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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下地的专业设备还需要时间准备,明天才会送到,今日随身带来的都是众人的贴身行李。行李被搬运上车,旅行团里的人见附近正好有早市,便与司机商议后,让他先行把行李送到客栈,人则打算去逛集市,顺便解决早饭的事情。

宋伊是独行,路过时听到周围有人不知在议论什么。她走近去听了一耳朵。谈论内容是在说这山上的那座染厂的事情,染厂池子里泡了个人,发现的时候,那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但那人穿着古怪,当地人觉得这人来路有问题,就去找了当地最有权力的杜氏家族族长来定夺。这会儿虽然送到卫生站医治,却是被派人盯着,估计一醒就得被盘问一通。

“为什么不报警?”

宋伊旁听时问了一句,那几个本地人登时住嘴,也不继续谈论这件事,反而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看她。在这种戒备中,他们纷纷散开,没有回答问题。宋伊想再找个人询问情况,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她回头,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正站在她身后,那是宁城大学历史系的老教授涂璟。

“涂老师。”宋伊之前在学校与他碰过几面。两人不算很熟,但师生之间的礼貌她还是有的。

“你这么问是得不到回答的。”涂璟示意宋伊观察周围,“你应该不难发现,他们都是以小团体的模式活动,再加上这周围近年来发生的事情很多,你一个生面孔贸然岔进去,他们自然有戒心。”说完,涂璟慢慢悠悠往早市的方向走,瞧着走在前面正拉着年轻小姑娘说个没完的自己妻子,仿佛也被她们间的好心情感染,神情放松。

宋伊有不解,追上去说道:“可如果事关人命,我觉得还是交给当地警方来判断比较好。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封建迷信并不可取。说到底族长只是一种长辈的代称,并没有实际权利。有的事交给他们判断,到时真出问题,怕是会浪费不少时间。”

涂璟脚步放慢,与宋伊并行:“任何事物被流传下来,总归是有它的意义在。兴许在我们外人看来很难以理解,不过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有一套很‘完整’的家族制度。我们此行目的不在人文流传,所以非必要,还是不要与他们起冲突较好。”他们依靠这个制度来做事,可能有偏颇之处,不过早已习惯。

“我确实不理解。”若是精髓,传承下来固然好,相反如果是糟粕,则不必传承。宋伊认为,时移世易,他们的制度都是过去式,现在的法典更贴合现代行为模式。

涂璟见她那副正经的模样,笑了下:“你们家的长辈应该没有下过乡吧。”否则这孩子也不会一点概念都没有。

宋伊摇头,却又说道:“家中确实没有,不过从我堂系的长辈那边有听过一些。说是六七十年代那会儿,大部分的知识分子都会下乡。那时条件不比现在,熬不过去的大有人在。若运气好的能继续回城读书务工,再不济混个村官当当也算可以了。”

涂璟摆摆手,笑容更深:“你那亲戚没说实话。”当然也可能他是最早一批回城的,“或许在你们年轻人听来做村官是好事,却也只是外人看热闹罢了。做了村官,大小琐事都会找上门,且村官的任期长,一人连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而最大的折磨除了的疲惫,新旧制度的碰撞所造成的连锁反应,会比你们想象中得还要惨烈。改革这种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对于某些归心似箭的人来说,是天大的磨难。”精神上的反复拉扯是最为致命的。

“您用上了‘惨烈’这个情感色彩十分浓重的词汇,是否您这些话也是有感而发?”严谨的人用词都是斟酌来的,宋伊觉得,以涂老师的身份,能够说出这么重的词,当年的事情想必不是三言两语可说得清的。

“当你见过太多不朽的东西你就会意识到,原来除去天灾人心才是最大的变数。”

宋伊被他这番话打得七荤八素,对方却一转方才那有些沉重的情绪,邀请她去附近的摊位买吃的。

走了几步后,涂璟又退回来说了一句话。

他问宋伊,她是不是家里的独生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涂璟面上流露出思考的神情,但也只是一下,很快恢复原样,径自走开了。

宋伊觉着有些怪异。如果将方才那些长吁短叹归类成忆往昔,涂璟最后的那句话就很突兀。想必当中还是有些不便告知于人的事情。

再者

她看向人群中,与她一道搭船来的人。

他们太招摇了。

空桐悦将行李稍微归类,顺带记住数量,以免等会儿到了住店的地方搞不清。夏墨在她旁边时不时搭把手,他眼神就没从空桐悦身上移开过。

“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倒是不至于有花,不过确实很新奇。”夏墨指的是空桐悦那张不太熟悉的脸,“舒心手下能人辈出啊。”改头换面有一手。

“有什么好新奇的,无非是我和你们比起来势弱些,需要保个底。正巧旅行社里有个人在休假,我就借个东风,调度调度。”再次确认数量后,空桐悦对小皮卡司机招呼了一声退到旁边,省得车发动后被糊满脸车尾气。

夏墨跟着她退开,两人找了个没那么拥挤的角落。看着人来人往,陷入了沉默。

“暴乱那晚,其实就已经找人互换了吧。”

空桐悦没看他,数着从眼前经过的路人,答道:“看样子舒心跟你交代过了,虽然有点赶鸭子上架,不过她的考虑也没错,毕竟人总不能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事后也不好圆场。”

“她没说,我猜的,运气还算好,猜对了。”夏墨语气蛮轻快,可听不出心情愉悦,更像是有点苦哈哈。

“合着你诓我话呢。”空桐悦侧头瞧他,对方也同样看过来,“你这才几天啊就成这样了,我看我这千年冰山的外号真是取错了,早知道该叫你大尾巴狼才对。”

夏墨听后,摆出很无辜的模样,摊了摊手:“人类的联想力很丰富,再加上心有疑惑,很容易发散思维。”当时便已经产生疑惑,事后那替身都在有意避开与人过多接触,被猜到也是因为演技拙劣。

“至于外号~随你怎么叫,怎么习惯怎么来,在这地方,有熟人总好过睁眼瞎。”多少能让夏墨觉着安心点。

夏墨见这会儿空桐悦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似是有话想说,却又见她咽了下去,来回几次后才给出斟酌后的回答:“怎么猜到的。”

“没有药味。”

那夜夏墨给空桐悦涂过药,梁绮还给她留了薄荷膏,即便不是特别重的气味,但凑近还是能够闻到一些的。后来在渔具店的那个人,尽管她连空桐悦掌心的过敏都复制了,可身上半点药味都没有,还有鞋子上那不该出现的湿泥,都在透着古怪,便也能猜出这人有问题,

但对方没有做出格举动,而且空桐悦身边的人也没有太多异样,处在某种默认不言明的状态,夏墨就猜到这事长辈们知情,或者就是他们组织的。于是夏墨礼貌性给一之宫魅提个醒。刚刚又试了空桐悦一句,一试就知道答案。

空桐悦挠挠头:“做人别太精了,容易挨打。再说,你我都是因为舒心来帽儿山,证明目的相同,相煎何太急。”

“也未必相同。”

“嗯?”空桐悦眯了眯眼,察觉到微妙,“我怎么觉着有点危险呢?”

“那就当一阵风,听过就罢了。吃早餐么,我请。”

话题转的可谓是相当生硬。他不说,空桐悦也不会追问到底。

“路上吃过面包了,不饿。你要真好心,就把我那三万多的门钱抹了吧,逢年过节我一定感谢你。”

“这不行,一码归一码。”这是经过夏墨深思熟虑后的答复,听得空桐悦直翻白眼。

她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牛。

“吃早饭么?”

这话好像刚说过。

“吃,怎么不吃啊,吃穷你。”空桐悦露出很虚假的笑容,“容我找个摊位先,吃垮你。”

走出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她转身,见前几秒还在说着请客的人正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像是在发送消息。

“边走边玩小心近视。”

夏墨把手机收回去,迈步跟上:“人生几十载,开销那么大,你总得容我做点生意赚点钱吧。”

“你做哪门子生意?”

“保密,总之是稳赚不赔。”

曹宅

曹达裕给曹老爷子的账本是早就预留好的,在当中添了几笔。确实会让他挨骂,不过也只是伤皮不伤筋的水平。

反观曹达裕的大哥曹达慷,两人是截然不同的性子,若是将曹达裕称为不学无术的混子,曹达慷就是一丝不苟的刻板。他近乎是在被告知后,当日就把账本送到了老宅,曹达裕则有意拖拖拉拉,磨到后面才看似不情不愿地交上去。

查账是很漫长的过程,尤其曹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偏又信不过别人选择自己接手,没个几日怕是解决不了。码头被查的曹达裕也就懒得殷勤,安排好一些预订单的转接后,选择吃吃喝喝。

闭着眼,翘着二郎腿在躺椅上,在忙碌的宅子里显得相当惬意。

他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讨账’的便来了。

头顶蒙上一片阴霾,曹达裕睁开眼,发现曹达慷站在他跟前,手上还拿着单子。

“哥来了,坐坐坐,我叫人给你泡茶。”

“这怎么回事?”曹达慷把手里的单子往曹达裕身上一甩,“我盘口上的三号仓库,里面多了批建材,可我记忆里并没有这笔生意,管事的说是你签字调过来的。为什么不过账?”

曹达裕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从躺椅上站起,赔着笑脸:“这你也晓得,我那不是被警察暂时封了么,就借用下你的地方。我那单子是预定的,肯定不能耽误啊,否则人以后不跟我做生意了。至于为什么不过账嗐,那建材我只收了定金,而且建材是分批到的,十天半月才能到一批,我这不好做账啊。”

“放屁,那建材一周前就放在我那儿了,但凡防护做差点都能长蘑菇了!如果不是老爷子要查账,这事儿你还要瞒我多久?预订单有它的算法,你接手码头也有一段日子,我不相信你一问三不知。说,这批建材的来历是不是有问题!你不说我就大查,查到有问题我直接把你送进局子里!”事出反常。本来平日里他这么说也就过去了,偏偏老二这会儿被查,很难不让曹达慷多想。

一听要闹大,曹达裕不免有些发慌,大概还是心虚作祟,赶忙拉住曹达慷:“别别别啊,这建材的来历真没问题,最多就是价格方面有点问题。”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听去,曹达裕把曹达慷拉进屋里,关上门,好一阵解释。

……

事情说来复杂,归结起来也简单,绕不开一个钱字。大概是上月中旬,c市暗标批下来一块地皮做房地产项目,规模不算很大,却也不小。通过一些朋友的消息曹达裕得知这是个外包项目,有些心动。曹达裕自知没做房地产建设的本事,可还是不想放过肥肉,便打起了房地产建材的生意。凑巧比较相熟的朋友里有与之相关的,虽然不是抓着货源的人,却有别的门路。

他查到外包的公司里有多位股东,因此公司内基本上大事都需要股东举手表决,相当于凑钱组局。曹达裕和朋友借用些许门路,找到了当中一位股东,在这局里投钱加了个杠杆。又在货源采购上周旋,明面上他是只拿到建材运输权,实则也分了一杯羹。大富大贵不至于,小赚一笔还是有的,属于他自己的小赚一笔。

原本他是想另开一个地方保存建材,结果第一批建材的速度超乎预料,只能暂放码头。后没隔几日,他收到风声说警察在暗中查案,曹达裕不想将这事捅出去,就冒险把东西转移到曹达慷的盘口,推算时间,等到码头解封,第二批建材应该也会到,恰好衔接。

放着放着他就放宽了心,又转头忙别的,就给忘记了。结果没成想警察没发现,他的好大哥倒先发现了,现下东窗事发,曹达裕只能选择割地赔款。

他很清楚,以他的本事若是做出头鸟只有被打掉的份儿,他必须依傍参天大树才可以活得恣意,必要时候放血割肉不可避免。

曹达慷再刻板,到底是商人,并不会与钱过不去,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答应帮其隐瞒。至此也算告一段落。

帽儿山

昨日夏墨找的向导很准时,所有的人入住没多久便来了。不过夏墨有意让自己的存在感不高,他的影踪也无人在意,稍微消失个一天半天的也无妨。

向导是开车来的,夏墨让向导稍等片刻,他需要回屋取些东西。上楼时看见尤薇正在楼梯口拿那几罐没开封的油漆。

尤薇抬头看了眼夏墨,又瞥见在门口停着的车子,对他说了一句:“爬山的话最好穿鲜艳点,要是迷路也容易被找。”

夏墨道了声谢,快步上楼。

他的东西早早就收拾过装在包里,放在床尾的地上,一拿便可以走。

大抵是有些急了,拿包时抓到了床单,将床单带了起来。床单被掀起一片,露出里面的床垫和床架。正欲伸手将其抹平,目光扫到床架时,动作停下来。

他蹲下身,用手将床单再掀开了点。

在床架和床垫交合的缝隙位置,有一道深红甚至偏黑的痕迹,手指在缝隙上抹动,指尖带下一些深红色的粉渣。

油漆还是血?

他索性将床垫直接抬起,露出另一面。当他看到后,他确认了答案。

软硬适中的纯白床垫的另一面,是大片的红色,近乎覆盖了床垫的一半,在床垫边缘能看到连成行的红点,像是滴落造成的。

这是血。

而且是大量的血。

能造成这种出血量,绝对不是轻伤,致命伤也不是没可能。再回头看床垫上那一串红点,就更笃定了夏墨的想法。

在睡梦中或昏迷中的某个人,躺在床上被人袭击,尖锐的利器刺进身体,可能是一下,也可能是多下,造成大量出血。

事后,这家客栈的人并没有急着处理现场,甚至胆大到继续保留床垫,让人入住。。

“这个地方,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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