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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闷头把剩下的饭菜吃完,下楼结账,去了零头只要了二百文钱,餐馆老板倒也实诚,抱歉道“主要是米价涨得厉害,所以稍贵了点,店里也没多少米了,明天说不定就要关门歇业了。”
三人道谢后离开餐馆,发现码头上忽然热闹了起来,客船早在一刻钟前就已经驶离,原本空出来的地方整整齐齐地停靠着五排粮船,每排四艘并列紧靠着,粮船前后各有一艘稍小一点的蓬舟,应是押运粮食的水师兵船。
三四十名挑夫正从几艘粮船上将一袋袋的大米搬到码头上,而码头上几名衙役拥簇着的张路遥正垂头丧气地看着挑粮的队伍。三人走上前去,贺齐舟惊喜地问道“知府大人,都谈妥了?”
张路遥见三人过来,让几名衙役都散了,然后叹道“妥个屁啊,霍言只肯借我三千石大米,后天一早金陵过来的赈灾粮到了就要还他。还让我写了借条,连金总督通知我后天粮食送达的信函都拿去当质物了。”
许暮皱眉道“还不够两天的用度啊,后天该怎么办啊?水师夹带的私粮呢?”
张路遥道“如果他能将私粮全借给我,几日之内估计还能凑和,不会饿死太多人,不过虽然霍言是老大,但船上还有别的水师军官,他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毕竟牵涉到太多人利益了。他也没把话说死,还透了个消息给我,说是陈家的人在船队过来的水路已经有人跳帮上船,和霍言商讨购买夹带粮的事,开价到了三十五文一斤,也就是四两二钱一石,差不多是他们往年在北方出手价格的两倍了,不过霍言精得很,说是到了江陵城再说。他还算给我点面子,如果我能出到四十文,而且是现银的话,他说就卖给我,他这次夹带了差不多五千石,其中有些还是湖广地方粮商托他代为销售的,所以只收现银,连银票都不收。”
许暮问道“那能不能用江陵府或金总督的名义担保?我这次回京城一定想办法把钱筹给他们水师。”
张路遥摇了摇头,道“小暮啊,在这江陵府真正有钱的是谁啊?是陈家和柳家,我一个空心汤团有多少家底他们会不知道?金总督其实和我差不多,来南直隶只是挂了个总督的虚名,不过是老皇帝给太子一个面子而已,再说一谈到赊欠之类了,总要立字为据吧,他们水师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敢立据?至于你说你去筹钱,你父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底下就他一个大清官,什么人都敢得罪,你就不要再替他添乱了。即便你真能筹到银子,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唉,后天到了,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先把金陵来的粮食抢下来再说。”
贺齐舟一听说到柳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问道“那水师是不是相信柳家?还有粮价半个月后肯定能跌回来?”
张路遥道“水师和柳家关系还可以,下个月他们还要来这里押运本地的税粮,柳家是这里的大地主,粮食当然不会只卖给陈家一家,一大半都会销往北边,有些就会交给水师捎运,水师每年都会从柳家得到好处的,如果柳家作保,多少会给些面子。如今太子主政,不消半个月,朝廷必有赈灾粮赈灾银拨到,北方的小麦和本地的秋稻也都开始上市了,以前每年九月总是粮价最低的时候,今年或许会高一点,但不可能像城中那样贵得不可思议。其实霍言能这么爽气地借我三千石税粮,一方面是卖金总督和我一个面子,另一方面我估计是他想找个借口,在江陵城里多留一天,水师的五千担粮食正好待价而沽。”
贺齐舟又问道“那圣旨何时能到?会不会发往金陵?有没有可能要求水师把税粮先挪为赈灾粮使用?”
张路遥道“一般情形下是发到金陵的,不过事出突然,最有可能的情形是同时发两道圣旨,太子监国快二十年了,他最清楚这里的情况,这道圣旨不会拖,老皇帝也不会从中作梗,不过,最好的估计是三天后才能到,霍言有军务在身的,绝无可能冒险再多留一天。而且这批税粮到淮水后,一半是西行进洛阳仓,一半是继续往北,入邯郸仓,以备军需。太子无法干涉军务的。小齐舟,你问这么仔细,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贺齐舟道“大叔,您还有别的好办法吗?我的确是有个想法,我还想再想想清楚?不过很可能会为您带来大麻烦。”
张路遥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我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只要少死人,少一些因为不想饿死而造反的人,就是解决了我最大的麻烦,你快想,想好了和我说说看。”
贺齐舟道“好,那我们晚上来找您。”
张路遥道“我下午会一直看着这三千石粮食,城里的运粮车队已经过来了,今天就会运到各个灾民收容处,然后会回衙门,晚上我会在江湖楼宴请霍言和他的两个属官,你们最好能算准时间。”
贺齐舟又问“那霍言他们晚上再回到船上?”
张路遥说“依律确实如此,但最近十几年,没人这么做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押运官只要停留在大一些的地方,都会留宿城中,寻欢作乐。霍言已经差人在丹桂居要了三间上房。”
贺齐舟道“那我知道了,晚上有了想法,我们会来找您的。”
贺齐舟三人告别了张路遥,回去凉亭那里牵马,贺齐舟问许暮道“许公子,你现在能不能就帮我们易容?然后我们的马是不是可以寄放在这码头上?徒步走回去?”
许暮道“这是为何?”
贺齐舟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块木牌,晃了晃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扮成什么人了,我是从京城来江陵城的,今天在码头上下船,身份是——柳御史的清客!”
许暮大惊道“你想死啊?柳晋安是当朝红人,是老皇帝的心腹,连三大势力都只敢暗地里巴结,你要冒充他的人,被发现了谁也救不了你的!”
贺齐舟道“所以才是冒充嘛,我相信你的易容术,找个地方,你帮我们改妆,我和你说说我的想法,也听听你的建议。”
许暮道“码头仓库就有寄马的地方,好多人一个船期回来后才取马,寄个把月的都有,而且可以事后付银子,还不用担心马喂不好,因为只要两个月不来取,马就会被仓库卖掉用来抵偿保管之资。我们先去把马寄掉,仓库这么大,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我们三个都改一下妆容。”
寄掉马匹、弓、剑后,三人找到仓库内一间仓房,由于粮食都被搬空了,仓库内异常冷清,许暮打开自已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个长约半尺、宽不过四寸的木盒,里面又分了两层,每层都有六七个小格,存着胶水、须眉、面皮、油彩、梳子等易容之物。贺齐舟用两指捏起一张略微透明、薄如蝉翼的面皮,故意声音发颤地问道“兄弟,这、这真是人皮吗?”
许暮一本正经地答道“是啊,还是活剥地呢。”
林川道“少爷,我,我能不能不易容啊?或者脸上涂黑点行不行?”
贺齐舟道“你不涂就蛮黑了,要不在我脸上涂点?”
许暮哈哈笑道“胆小鬼,那我就告诉你们一个峨嵋派的不传之秘,记着千万别说出去哦。”
见二人点头,许暮抖了抖从贺齐舟手中拿回的面皮道“其实,这种面皮来自于一种鱼,名为芙蓉鱼,只生长在蜀南一个终年不见日的溶洞里,这种鱼的鱼皮微微透明发红,韧性极佳,而且皮上密布的小孔酷似人脸上的毛孔,是制作面具的极佳材料,只是这种鱼生长缓慢,最小的小孩面皮也要二十年以上鱼才能制成,另外制作工艺极其复杂,要经过剥、浸、阴、糅、裁、塑、绘等几十道工序,最快也要半年才能成品,一般只有七张鱼皮才能出一张像这样的一等品,十张里倒是经常会有三四张废品,真不是峨嵋瞧不起其他门派的易容术,在峨嵋只有有了一张一等品的芙蓉鱼面皮,才有资格参与三流易容术的评定。”
贺齐舟眨眨小眼,动手翻了翻装面皮的格子,道“我看也没什么稀奇嘛,你这盒里就有十来张吧?”
许暮‘啪’地一声将贺齐舟的手打开,道“那个洞里一年只有三个月允许专门指定的人捕鱼,每年出鱼从来就没有超过二十条,我这里只有三张一等品,五张二等品和两张三等品,一等品和二等品覆在脸上一般没人能发现,你猜猜看,这样一张一等品值多少钱?”
贺齐舟眼里忽然放光,道“有没有二百两?我们卖个一两张,赌资不就有了?”
许暮怒道“滚!这张面皮至少值两千两,而且没有门道还根本买不到,不过相同的道理,在这么个小地方也找不到识货的人,如果真要卖还会暴露身份,况且我还真舍不得卖。”
林川咋舌道“我从娘胎里出来还从没见到过两百两呢,你真舍得往我们脸上贴?”
许暮想了想道“林川,你不会太引人注意,我会给你用张二等品,贺齐舟,这张一等品给你用,记着别用小脏手去抠鼻子、挠痒痒。”
贺齐舟做了个怪脸道“那你赶快动手,完事后我们直奔赌场!”
一个时辰后,三人完全变了个模样,贺齐舟成了一个眉目宽阔、颧骨高耸的三十来岁男子,换上身边料子最好的一套绸袍,嘴角好似天然的有点微微上翘,倒还是真有几分淫邪的味道,对着盒子底部的铜镜照了照后,贺齐舟哭丧着脸向许暮抱怨道“你看你看,好好一个帅小伙都被你整成个什么腌臜样了?脸上这么多肉被胶水粘在一起,还绷了一层面皮,难受得要死,能不能再调一调啊?”
许暮则化成了一名四十余岁的干瘦商人模样,脸颊凹陷、眼圈发黑,怎么看怎么像一名赌鬼,见贺齐舟报怨,许暮对着贺齐舟的脸左看右看,抚掌道“不错、不错,看来我的手艺愈发精湛了,你脸贴过的地方很快就会麻木了,不会再有不适的感觉,记着别去挠哦!”
林川变化也不小,原本的浓眉大眼也变成了比贺齐舟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国字脸的下巴收窄了许多,精气十足的少年变得不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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