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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江县西北的一片山岭中,惊起一群飞鸟。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埋伏呢!”冯虎捂着胸口怒道。
他正带着一支“夜莺”小队在密林中潜行。这七个汉子都穿着土布短衫和草鞋,缠头上面还插着草叶,都是山民打扮。这里地势险恶,山川纵横,有时费了很大功夫劈开一片灌木想要找条出路,眼前却是一道暗藏的悬崖。他们在这片山岭中跋涉两天三夜,被野兽虫蛇和山兵们折腾得快要疯了。
这片山岭的名字叫“乌头岭”,目前它属于铜头寨,神圣不可侵犯。
在过去的几百年间,附近的铜头、北坡和血石寨为了这片乌头岭爆发过许多次恶战,死了无数好男儿。因为这里产煤,只要扒开土层,再凿开几丈的山岩,下面就会露出厚厚的煤。把煤运下山,沿红水河顺流运抵迁江县,石煤可以卖钱银子,到了柳州或者浔州能卖4钱,是山寨里除了粮食、女人和马匹之外最重要的货物。
两月前金士麒得知了此事,他很激动,立刻派军情司探查。
由于山高路远,军情司只能在外围打探一些情况。据说乌头岭上有0几处矿洞,关押着数百名山民奴隶,年产0万石煤。为了保护这份产业,铜头寨驻扎了00多兵丁,还修建了好多道哨卡,把乌头岭保护得像是爱晚楼的头牌姑娘一样。
上一次,军情司只能在乌头岭外围隔靴搔痒,时隔一个多月,他们又回来了。
夜莺小队这次执行的是一次“战斗任务”。
冯虎带着兄弟们花了数天功夫绕过那些哨卡,他们小心翼翼、万分谨慎、昼伏夜出……但还是被山兵发觉了,两次!一次靠着狂奔来摆脱追击,另外一次则伏击了追兵,杀了6个追得最快的,还有2个跑掉了。总而言之他们已经暴露了,不知道铜头寨会做出如何的反应。
无论如何,夜莺小多已经闯进了乌头岭的核心区,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加快行动。
他们此刻正循着一条浑浊的溪水逆流而上。那是从煤层中渗出来的污水在山谷中汇集流淌。一路上鸟虫稀声,只听得到溪水被踩踏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到了!”前面有人低吼。
只见山坡上深陷着一块铁青色岩石,足有两丈高,这里正是约定的集结点。那石头上刻凿着一片粗陋的符号,那大概是山民的文字,冯虎等人都不认识,其实他们连汉字认得也不多。只能猜测那上面大概是对入侵者的警告,或者录着一些战士的英名,也许是一篇祭文。
今天傍晚,还会有多少人死去呢?
忽然,山坡上传来了几声鸟叫。
冯虎这边忙以几声虫鸣对答,林子里便跳出几个人,都是笑嘻嘻的样子。他们是早已等候在此的“先遣组”,其中还有两个男孩子。
他们就是之前从金士麒身边“逃跑”的那两个男孩。他们都曾被卖到矿区做奴工,负责赶车运煤,之后侥幸逃脱并被金士麒收留。他们对乌头岭的地形略有知晓。数日前金士麒带他们去北坡寨,随后他们就跟着士兵溜走,提前进入这片山岭中探查了情况。
能参与到一场真正的战斗,两个男孩很亢奋。
冯虎命令大家把一部分物资掩埋在山坡上,只带上必要的武器。他们继续翻越了几道小山岭,便到了山坡下面的矿洞。
那是一个小山谷,中间是一片平坦空地,堆积着一座高达数丈的小煤山。左边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路口有一架简陋的木头路障,但没有守卫,这附近都没有人影。在树木的掩盖下有一个矿洞,只有一人高宽,用厚重的木头栅栏堵得死死的。
先遣队的小旗长低声告诉冯虎:“这个洞很僻静,方便下手!”
他们在这附近寻查了三天,摸清了情况。这是一个偏远的矿洞,距离最近的山兵营地有数里距离。矿洞里大约有40名奴工,还有5名守。每天傍晚都会有另外一组守来换班并送来食物,那一组也是5个人。
换班时,守们会从矿洞中出来,热热闹闹地聚集在一起,正是射杀他们的好机会。
那些奴工不会出来,他们很安全。那些可怜汉子自从来到这矿上就被关在洞里,若要出洞里只有两种情况:0天一次的开门运煤,或者死了之后被拖出来。
但今天是第三种情况——金士麒下达了一个作战任务:潜入矿区,选择一个矿洞,突袭之!杀掉所有的山兵,带走一洞的奴隶。
距换班还有一个时辰,冯虎和那名小旗长绕着山谷外围探查了一圈,最后重回到原点。小旗长选择的这个地方正是架设火力的最佳位置。
那名小旗长名叫张旋,是个伶俐的小个子。他与冯虎一样也是辽东的溃兵出身,今年20岁,家里有个调皮儿子。
“奴工我见过几个。半死的时候被拖出来,被戳死,再丢进沟里。”张旋指着山谷外面的一道沟,“洞里活着的恐怕也瘦成一把骨头。救出来容易,就怕他们跑不出去。”
冯虎却说:“都司爷不是想‘救’他们,是想‘要’他们。我们背也要背他们出去。”
“为啥‘要’他们?藏宝港的山民那么多,还不够吗?”
“别问,你听令就是。”
金士麒的命令是至少带出0个奴工,当然多多益善。其实山下的小码头那里也有一些奴工,他们更容易被解救。但金士麒只要矿上的奴工,因为矿上的人最苦,最苦的人才最能拼命。
天色渐晚,冯虎忙对兵力进行一番布置。
安排很简单:那2名男孩守在路口负责了望。6个人埋伏到下面的煤山上,从背后突袭。他带着个人留在这里,分作两组,从正面用火力压制射杀。迁江军械所已经试生产了一批“2支装”火箭,他们带来了4箱,以“交叉火力”瞄准了下面的矿洞。
冯虎安顿好了“主射位”的火箭,又来到0步之外张旋负责的“次射位”,却他正把一箱火箭的侧壁掀开,重新编排里面的导火索。
张旋解释:这一箱火箭的导火索线都连在一起,点火后就会同时射出去,非常浪费!我把它们分成组,每组4根,然后用火绳一根根地点燃!可以对着敌人逐个射杀,每次都可以重新瞄准。
夜莺小队都是精锐士兵,机械所的新兵器都交给他们试用,这才没几天啊!张旋已经开始玩儿花样了。
冯虎忙问:“你以前试过吗?”
“当然!效果很好。就是烟太大,呛人。”
“要是着火了可咋整?这火箭箱每次都着火,别把你自己炸了。”
“所以动作要麻利,赶在着火前全射完!”
冯虎点点头,“第一箱箭还是要同时射,你这箱作为第二轮补射。”
“得令!”张旋清脆地回答,他又抓起旁边的一把火铳,“把总,你再这个,也是我整出来的新点子!”
冯虎接过那把火铳,见火铳侧面挂着一个竹筒,里面露出了一根火绳。张旋得意地解释着:“这个‘火绳筒’,是我这两天闷得发慌鼓捣出来的。里面是个滚轮,把火绳缠在里面,不怕水,不刮树枝,不烧衣服,开铳之后炸不飞。”
冯虎立刻就明白了这小发明的意义。当时都是用一根燃烧的火绳点燃火铳,那几尺长的火绳就缠绕在士兵的臂上,很是麻烦。而且在开火时,火门泄漏出来的爆炸力会把火绳炸得满天飞,运气不好就会飞到火药包、眼珠子之类的地方,很是危险。
张旋把火绳卷在这个小竹筒里,只露出几寸长的一截。因此火绳飞不远,整理起来也容易,很精巧。
冯虎忙道:“这东西很妙,你可以报给金都司,他会给你赏钱。”
“真的?能赏多少?”
“至少二两银子吧,或者二十?金都司心情好的时候爱乱花银子。”
“好好!可是我不敢去见都司爷,把总叔你帮我问问吧,要是能多赏几两银子就更好了。”
“你银子还不够花?”冯虎笑问。
张旋身为“夜莺”部队的小旗长,每个月有2两5钱银子的军饷。而且夜莺部队经常出任务,有额外的补贴,若有战功更有丰厚奖金。算下来一年近40两银子的收入,这在士兵中算是高薪。怎么能不够花?
“当然不够,我要盖房啊!”张旋抱怨着,“我家里人多,每年省不下0两银子,两年才能起一套房子!要两年啊!”
“才两年嘛!你又不是没地方住。”
“现在那‘排屋’太差劲了,墙太薄。冯叔你不知道,我隔壁小强那两口子夜里的动静,哇啦哇啦的!我跟老婆的声音也被他听去了,这就更不成。”
俩人正在闲扯,忽然听到远处有些声响。
一个负责了望的小男孩摸过来,慌忙地说:“来了!”他又喘了一口气,翻弄着双手用生涩的汉话说:“一二三……七个!”
比预计的多两人。冯虎赶忙回到主射位置,向山谷里望过去。
果然一队人走了进来,都是些山兵,确实是七个人。除了打头的扛着一杆矛,后面几人都挂着刀斧,肩膀上扛着口袋,里面是给奴工送来的饭食。这帮好运的家伙,都是一副悠哉悠哉地的模样。
他们到了矿洞门口就把口袋丢下,然后开始喊里面的人。
“准备着!”冯虎低声对身边的士兵下令。这里架设的火箭是“主攻火力”,也是开战信号!
下面的矿洞传来了一阵金属撞击声,随后那大门就缓缓推开。那是用原木钉造的大门,每一根木头都有大腿那么粗。那门只推开一道缝,里面的守便一个接一个地挤了出来。
冯虎虽然也身经数十战,但此刻他的心率也加快了。他压着声音叮嘱着:“稳住!稳住!里面有五个,等全出来了,就一锅端!”
“出来三个了……”旁边的士兵咽了口唾沫,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火绳。
下面矿洞里又出来了一个人,正跟来换班的人嬉笑着。其实这些“守”也是寨子里的穷苦汉子。无论在矿洞里管奴工挖煤炭,还是在外面造饭放哨巡山,都是苦命而危险的活计。
山上的伏兵等了半晌,下面的守们还在嘻哈闲聊……
“最后一个死里面了?”冯虎怒道。
“你娘!”那士兵低吼了一声——最后一个守没出来,来换班的人竟然开始往里面走了!
事不宜迟,冯虎低吼一声:“射!”那士兵立刻就把火绳戳在引信上,随着一股青烟冒出,那箱子便是一震。
山坡上一道白烟乍起,2根火箭一窝蜂地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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