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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浪却哈哈大笑道:「指挥使啊,我方才说了,你说的话一半对了,一半却错了!对的是,你始终没看清过我,没看出我是翊王的人!不过,你还有件事情没有说对。那就是,其实还有好多人……都是翊王的人!」
他话音刚落,只见那些围困住二人的金甲卫,一半的士兵突然掏出匕首,将身旁的士兵割喉杀死。
顾纪昀大惊失色地看着面前的人,森然道:
「你是什么时候,收买了金甲卫的人?」
阮浪皱起眉头,冷声讥讽道:「指挥使是不是忘了,这些金甲卫曾经可是燕荣的手下,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收买,只要查明谁还效忠燕荣便可!」
顾纪昀立刻心头一沉,惊呼道:「你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阮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那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便立刻奔到城楼下。顾纪昀听到一阵激烈的厮杀之声,随即便传来城门打开的声响。
阮浪立刻押着他转过身去,向城墙下招手,便看到身负甲胄的翊王,带着大部队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地奔进城来。
顾纪昀心凉了半截,自知已经无力回天,便颓然道:
「恭喜阮大人阴谋得逞!难怪翊王只是佯攻城池,竟是为了迷惑我,让你前来打开城门放他进来!不过,既然翊王已兵不血刃地攻下盛京,你也该放了我吧!」
阮浪忽然板起脸,怒斥道:「你想的美!殿下早就看清你们父子的嘴脸了,想放了你可没那么容易!」
说罢,阮浪便押着他往城下走去。刚刚下了城楼,便有几名士兵走过来,将顾纪昀押走。
阮浪立刻奔向翊王,一撩袍跪下,激动地说道:「殿下,咱们终于见面了!」
翊王忙俯身将他扶起,大笑道:「本王能顺利入城,阮大人首功一件!对了,太子呢?还有那两只老狐狸呢?」
阮浪立刻拱手,得意地说道:「太子和皇后未曾离宫,顾之礼想必去找太子妃了!刘炳文连夜潜逃不知所踪!」
翊王飞身上马,立刻拨转马头,望着紫微宫的方向,幽幽笑道:「本王说过,还会回来的!走,是时候和过去的一切告别,和那些旧人再见一面了!」:
阮浪却叹了口气,轻声道:「此时,怕是早已人去楼空,除了大皇子和顾之礼那个老狐狸,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踪影了……」
翊王面若冰霜地收缰缓行,神气的走在最前面,从盛京城的城门,缓缓走向紫微宫。
穿过城中的大街小巷,看着这里熟悉的一风一景、一草一木,他心情复杂:
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困了他二十年。他曾无数次想要逃走,却没想到,竟有一日还要拼死回来。
经过战火洗礼的城市,已经看不到开门迎客的酒肆,也听不到小贩的叫卖,每个人都躲回家中,战战兢兢地看着门前精神抖擞的士兵。
他们偷看着这位曾经温文尔雅的王爷,如今眼神中却充满了敬畏。心中十分明白:这将是北渝的天子!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沿着街道走过去,翊王却忽然站住了脚步,身后所有人也不得不停下。
这条他走过无数次的街道,让他心头一酸,右手边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口已看不到神威凛凛的守门壮汉,可牌匾上「马帮庄楼」四个大字还耀眼夺目。
他迫不及待地飞身下马,急奔到门口,抬手想要敲开门,却又立刻停了下来。他明白:这扇门再敲开,里面也看不到那个红艳似火的身影,再也听不到有人轻声细语地唤着「王爷」。
翊王颓然地转过身来,看向街对面同样大门紧闭、空无一人的潇湘别馆。往日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他暗暗收紧拳头,
紧咬着牙关,逼着自己迅速稳住心神。阮浪走过来,站在他身旁,看着牌匾上四个大字,喉咙也发紧得有些说不出话。
「她……还好吗?可有安置妥当?」翊王轻声呢喃着,声音十分平静,可关切之情却见于颜色。
阮浪垂眸拱手,沉声道:「殿下放心,她现在和公主在一个很安的地方,过得很好,殿下不必记挂……」
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过后,翊王重新纵身上马,一挟马肚子,继续昂然前行。
——孤家寡人——
垂拱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往日里,这是渝帝举行朝会,面见群臣的地方。可此时此刻,却空荡荡的,再也看不见昔日的光景。
四角的铜炉里,熏香已经冷透,金灿灿的九龙宝座上落满灰尘,唯有沙漏还在沙沙作响。
日落时分,夕阳残照,烟霭空濛一片。
垂拱殿的门槛上,呆呆地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斜倚着门栏,一瞬不瞬的望着满目凄凉的紫微宫。
昔日里,他身边那些讨好他的谋臣,到了此时却早已不见踪影。这个终日活在谎言中的孩子,到现在才看到现实残酷的一面,才明白什么叫做众叛亲离!
他忽然站起身来,朝着空无一人的大典,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出来啊!那些撺掇我登基坐殿的谋臣呢?那些高谈阔论的书呆子呢?你们都出来啊!你们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如今事情败露,你们却跑了!啊!」
可是,此时能回应他的,只有同样悲愤孤寂的回声了。
太子颓然坐下,将头深深的埋进双臂中,紧咬着牙关,任凭泪水喷涌而出。
他看着身上这件,皇后命人赶工出来的龙袍,宽宽大大、皱皱巴巴的,穿在自己干瘦的身躯上,是多么不相称!
他气血上涌、满腔悲愤,恨不得拔出剑来,杀掉所有大臣!
从小到大,皇后、刘炳文等人,只告诉他当上皇帝之后,有多么威风、多么霸气!手中握有天下人生死的权利,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身边无数的人巴结逢迎,还有后宫中的三宫六院……
这些美梦织就了他,一个又一个痴心妄想和理所当然。他自来以为,子承父业、登基坐殿就如吃饭睡觉那么简单!因为他是皇子,所以天下人都该为他让路!
可谁也没告诉他,这条路是最艰辛、最残酷的路!
是一条用无数人的鲜血铺就的路,一条只进不退,只能赢不能输的路,一条人人都会想要争夺的路。只要在上面稍有一步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然而,他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却为时晚矣!
突然间,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上响起。涕泪横流的太子缓缓抬起头,看到一身素服、泪流满面的顾思思,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向他走来。
她慢慢坐在他身旁,握住他冰凉而颤抖的手,忍着内心的恐惧,柔声安抚着:「殿下,别怕,就算到了阎罗殿上,也有我陪着你!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大皇子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个他始终没有爱过,一直当做棋子的女人。
她明明吓得身发抖,却一直在用她娇小的身躯,为自己挡风遮雨,无怨无悔、从未抱怨!
到了此时,连平日里与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抛下他独自逃命去。唯有顾思思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与自己共同面对生死!
太子握住她的手,哽咽的问道:「我现在已一无所有,你还要跟着我,以后不会后悔吗?」
顾思思轻抚着他的面,凄然笑道:「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他一把抱住顾思思,夫妻二人在空荡
荡的皇宫里抱头痛哭。
「思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斥。
泪眼朦胧的顾思思猛然抬起头,只见顾之礼面沉似水地负手迈进殿来,看也不看太子一眼,只满腔怒火地瞪着自己。
「父亲?」顾思思缓缓站起身,平静地看向他。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此时此刻,她很清楚自己的父亲要做什么。
顾之礼给太子留下一丝颜面,只淡淡地道:「你出来一下,为父有话和你说。」
顾思思拉着太子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父亲,我与太子是夫妻,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顾之礼微微抽动着眉头,口气严厉了几分,斥责道
「思思,这是咱们家的私事!不便当着外人面说!」
「呵!外人!」顾思思凄然笑着,无情的讥讽道:
「一向被父亲攀附的太子,您的女婿,何时成了外人,我怎么不知?」
「思思!」顾之礼怒瞪着她,气急败坏的叫道:
「怎么,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连为父的话也不听了吗?」
顾思思冷漠的翩然福身,淡淡道:「父亲,女儿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必管我了,只当我死了罢。从此以后,无论是坐牢还是刑场,我都要陪着夫君一起!」
太子咬着牙,心中无比动容——他从未想过,这个他最不放在心上的女子,却给了他最大的爱和保护!
而他却从未珍视过!
他紧紧抓着自己妻子的手,身止不住的颤抖。
顾之礼见顾思思如此顽固,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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