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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昭瞬间就听明白了,这老头扯得如此冠冕唐皇,其实就是心疼自己的孙子呐!
他记得此老的孙子就是在宫学就读,还是前几个报名愿意从征的子弟之一,而且态度表现得极为坚决,估计这老头是拦不住自己的孙子,就把怨气撒到了自己的头上。
其实这两三天里,陆陆续续就有一些在宫学里报过名愿意随从南征的亲贵子弟,私下里找到赵德昭表示反悔,各人给出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学业比功业更要紧,什么父母在不远游,等等等等。
赵德昭心里很清楚,要么就是这些人父祖担心害怕,放心不下;要么就是这些人热血冲脑过后自己冷静了下来,心里怂了后悔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赵德昭对每个表示反悔的都是一律照准,丝毫不作留难。
老子好心好意给机会提携你们,带你们出去涨一涨见识,顺便蹭一把军功,岂不比成天窝在宫学里背诵诗云子曰,背不出还要挨先生的戒尺要强得多?既然你们自甘放弃,老子也不作勉强就是了。
就这么短短两三天下来,当初在宫学里嗷嗷叫唤着要从军南征的二十三个亲贵子弟,只剩下来了十七个。
对于这些人的反悔,赵德昭虽然免不了有些瞧不起,但心里也很能理解毕竟是南方瘴疠之地,时人闻之变色,做长辈的放心不下儿孙,又或是年青人自己怂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各人来去自愿自由,他并没有生出任何怨怪之意。
但要是把这事儿拿到朝堂上来问罪找茬儿,赵德昭可就不打算惯着了。
而赵匡胤同样也是流露出了一脸惊讶之色,显然是没想到还能有人弹劾这个,当下把目光投向赵德昭。
赵德昭踏步出列,冷脸斜晲莱国公严弘。
“严公,令孙也在宫学报了名,愿意随同本王一起南征,你心疼儿孙不过,不舍得放他远行,自己私下里劝住他便是,本王这里并非是少了谁家的儿子便不成,须不是不容反悔!”
“你鼠目寸光,不为儿孙考虑深远,这是不明智;”
“你没有能耐说服自家儿孙,这是没有德望;”
“还把自己的那一点私心肠拿到朝堂上抖露,这是无耻!”
“既不明智,又无德望,还无耻,严公可真是让满堂大臣眼界大开了!”
赵德昭的言辞句句如刀,莱国公严弘果然被激怒得暴跳起来,他胀红了老脸,当场勃然作色。
“老夫怜惜儿孙,不过是人情之常,有何不何?岂不闻《礼记》有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怜惜儿孙的大臣,岂是唯独老夫一人而已?敢问殿下,老夫推己及人,为朝堂同僚发声,为安定朝堂人心而仗义执言,如何就是无耻了?”
赵德昭听得差点儿没憋住笑,难道把自己肚子那一点私心肠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已经成为大宋文臣们的基本功啦?
唐继先是这个样子,这位莱国公又来这一套!
赵德昭的目光缓缓扫视两班大臣,淡淡地说道“诸位大人当中,有儿孙向本王报了名、愿意随同本王南征从军的,为数亦有不少,敢问还有哪一位跟莱国公是一般的心思,也想让自己的儿孙退出的?尽管说出来,本王决不怨怪。”
没有一个人吭声。
大多数公卿大臣都还是拎得清的,放手让儿孙跟随天水郡王往岭南走上一遭,说是投军从征,其实是留在中军任职,并不需要扛着刀枪上阵,能有多大风险?轻轻松松就能蹭到军功,何乐而不为?
赵德昭抬手指了一下其中一位大臣,看着严弘冷冷道“这位祁国公,他的嫡孙也跟本王报名投军,愿意到本王麾下效力,难道就唯独你的孙子娇贵些?”
“还有盛尚书的幼子!”
“还有庞大人的长子!”
赵德昭每念出来一个名字,大臣们当中投向莱国公严弘的不友善目光便会多上一道。
而严弘的脑袋也会不由自住的低上一分,他终于是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但赵德昭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请问严公,难道他们这些人的儿孙就比起你莱国公的儿孙要卑贱些吗?”
赵德昭大踏步走到严弘跟前,几乎是抵着对方的脸孔怒吼质问
“再请问严公,本王自己也是要亲身深入南方的所谓瘴疠之地,难道本王这个姓赵的,也不如你莱国公的孙子金贵不成?”
严弘被吼得一个哆嗦,一屁股坐到在地上。
“站都站不稳,你还天天跑到朝堂上吃屁?”
赵德昭很刻薄地补了一刀,半点情面也不留,也不管什么尊老不尊老了。
因为赵德昭是真的很生气,不光是因为严弘的老糊涂与拎不清,更是因为他这种拎不清的背后,所反映出来深层问题。
后世常常笑话宋朝有三大怪男人簪花,太监领兵,女人挂帅。
除了最后一条“女人挂帅”是比较扯淡以外,其他两条都是实打实的宋朝特色,全都是其他朝代闻所未闻的。
赵德昭一直觉得,这背后反映出来的,不光是性别意识与性别角色的错乱,其实更是整个社会风气的不健康与不正常,既没有汉代的刚健质朴,也没有唐代的气魄宏大,而是表现一种明显的阴柔气质。
这种阴柔气息质的一个重要体现,便是社会统治阶层整体上的崇尚奢靡、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与萎靡不振。
宋人在饮食服用上的精致程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用的高峰,喝个茶都能喝出花来,要玩什么“斗茶”,致于其他的享用更是不必说了;生活上太过讲究,人就会贪图安逸,缺少积极进取的动力,这两者是一体两面的。
像莱国公严弘这样,一听到“南方瘴疠之地”,便畏之如虎、吓得失了智的货色,绝对不在少数,原本有二十三个报名从军的,没两三天就只剩下十七个了,难道还是偶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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