上捏着曾挂在天幕宫的宝石,一块一块地捏碎。
她身侧的地上,灿目的宝石粉末已经堆成小山。
她没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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