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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就在隔壁街道上着补习班,自己却在这里玩儿当街袭击和威逼利诱的勾当,好像有那么一丝扭曲。
让小灰记下人皮面具的特征,把没什么大用的原版丢还给窝金热,不去看他垂头丧气悄然离开的背影,左吴把注意力放回当下,忽然有些怯怯。
和黛拉分开太久,他一时之间竟然想象不到虫娘得知这稍微有些扭曲的事件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是会兴高采烈的拜托自己下次也要带上她,还是会语重心长的和自己说这么做不对?
怯怯之后左吴又是感到一阵愧疚,虫娘的生理和人类不同,成长的速度要快得多;本来以为是件好事,至少黛拉能在相当短的时间中获得独立的能力。
可是最近出了这么多事,自己压根抽不开身;也导致无论有何种理由,自己事实上就是缺席了黛拉大部分成长的时间的。
当然会愧疚。
让左吴去虫娘补习班门口的脚步都有些沉重,从一个个异族生灵的肩旁擦过,左吴终于忍不住看向钝子:“钝子,黛拉最近怎么样?”
“托我含辛茹苦默默支撑的缘故,黛拉她很是不错;成绩被各位补习老师赞不绝口,她麾下的虫人们也一个个都很有精神也很有礼貌。”
左吴挑眉:“为什么一定要提一嘴她麾下的虫人?”
钝子翻了下白眼:
“哈,我现在有些怀疑某位陛下喜欢一样东西是不是只喜欢外表,压根不想去深入了解其中的内在;”
“黛拉是女王,你明明最清楚,难道就想不到对于黛拉来说,最好的学习方式就是让自己麾下有天赋的虫人分散出去一位学一样科目,之后再将领悟到的知识通过递质汇聚在一起?”
钝子趾高气昂的说完,便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头;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受到左吴恼羞成怒的揍人。
左吴若有所思。
黛拉的虫人是全部挂靠在新帝联的名下,一个个都是合法,再加上出生方式全靠藏在左吴家中的造物,只在没办法的时候生产一批,数量恒定,所以才没引起星海联盟的怀疑。
可他们已经在帮黛拉汲取知识了,左吴之前收到了一份虫娘补习班的清单,其上的科目只能说是琳琅满目,也揭示了黛拉磅礴的好奇心——
有数学有物理这样的基础学科,有黛拉喜欢的炸药制作方法这样的专项学科,还包括各个文明的艺术与文化。
虽然文明的表现多种多样,将繁衍当做人生的唯一要务也是文明的一种,可左吴个人觉得黛拉已经超出这样只知繁衍的虫人太多了。
若在日后,黛拉再将她体内的以太龙基因开发出来,获得能和麾下所有虫人无视距离通讯和同步记忆的能力,也能随时随地将意识投射到任意一位虫人体内的话。
或许黛拉就已经能称得上是另一种高度的生灵了。
渐渐地。
离黛拉上课的大楼越来越近,左吴和虫娘各自的视界已经发出“滴滴”声提醒各自的接近。
只见虫娘忽然推开窗子,探出头来,自高空中朝左吴招手。
只见她如此惊喜,甲壳拼贴构成的嘴角字面意义上咧到了耳根,片刻后才想起这样很不淑女而捂了捂嘴,还在努力记录最后的笔记,四只手分别有不同的动作。
直到黛拉因为扰乱课堂秩序面对愠怒的老师耸拉下了脑袋,才缩回了大厦之中。
忽然。
钝子拉了拉左吴的衣角,轻声:“左吴,你说黛拉这么优秀,日后能被整片星海所容纳吗?”
左吴挑眉:“……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顾虑?”
“因为我看过一些黛拉上补习班的参考书,也稍微了解了一些历史,特别是人类的历史;”
钝子也直勾勾的盯着黛拉缩回去的房间:
“机械的出现抢了无数人的饭碗,激起了各种砸烂机器的运动,是一阵勐烈的抵制;a的成熟更是如此,时至今日,昔日的帝联也对人工智能作着各种严苛的限制;”
“更别提黛拉是迥异于当今银河,更加优秀的生命了。”
“没错,新事物的产生和旧事物的灭亡总是矛盾的斗争过程,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掩盖了多少可怖与残忍?”
“甚至最后斗争的结果也极有可能会不上不下,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充满了一点也不痛快的懦弱与妥协。”
说着,钝子点了点她的脑袋,她的本体是寄宿于这具身体中的智能程序,在编写时就被特意留下了无数缺陷和后门,根源就是血肉生灵针对a的深深防备。
接着,钝子给左吴发了封文件,是最早在死寂行星上,所遇到的斯特鲁合法女王的身份标识。
其中的各种参数严格限制了那位合法女王的各种生理体征和日常——
包括她每天能产下多少枚卵,能进食多少热量;身体长到哪种规模后就必须进行切割,诞下的卵质量超过某种限度就必须被打破废弃云云。
一个个大小不过几字节的文字,却成了昔日合法女王身上最为沉重的镣铐和枷锁;可合法女王却没有丝毫不满,甚至觉得能够继续繁衍就已经是一种恩赐。
左吴咂舌,若是以往看到这张报告,自己大概只会一笑置之;可现在立场已经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变得沉甸甸。
钝子看着左吴:
“明白了吧?哈,可别觉得我是在杞人忧天,”
“人类不就是这样吗?昔日刚提出了克隆理论,就出于对注定会落后会过时的道德理论,对神经敏感一样对克隆人做出了一大堆限制;”
“其他例子也数不胜数,技术进步时,总会有人跳出来出于伦理角度对新技术批判一番,可明明他自己就是活在已经相较于以往变化了太多的伦理道德中而不自知!”
钝子好像有些焦躁:
“在锐意进取一番后陷入自己的舒适圈不愿出来,继而开始因循守旧就是生灵的天性!……也不能怪他们,资源有限,赢家通吃,被更有天赋却尚且弱小的后来者盯着确实会如芒在背。”
“如此,若黛拉的特别之处真的暴露,那她迎来的会不会是整个银河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
“……我最近总是感觉有两种未来摆在我面前,一种是寰宇中那些神经敏感的守旧者取得了成功,黛拉的后裔也被铐上了同合法女王一样的枷锁;”
“另一种是黛拉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现在的她因为灭绝了太多的生灵而变得麻木,望着眼前最后的敌人,她忽然开始犹豫该不该下这最后一下手。”
左吴沉默片刻:“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钝子龇牙:“难道不是基于现实的合理推断?”
“……为什么人类的历史,总是被别的文明如数家珍写进教材,咱们自己就不记得多少。”左吴鬼使神差的转移了一下话题。
钝子瞪眼,似乎是离黛拉越来越近近,在女儿面前接下来同左吴连日常的互动都要注意分寸;此刻敛去了脸上所有的戏谑:
“某位陛下,黛拉她爹,还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就不怕我说的未来就是黛拉的注定吗?”
左吴摇头,伸手拍了下钝子的脑袋:
“我只能说,除非咱们身死国灭,否则星海中神经过敏的人绝对不可能将任何条条框框限制在黛拉身上。”
“以及以后,黛拉是想住在银河将族群发扬光大,还是想进入深空去闯自己的路,不和这片银河中的生灵相冲突,我们至少都能搭把手。”
“哈哈,能为黛拉去谋划这么远以后的事,烦恼的问题也动不动就事关什么银河什么生灵,还真是……何其幸运。”
小灰不自觉落后了半步,她只见过被黛拉寄宿了意识的虫人分身,以及本质是“灰蛊”而无需繁衍的原因,对什么“孩子”之类的话题兴致缺缺。
唯有“幸运”这个词她感同身受,只有还拥有未来的人才可以被规划未来;如果可以,她也想为是自己家乡的光明星海谋划一下未来。
可惜现在只能谋划家乡的后事了。
……
或许。
合格的父母不该把在外遭受的挫折和烦恼展露在自家面前,除非因为年老而让孩子悄无声息间感受到自己的脆弱,以促成孩子又一次成长的契机。
左吴觉得自己应该不老,和钝子也商量好,刚才的讨论到补习班门口就暂停,以后再说。
大厦内部好像是个专业的补习机构,中空的结构中回荡着无数声音,不同语言的震荡荟萃,被翻译软件转录后内容就是不同教材的内容。
只是这教育方法好像有些复古,都星海时代了,为什么还要把学生喊道一处,在家无论是用投影还是连接上虚拟现实,不是一样的效果?
钝子带路,兜兜转转,来到黛拉的教室前;身份识别通过,内部的教育景象一览无余。
左吴之前还担心虫娘会不会因为扰乱课堂秩序被教训,现在却放下了心——
优秀的学生总是会得到更多的偏爱,那老师就像忘记了黛拉忽然把头探出大厦的举动般,此刻儒雅随和的在评价她的课堂作业。
结果似乎相当喜人,这老师是个黏湖湖的肉球,此刻从身体中伸出一根刺,其上挂着根蘸了红墨的毛笔,在黛拉作业上花了一个笔锋苍劲的圈。
“……这居然还是书法课?”左吴讶然,回忆起脑海中仙侠小说中的一幕幕描写。
钝子抱手点头:
“对啊,琴棋书画,地球的传统美学,因为你黛拉特意要学的;‘棋’不用担心,黛拉的虫人天天在发明新的桌游,书和画她学的不错,反正本质差不多类似,就是琴……”
“琴的话,黛拉现在还没搞清她的四只手应该怎么搭配效果最好来着。”
左吴还是捂住额头:“……怎么地球的才艺好像其他文明都会,就是在我们手上失传了。”
“哈,都知道你们纯血人类择偶观念花里胡哨,可其他种族又不会被人类盯上一眼便就原地发情,总得上些手段吧,连孔雀都会开屏呢;”
钝子理所应当:“琴棋书画、地球历史,不就这么流传出去了?”
左吴瞪了下眼睛:“那帝联后来就没想着把这些东西给收回来?”
“怎么收啊,艺术流传出去后,接受权就不在自己手里了;地球的东西肯定也被其他文明改造过,收回来一堆四不像只会加重考古的难度,”
光头a还是耸肩:
“以及人类自己对祖先的传承也很是痛恨;”
“听夕殉道说纯血人类为了保留血脉不得不强忍厌恶同另一个人类结合时,感受最多的,就是讨厌的长辈用扭曲的脸来诉说祖上的荣光和血脉的重要,”
“甚至在与本就厌恶的伴侣结合时,长辈也要在一旁一边念叨着荣耀的历史一边见证这结合呢;”
“恨屋及乌,连同承载‘昔日荣光’的历史和猜疑不也跟着被一起恨上了?”
“这样,帝联的掌权者明面上尊重历史尊重祖先,暗地里怕是个个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历史挫骨扬灰噢。”
左吴点头,原来是这样;或许是自己没有被家长强迫过,才能保持对地球的兴趣。
只是……
“钝子,夕殉道平时和你聊的这么野?连纯血人类祖先怎么结合的都聊上了?”
“噢,没错;夕殉道平时总是会聊这些,维度某位陛下会被孤立来着。”
“那艾山山和姬稚为什么不和我说?”
“姬稚是对这话题没兴趣,艾山山是听到‘结合’这个词就跑了呗,至于列维娜,她吐得比谁都狠。”
原来是这样。
此时。
黛拉终于算是放学,她黏湖湖的肉球老师挥挥手,虫娘一声欢呼,直直冲出教室。
一把扑到左吴怀中。
左吴将黛拉轻轻抱起,又马上放下——因为黛拉真的长高了不少,以前还只是稚嫩的小学生,现在大概和初高中临界的孩子一般的高。
确实不该把她再当做幼儿了。
可没想到。
即便左吴已经把她放到地上,黛拉的四只手仍然紧紧箍着左吴的身体,全然不愿放开,似乎是贪恋这熟悉的体温。
和黛拉还在那枚卵中,尚未孵化时,便感受到的熟悉体温。
终于。
虫娘还是轻轻放开了手,推了下脸上的眼镜:“爸爸,看看我的书法怎么样!”
左吴愣了片刻。
黛拉戴眼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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