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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斑斓,十月飞雪三尺寒。山棱不见,谷壑不显,前路归万难。
风似刀,削面蚀指皮肉剥。马缰难提,渐已没膝,折草断杨梢……
“头,雪太大了,要不我们先早个避风处先躲躲吧?再走下去,这波肯定血亏!”
蛮九把脑袋上的铁盔摘下来罩在面前,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把话说得清楚,不至于被塞的满口雪沫渣子。
曹进从裤裆里掏出双手来圈在眼前,尽可能的依照现有的参照物再次辨认方向。
“如果我们的方向不偏得太离谱的话,过了前面那片林子再行十里便能看到令支寨了。
他娘的东胡狗仔子,这次居然害得爷爷们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
ui……
曹进将最里的雪给吐了出来,然后又把手插回裤裆里去。天气实在太冷了,若不如此,怕是到时候得把手指切下来几根。
“大家再坚持一下,等回营之后啥热粥,啥肉干蘑菇汤都会有的!”
这番动员注定是不会得到多热烈的回应,身后的二十几人一个个冻得牙齿打颤,就算是想出声也怕张口把嘴唇给扯裂了。
一行人就这样寂默无声的在雪夜中行进着,后头的马踩着前面踏过的蹄印,马头紧挨马屁股,走得异常的艰难。
而他们的目标令支寨中,此时后营中两个人影正鬼鬼祟祟的推开了狄咸的房门。作为火头军的卒长,他的房间里可是藏着不少的好东西。每隔上一段时间,就见着那厮用小麻袋装着托驿马送回城中老宅里去。那些与军营有买卖往来的商贾平时可没少贿赂好东西。虽然都不怎么昂贵,但胜在稀有。前几天孤夜还见着送酒糟的掌柜给他带了半口袋谷子,这东西可是个稀罕物,听说只有南方楚国才有,吃法跟粟米一样可干可稀。那次跟庖硕说起后这死胖子可是惦记了好久。
现在机会来了,前几天是因为要疗伤没空搭理,如今正逢腹中饥饿,哪里还能继续放任那半口袋谷子安好。当然是趁着狄咸不在,将其煮了尝尝鲜啦。
一个小小的铜锁对于孤夜来说简直不是个事。他第五个爹当兵之前就是干梁上君子这一行当的,所以这开锁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东西很好找,狄咸在床头自己做了个小木柜,那袋子谷子就被放在最上面,甚至比那两条腊肉放得都要高。本着贼不走空的理念,孤夜和庖硕两家伙当然是一并顺走了。至于等回来后如何解释,哈哈,有得是理由,再不济就说是被狸猫给叼走了。
庖硕可谓是迫不及待了,以他平时混迹在灶台比睡觉还要多的时间,生个火真的是用不到十个呼吸。而等到将麻袋里的东西倒入釜中才发现,里面已经去壳的谷子也只不过才一斤不到的量。
“怎只有这么一点,那也不够吃啊!”
庖硕对于自己的食量还是有充分认知的,此时见到釜中的糙米后即刻就开口抱怨了起来。
“一斤米确实少了些,给你这只猪塞牙缝都不够。”
孤夜一边用雪搓洗着腊肉一边回应道。
“没事,后面屋里还有两筐粟米饼子呢,咱们先把水烧开,再把这腊肉切了往里一丢,哎呦那个香啊……”
说着庖硕已经三下五除二又点了个灶,把水缸上的冰给砸开后就往釜里面添了几瓢水。
“你傻不傻啊。仓库里面堆着如山的粟米,咱们用得着去泡那些烤得干巴巴的粟米饼子吗?
蒸腊肉配粟米饭它不香吗?为啥非得要粟米粥?”
“粟米饭!是干的?”
“废话,当然是干的啦!走走走,这边腊肉先蒸着,谷子也先弄上,再点一个灶把水烧热咯,我们去仓库里弄点回来吃顿饱的。”
被孤夜这一怂恿,庖硕肚子里的馋虫便全被勾出来了。这年头能喝上稠粥便已经是大逆不道,更别说是粟米饭了。
说干就干,两个家伙摆弄好一切后就往仓库那边摸了过去。这会儿整个令支寨空荡荡的,剩着的人除了几个伤兵之外,其余的也都被安排就近驻扎在寨墙下面了。何况此刻还是夜黑风高的三更天,该睡的都睡了,也只有这两个睡饱了的家伙现在还游荡在外到处找吃食。
仓库如今也就剩个库丁管事,这鬼天气早就躲在被窝里猫着了。别说是孤夜这个会开锁的,现在怕是用锤子砸老家伙的门也是不会醒的。
两只老鼠进粮仓,也不需要去辨别什么,一人随手扛了一袋就往回走。由于积雪颇深,为了混淆视听,两个家伙还故意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甚至还想绕着寨墙跑一圈,试图祸水东引。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往这个方向透过阻挡的几间房舍的寨墙外,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此刻十几个披着厚羊皮的东胡兵同时抡臂如轮,带着铁钩的绳索被甩得乎乎直响。只待狼布一手挥出,那些绳索同时被甩上城头。
嗖嗖嗖……
铁钩击打在冻得坚硬的夯土墙上,叮叮当当被风一带,什么声响都被吹得烟消云散。哪怕是距离只有十几米外篝火盆旁的守夜兵丁也是丝毫没有发现。
“进攻!”
狼布口衔利刃,率先扯住绳子用力在族人肩膀上一踏就借力窜上了墙头。令人意外的是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白茫茫的飘雪,墙头上根本就见不到有人站岗放哨。瞭望塔就更无需缀叙了,如此能见度,怕是站在高处连脚下有没有人都看不清楚。不过内墙根下隐隐明灭不定的火光还是有些明显,起码是躲不开鹰弃的那双眼睛的。
黑夜隐蔽了身形,狂风阻断了声音,脚下半尺多厚的积雪也连仅有的一点脚步声都给隔绝掉。一群磨刀霍霍的野狼匍匐着不断向挨在火盆边昏昏欲睡的绵羊靠近,其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的。
捂嘴,拖刀,一气呵成。随着第一个燕卒被从背后抹开脖子,身边接连的几个人也都大致遭受了相同的命运。
东胡人长途跋涉而来,冻僵的手脚难免也会有不利索的时候,然呼喊声并不是没有发出来,只不过能不能传到二十几米外的营房中便不得而知的。
事实是,当狼布将寨门楼上和瞭望塔上的守军给清空并顺利打开寨门的时候,周围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说!你们的指挥官在哪里?”
此刻鹰弃手中的刀正架在一个士卒脖子上,呼喝间已是入肉半分,热血顺着脖颈还没流入衣领内便已凝固成冰渣。
“饶命……大爷饶命……在……在……在那间屋子里睡觉呢!”
这个士卒只是个新兵,前段时间跟着孤夜一块被征调过来的。没有经过什么世面,如今刀刃加身都难以自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当然是人家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全给吐了出来。
循着手指的方向,用不着狼布下达命令已是有两小队人马左右围了过去。
“寨子里还剩下几个人,现都在何处?”
“在下面……都在下面了呀……将军带着所有人都离开了,就只剩下我们不到两百人。
木封卒长将我们分成四队分别驻扎在四面城墙下面……大爷饶命,我知道就这么多了,我投降……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呀……我家中还有……啊……”
鹰弃可没有耐心听这家伙废话,手中长刀一带,大股鲜血就飞溅到老远。风儿一卷,飞到几百丈外也是没问题的。
“鹰弃,燕卒能不杀则不杀,活着的人质总比硬邦邦的尸体有用得多!”
狼布皱了皱眉头特意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了,不是这家伙话太多了,一时间没忍住么。”
“少耍嘴皮子,赶紧带人分头搜索占领,这面城墙防备如此松懈,其他三面怕也是差不多。
记住,动作要快,速战速决……”
鹰弃收束心神抱拳称诺,转身便带着人沿着寨墙延伸搜索过去。
风夹雪,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孤夜和庖硕两人绕远路想从寨墙边溜达一圈再回后营蒸粟米饭吃。对于这样多此一举,心急的庖硕是很不满意的。
“回吧回吧,这么大的雪,啥脚印等明天都得被掩盖掉,我肚子真的饿扁了呀。”
“你以为我不知道还用提醒啊?这不是行有行规嘛。我五爹可是说了,干梁上君子这一行当的不能图侥幸,完活之后手尾都得收拾干净咯。”
“你五爹那么能,为何当初还被官府逮了发配成了囚徒兵。”
庖硕不服气的回怼了一句。
“废话,就是因为被逮过,要不这行规从哪里来!少啰嗦,赶紧走,绕一圈后灶上的水应该都开了。”
孤夜背着粮袋低声说着。由于是迎风说话,雪沫子便也灌了一嘴。
呸呸呸……嗯?
突然间,孤夜感觉到口中的味道有些不对。待吐了口口水在手上凑近一看时,整个掌心都是殷红一片。
“血!孤夜你怎么吐血了!是不是伤势还没痊愈啊!”
身边的庖硕惊得一激灵立刻便靠上来要将粮袋从其背上卸下来。
孤夜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很清楚掌中的这抹血迹并不是自己的,明明是刚才有雪沫子灌进嘴里遇热融化开的结果。
想到这风向,他心中立刻闪过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而就在此时,远处黑压压的寨墙门楼上好像有个黑影被从上面丢了下来,目光顺着东西落下的位置,很快的又有大队黑影快速往左右移动分散。
这不动还无法看清,而如今寨墙下面猫着的分明不下于几百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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