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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尘认真看了看贺齐舟说道“少年人,准备参加武举对吧?前途漫漫,耳听可能为虚,眼见未必为实,人间险恶,须得拨云方可见日。另有一事,今日所言,事涉金陵派密辛,还望保密。”
心澄方丈亦云“小施主有慈悲心,天生一双慧眼,定可明辨是非。”
一心还想听故事的贺齐舟说道“好的,好的,懂了,懂了,后来呢?”
方丈笑道“后来粥都赈完了,今夜要饿肚子了。”
贺齐舟和林川相视一看,顿觉饥肠辘辘,两人向方丈和李济尘鞠了一躬,飞速跑入寺内。
瘦削青年看向李济尘,说道“师父,什么时候教我广陵剑法啊?”
“哪天通了六脉再说。”李济尘显然已经被这个问题缠了很久,快步走入寺庙。
圆通寺是净土宗名刹,占地极广,从半山腰一直到山顶,四大殿加藏经楼共五楼四进,每进的广场上用毛竹和油布搭了数十个简易的凉棚,几千灾民就在凉棚内席地而卧,庙内两侧的厢房、罗汉堂则安排了老弱妇孺暂居,寺庙后方的伽蓝园内除了本寺僧人外,还挤进了许多布施之人和如李济尘这样前来帮忙的贵客。佛门清静地竟是一幅人演为患的景象。
寺内灾民均是一脸愁容,长吁短叹不绝与耳,既有为自己之窘迫境遇而哀叹,亦有不少民众为那白巾盗心生担忧。心澄方丈等三人沿着边廊缓缓向寺内行去,不时有忙碌的僧众和广场上的灾民向方丈合什致意,心澄也没架子,一一合什回礼,苍老悲悯的脸庞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态,行至罗汉堂门口,心澄略带愧疚地对李济尘说道“看这几日雨势渐收,灾情高峰已过,但想必今后数日仍会有不少灾民背井离乡,但小寺却是无力再收容灾民了,望先生明日向张知府知会一声。”
李济尘道“大师乃高僧大德,济尘自叹不如。人力有尽时,大师万万不可自责,我那掌门师侄这几日应该在江南筹措银粮,赈灾物资不日能运至江陵府,虽说是杯水车薪,但也盼能稍解燃眉,但最终还须靠朝廷解决问题。明日我就到张路遥府上问一问灾情,顺便替那侠盗求个情。”
贺齐舟两人的干粮在路上早已散尽,在寺内斋堂总算领到了每人一口薄粥一个馒头,居然是香甜无比。餐后两人在西边厢房内找到了那名书生一家,那双生子的母亲应是一名大家闺秀,本就体弱之躯禁不住饥寒颠簸,乃风寒侵邪之症,贺齐舟从随身携带的药品里拿出几粒温补祛邪的药丸,说是只要不再饿着,两三日即可痊愈,看着一病不起的妻子,书生虽对齐舟说的疗效有点将信将疑,但还是再三感谢。贺齐舟自己很少生病,但也经常会给乡里穷苦百姓治病,当然知道这些黄荃亲自熬制的药丸非常有效,老头还曾经自夸,一样的药材,他的药比大内皇宫的还要好。
在寺内竹棚下将就了一晚后,齐舟两人天一亮就打马向府城出发,好在雨总算停了下来,换了一身衣衫的两人,自是恢复了神采奕奕的少年面貌。一路上还是有三三两两的灾民向着江陵城进发,两人差不多辰时赶到西门,高大的城门下方已经排了长长的进城队伍,原来这几日大量灾民涌入,灾民中有一些歹徒在城内偷窃抢劫,几名杀人案犯更是当场就被枭首在城门示众,来震摄那些躁动不安的灾民。
从前天开始,除了城内有亲属担保接应外,所有灾民都只能听从府衙调派,前往城内外指定的临时居所。因人人均需筛查身份,还要交出武器,故入城的速度如同龟行。好在贺齐舟两人有县里颁发的武举文牒,不是灾民身份,故虽背弓携剑,亦可在城内自由活动。
排了将近半个时辰,眼看快到城门口,又是一阵急雨般地蹄声传来,正是昨日捕获白巾盗的众人一路驰来,自称白辉的那人被五花大绑,就横卧在龙吟身前,两人一马从齐舟身边经过时,那白辉好像还朝齐舟挤了挤眼睛。城门早就洞开,马队一行人也不停歇,直接向城内跑去。
待马队走远,入城排队的人群顿时唏嘘声不断,为白巾盗叹息,也有人破口大骂县官贪腐不仁,还有不少人泪流不止。作为南直隶有名的穷府,江陵府在这几年税改之后,有许多人陷入赤贫,白巾盗这两年劫富济贫早已在南直隶北部一些穷乡辟壤侠名远播,贺齐舟也算是略有耳闻。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两人入得西门,朝内城走去,而灾民进了城门后还需等待小吏带到几处救济地点,故内城街道上看不到灾民随意走动。贺齐舟对林川说道
“上次考秀才到江陵城没去成江湖楼,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去看看的。”
林川愁眉苦脸地说“听说江湖楼上的吃食贵得出奇,我们只有这么点银子了,还要去金陵,去洛阳,以后怎么办啊?”
“我们只是去感受一下,少吃一点不就行了,木头,你知不知道咱江陵府的江湖楼为什么这么出名?”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干粮都没了,银子也快没了。”
齐舟道“我跟你说哦,我们江陵府号称小扬州,是江南通往西北的漕运要津,大部分到洛阳的大米、丝绸、瓷器什么的物产都要经过江陵府,从陆路上来说,江陵府也是四方交汇的路口,咱们这里到处是山,只有江陵府这一块大平地,所以南来北往的车船舟马都要经过这里,好些个江湖豪杰也会在此停留,听说以前经常会有高手在楼内打斗,江湖楼不知道被打烂了多少次,但每天还是有那么多人去江湖楼喝酒。”
林川道“怪不得这么贵,原来多收的银子要修楼。”
齐舟瞪了一眼林川,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去江湖楼吃饭,下午再去买点干粮,然后在南门那边找家客栈,明早出发去金陵,咱们这就去江湖楼快意恩仇!”
江湖楼很好找,就在城内最有名的桂花巷里,桂花巷里有江陵府最好的酒楼、最贵的青楼、最大的赌场,因为人人都知道,所以两人只问了一个路人就知道怎么走,江陵府不大也不小,两人牵马走了半个时辰,走到了扬州大道,扬州大道在江陵城的最中心,大道一侧是江陵城最好的宅邸、最大的商铺和客栈,正中就是江陵府衙,而另一侧则是方圆数里的扬州湖,湖边遍植花柳,由于扬州大道风景绝佳,大道一侧的宅邸甚至贵过了金陵城的豪宅。
府衙门口站着一对石刻青狮,比四个守卫的衙役还要高出一头,两人经过府衙,远远已经能看到桂花巷口高大的牌坊,临近午时,桂花巷口已经人流如织,两人刚走进去没几步,就听得巷子右侧有人在破口大骂,两人驻足看了一会,原来是一间米铺门口聚集着十来个人,其中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对着米铺一通臭骂,什么黑了良心,发国难财、吸血鬼什么的,有几个中年妇女也忍不住骂了起来,更多的人只是拿着籴米的竹篓在发愁,只见米铺里走出一名壮汉,高声叫道“新米一百五十文一斤,陈米一百二十文一斤,爱买就买,不买就滚。”
“哪有三天涨十倍的?”
“报官!”
“狗养的!”
更多人开始在门口叫骂。
米铺里又走出一名老汉,淡淡说道“江陵城内快没米了,要买赶快买吧,过两天说不得还要涨价。”然后又指了指随风飘动的店招,上面是陈朱红色的“陈”字,继续说道“还有人要影响本店做生意的,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店里又走出来一名壮汉,估计是搬米的伙计,对着门口人群瞪大了眼睛。
人群里的骂声顿时小了下来,更有几人默默地进店买米,大多数人只是不甘地向扬州大道外面走去,估计是到别的米店碰碰运气。齐舟叹了口气,二人继续向桂花巷深处走去,桂花巷就在扬州湖的右侧,临湖而建,已有数百年历史,街上的青石板路光可鉴人,还有几条深深的车辙,街道两边遍植桂树,均是胸径逾尺的老桂,时值夏末秋初,高大的桂树浓荫蔽日,虽临近午时,但行走在巷中却无一点暑意。
二人二马慢慢地走在巷中,看着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多是一些酒楼、当铺、古玩字画行、水粉店之类,行走在巷内之人大多衣着考究。走了数百步之后,两人看到了一处奇怪的建筑,二十余丈宽二丈高的围墙,即便是在巷子对面张望,亦无法看清墙内的屋宇,但高墙中间的门面仅六尺来宽,门框上是碧绿的琉璃瓦,门框四周的砖雕满是古朴的缠枝莲纹,奇怪的是只有门框却无大门,门框内三尺是一块巨大的砖砌照壁,上面彩绘了一株开满桃花的桃树,明艳动人,照壁也挡住了路人一探院内究竟的视线。贺齐舟很想跨进高高的门槛进去一探究竟,但林川马上扯了扯齐舟的袖子,大声道“少爷您看,前面的店招是不是江湖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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