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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少听虫豸名叫,只遍野草木迎风抽芽。
风声中,龙阳山脚,一个拇指大小,身披金甲的虚影小人儿,从一块碎石飘到另一个石下,似在玩耍。
与耳报神、地里鬼极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他是自得其乐,但若有人盯着细看,也只在龙阳山边界外飘荡,未曾越雷池一步,叫山神察觉。
——
龙崖城郡守府。
姬正进吕夫人院子,身后内侍双手捧着匹上等黄缎。
见礼后,姬正苦笑:“婶儿,我这真真糊涂了!绿柳喝喜酒回来,听您夸商老夫人那身红云霓裳,就曾想过,蛮楚琼崖城产的黄婆锦,不比他家涤濯锦、做红运霓裳的绸子差丝毫,色儿也入眼,曾得父皇赏过些,只恨以前手松,全送出去了,没剩点孝敬您,只好等婚后回国,再寻了送来。不想今儿没事,查看家底儿,才瞧见随从带的百宝囊底,还压着这么一匹!”
对这吕家上下都要指望的二女婿,吕夫人只露慈爱:“你这做大事的,心思哪好放在妇人身上?”
养尊处优多年,她也有眼力,细看那匹黄缎,确实是好物,请多宝阁或外间有手艺的,任做件衣物出来,都不比绿柳那粗鄙老婆子的红云霓裳差,颜色还更合适,没那股俗气。
轻抚着,满是欢喜,又嘴不对心:“我这早不指望修行,整日留府里等死,身上宝器都嫌多,哪好再糟践它?留着给昭君用罢!”
姬正一脸恳切:“婶儿,这就孝敬您的,等她到南晋,我也断不敢亏待,慢慢再寻好的就是!”
吕夫人笑:“哎哟!你这孩儿有心,可要多谢!”
“岳母也是母,做子女的,不正该么?”
应付一句,姬正再道:“天不怎寒了,左右无事,我陪婶儿府里走走?”
“那可好!搬来这龙崖,新进门儿媳不在跟前,女儿也不在身边,我这一天天无趣,也没心情好生逛!”
还有几个庶子庶女随郡守府搬来,但在吕夫人眼里,与生人也没区别,场面上应付几句罢了,彼此哪亲近过?
叫心腹侍女仔细收好黄婆锦,她便领姬正出院,在郡守府内闲逛。
龙崖城是原龙阳郡主城,贺氏经营多年,郡守府内也足雅致,廊桥楼亭布局讲究。
不过自家这女婿是大国皇子,不知已见过多少好屋院殿室,不想被看轻,吕夫人尽拣好去处走,遇着庶子庶女、媵妾,通叫来见礼。
主客是嫡女夫婿,随从为皇家内侍,虽在后院,也不用避内眷。
姬正耐心足,陪她闲逛半天,待遥见远处屋檐后露出的竹尖,方指着问:“婶儿,我听说原那贺老鬼,酷爱男女色,不恤下人,无甚德行,贺家有这般个老祖,也是晦气,不知功德竹每年长多少叶?”
吕夫人随口答:“他家德行上真是亏着,咱们得时,四株竹年产还不足三百叶!”
“婶儿且慢慢养,功德事,从不可强求!”
四皇子往那边多看几眼,吕夫人便道:“咱们过去看看!”
姬正劝止:“婶儿,一府要地,外人不好涉足!”
“一家子呢,你还只当外人?”
吕夫人轻白一眼,见姬正赧然,又道:“且咱们这等人家,要指望功德竹养活,早都要饿死,坏着也不怕!”
不由分说,领人去看功德竹。
——
龙崖城隍庙。
披轻胄的中年男子跨进门槛,手上拿支香烛店刚买的香。
“有事相求,来给城隍敬柱香!”
莫说城隍,在龙崖这般久,城中修者全已认得他,是四皇子的护卫首领,姓成。
——
某个门窗紧闭的民居内,一名青年男子站在窗边,借着窗纸上缝隙,警惕地向外打量。
他身后破旧的木椅上,坐着位灰发盲眼的耄耋老者,在垂头摆弄油亮琵琶。
盲杖搁在旁。
摆弄一会,老叟开口:“子丰,早与你说,你眼看的,不定有老头子耳、鼻好用!吕家便与南晋定亲写下婚书,或想暗藏一手,也不一定就卖咱们,现下更不用说,整日盯个啥?”
青年转过头:“石爷爷,世事无常,多个小心总没大差!姬正带来的人也不少,被他撞到,逼着吕家也要拿咱们的!”
盲眼老叟轻笑:“大族修者,几时会挨户探民居?吕氏不露底,只管安心;他家要卖,我爷俩也逃不脱!只不知南晋蛮楚仗打怎样了,你爹也有月余未递消息来!”
“逃了多年,爹他们尽都小心,不会出岔子,或是有甚动静,怕露行藏,暂不敢来龙崖!”
“说的是!老朽耳、鼻未知异常,但心田里,也觉该有事生哩!”
——
夏水河畔。
面貌年轻的姬武君拔出剑,踏足河中,朗声喊话:“河神,请试我一剑!”
蓑衣斗笠,背负渔网的夏水河神踩水出来,眼里有些疑惑。
姬武君晓得自己入了生肖会,还敢不依不饶?
有大罗盯着,河神说话有忌讳,姬武君知他所想,寒声道:“既已到夏水,不出一剑就走,终究不得通泰!”
倒比自己还有底气,河神无谓一笑,应他:“那就来罢!”
于是,河边剑气掠起。
咋一眼,就让河神眼眸微缩!
世间有些人天赋秉异,只要专心,某事上似乎比别人容易,善能精通。
此类人,被称为某类奇才!
这姬武君,一把回肠剑,尚未成就法宝,但这一剑所含道意,让高着一阶、有法宝星河网的河神,只觉心惊!
剑气如歌,在啾啾鸣叫!
一时笼盖周边两三里河面!
回肠剑鸣叫中,剑芒纵横,不是一般七阶地仙能有的手段!
星河网甩出,迎向漫天剑芒!
水面下,占着地利,惊魂匕无声无息地潜射过去,未激起丁点浪花!
剑落。
啾啾鸣声未停!
河神闷哼!
星河网被剑芒打落,余下的剑芒,未追向河神肉躯,而是尽数砸向河面!
“轰隆”巨响声中,水花四溅,惊魂匕被逼弹出。
姬武君反手再补,回肠倏然现出,重劈匕背。
一剑两断!
河神又一声闷哼,鼻中滴血!
剑飞回鞘中,姬武君面露不屑,冷哼:“不过如此!”
丢下惊愕的河神,他回身飞跃上秃鹫背。
吆喝着往南,再不看河神一眼。
“他一剑伤我?”
不知哪里传的声音,飘入河神耳中:“若不然,我花大力气拉他作甚?生肖会里,不喜废物!”
河神这易入会的,任闲了这般多年,是辰龙位空缺无人,才被拉入伙,这般想来,未羊原有些看不上眼。
声音再至:“可笑他多年不在国内出手,栾、荀两个藩属,竟还敢生不臣之心!你这,若非占着河神位,防生死之际决堤淹国伤民,他哪用费力气图谋北方?”
东华灭国前,河神修行一路顺畅,数百年成就大地仙,只道已足自傲,让万众羡艳,今日方知天下之大!
法宝、地利、修为样样占着,还敌不过姬武君!
心里不是滋味,便再于轮盘中传念问:“有这般本事,那蛮楚国,怎敌得了他家?”
“蛮楚护国大儒屈平,地仙九阶修为,一身浩然气,若非国力不如南晋,哪又好相与?再想多也无用,你安心养伤,得便也修行我传的法、术,莫真成无用人去!”
——
绿柳。
城主府丁香苑。
屋顶有骨鹏站立,门外爬着老狗。
商三儿躺在王姨娘床上,早已酩酊大醉,呼噜震天响。
他身旁,还放着待炼黑子的追影宣花斧。
王姨娘坐床沿上,轻哼着小曲,缝制小帽。
老爷醉死后,呼噜声实在吵,比平时大得太多,怕吵着大肚子的夫人,才不在柿霜院。
这呼噜声,晚间叫王姨娘无法入眠,都跑去与卫姨娘挤。
老爷不理事时,茶叶店不用打理,白天修行完,她就帮卫姨娘缝制婴儿衣物、鞋帽。
夫人怀的是嫡子,集万千宠爱于一声,不缺人搭手帮忙,她们做妾的生庶子,若不想由侍女经手,就得自己来。
同住一院,卫姨娘又曲意奉承,关系不好都不成。
今日卫姨娘去寻奉羹、瑶觥、兰舟几个说话,人不在,不好留西厢房,她才来自己屋里做活计。
嘴里的小曲,是贤王府来戏班唱戏时,偶然学到的,无人时轻哼两句,莫说这府里,履鞋店的家里人,也从没人听到过。
今日骨鹏、老狗都会听见,魂奴不当人看,用不着羞,还有老爷呼噜声重,不得个清净,低哼着抗衡、静心。
院里那簇丁香,迎春长嫩芽了,王姨娘也盼它早日开出大团紫花,见个喜意,对那些嫩芽,比卫姨娘还上心。
独身进府,谁都不熟,善待那花,待往后不得宠,有个吐露心事的地儿也好。
床上呼噜声,原本连续高亢,不知怎地,忽然断了一下,再响起时,比先前更高亢了。
受这一吓,王姨娘口鼻中小曲立停,手也不由抖了下。
这一抖,五阶人仙,也被针扎着。
冒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回头瞟一眼,还未醒,另一只手便拿着针,在罪魁大腿边比划一下,待快要扎到肉,才又缩回。
她有随遇而安的性子,若不是进府后,被泼皮老爷欺负得够呛,都不会调皮这下。
被针扎,其实不怎么疼,拿出手指,又要再缝小帽,却怔一下。
老爷饮那酒醉前,往床上放了大斧,只着小衣,两手该是空的。
啥时拿了枚白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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