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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肖培发等几个年轻人,混着另外几个中年大夫,对着一幅人体经络图,激烈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有人觉得,这个病人的问题,与之前的病人一样,在于脑干出血侵占语言区,造成了脑络的损伤,所以重点的治疗应该和以前一样,还是荣脑络通气血为主。

而也有人觉得,脑干出血确实是病人不能说话的成因,但是其根本原因,是因为怒伤肝,导致了肝郁气滞才演变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要治疗这个病人,就不能走老路,得泻肝火、通肝经,这样才能解决他的根本问题。

杜衡不言语,就坐在一边看他们各抒己见,让他们说出自己的治疗方案的优缺点,他觉得这样的氛围挺好的。

要知道自从他到了研究所,这种大家积极参与,热烈讨论的场面,他从来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过。

而对于一个以高学历为主,且带有教学性质的医疗机构来说,之前那种环境,是很不对头的。

现在好了,这样的场面,才是杜衡理想中的场景,虽然他们说的都不对。

而此时,肖培发他们的辩论都是各说各的理,但是又不能完全的说服别人,眼看着就要进入到死胡同的时候,他们一致把目光转向了杜衡,想要让杜衡为他们评个理。

杜衡带着一丝笑意扫视了一圈,乐呵呵的说道,“你们说的都对,但也都不对。”

这话一出,所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暗戳戳的想着,杜衡这莫不是要准备和稀泥?

杜衡从座位上直起了腰,同时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各位,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我觉得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

肖培发几人微微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

杜衡此时不紧不慢的说道,“患者才二十五岁,却因为怒急攻心而热血上头遭了罪,这除了患者本身的身体因素之外,更多的是患者受到的创伤太大。

现在他身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光从身体上去治疗,恐怕效果不会太好。

所以我觉得,要治疗这个病人,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的思想转变过来,心头的这口闷气释放出来才行。”

杜衡认真的看着大家伙,语气郑重而又缓慢的说道,“如果这口闷气出不来,他的思想永远是拧巴的。

思想一拧巴,这怒气必然再生,怒则气上,肝失条达,肝气就会横逆,气血必然不畅。

而肝藏血,血摄魂,肝伤血弱必然不能受摄心神,时间一长,别说治病了,他自己得先成精神病。”

众人听得挠了一下脑袋,他们这会讨论的,不就是解郁理气嘛,所以一时间就觉得杜衡是说了几句废话。

而杜衡不在乎他们眼神中表达的意思,而是继续缓缓的说道,“另外,损失这么大一笔钱,而且还都是从亲戚朋友处借的,忧思之情难免深重。

而他自己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他自己心中会不会担心他自己能不能康复?

他会不会担心父母以后的生活?

这些是不是又会让他产生恐惧心理?”

肖培发眼珠转了一下,“杜院你的意思是,患者这是七情之伤?”

听到肖培发说话,杜衡直接转头看向他,“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除了一个喜字他不占,其他的哪一项他没有?

而五脏为一个整体,伤其一,必然连累其他,更别说现在的他了。所以他现在是脏腑气机紊乱,单独的一个心气也是不能幸免的。

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身上只出现两种,就已经疑难杂症,够让人头疼了。

现在他五脏气机全乱,病情纠缠交错相互影响,这种情况下,光靠药石只能缓解,而不能根除。”

这时面前一个中年大夫叹着气说道,“七情内伤,我小时候见到过一个,那会那个人才三十岁,有一次喝了酒,回家睡觉的时候,把年仅两岁的儿子压身底下捂死了。

媳妇气不过离了,唯一的老爹本就有病,得知消息后一口气没上来走了。

后来,他整个人变的郁郁寡欢,整天愁眉苦脸的,没几年就把自己熬死了。”

杜衡轻轻的叹了口气,“刚才让你们做检查的时候,我就看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心浮气躁,有点敷衍了事,我估摸着你们在辩证的时候可能会有问题。

果然,你们没有让我失望。”

随着杜衡的话音落下,面前的这些人全都低下了脑袋。

而杜衡也没有要批判他们的意思,只是缓缓的继续说道,“你们以前在做治疗的时候,我看过一些,发现你们现在的治疗手段,都有点照猫画虎的意思。

就像是前段时间总结的‘杜氏八针’,不管病人具体是什么样子,反正看着症状差不多,就往上硬套。

根本没有所谓的治疗思路。”

杜衡缓缓的扫视一圈,见眼前的众人没有一个和他对视的,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叹息了一下。

“各位,中医有三宝:一碗汤,一根针,一支艾,想必这句话大家都是知道的。”

杜衡停顿一下后,继续开口说道,“汤解决气血和五脏功能的问题。

而针包含的比较多,像咱们用的推拿、拔罐、按摩等等都在这个行列,它们主要解决经络的问题。

至于灸法,既能解决气血,又能解决经络的问题,使得通者不痛,痛者不通。

但是有一个最关键的,这三宝都是服务于人的,是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通过辩证来确定怎么使用的。”

研究所的问题很多,需要一项一项的去解决。

而今天,恰好机会合适,杜衡就把这个压在心里的许久的问题,直接给抛了出来。

“但是咱们所里,现在治疗病人,是轻诊断重方法,甚至有个别医生,直接都没有诊断,或者是拿着西医的诊断结果,直接决定给患者扎那些穴位。

就比如前两天在门诊上,应该是个康复科的大夫吧,拿过病人的西医检测结果,一看是风湿性关节炎,直接拿针就扎啊。”

杜衡说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又是那么的冷澹,“而这样的场景,我看到过好几次了。

都是病人说手疼,就往手的周围扎,腿疼就往腰和腿上扎,请问,这样的治疗治愈了多少位患者?”

众人默不作声,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杜衡摇摇头说道,“刚说了,针法,重点在于解决经络的问题。

风湿性关节炎,其根本在于寒风湿气已经侵入人体经脉、肌肉,从而导致的肢体病变。

在病变的周围扎针,这是要解决炎症,还是要解决风寒湿气?”

杜衡的嘴角再次多出一份冷笑,“好,就算是在解决风寒湿气,那么扎的那几针,让风寒湿气从哪条经脉退出去的?

扎的那几针,是不是同时解决了湿气再生的问题呢?”

针灸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它已经从治病的行列里开始消退,而且差不多已经要完全退出,变成保健养生的手段了。

而出现这样的问题,就是现在的针灸大夫的思路有问题,那就是见证就治,而不是辩证之后,根据病人的病情去选择合适的穴位和经络。

但是这个问题要是往深了想,出问题还真不是这些针灸大夫,因为他们在学习的时候,路子本身就是偏的,而且学习的时间太短。

不过这个问题太复杂,别说是暂时,估计就是到杜衡死,这个问题他也可能没办法去改变。

但是他不能改变大环境,但是在研究所这个小集体,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是能做出点改变的。

而改变的方法,说白了其实也很简单。

杜衡再次扫视一圈众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说道,“各位,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骂你们,而是想让大家对针灸重新有一个认识。

只要我们以后在做针灸之前,对病人先做一个详尽的辩证,找出病人的病机病因,那么你再下针的时候,就不是现在这么照猫画虎了。”

听到这里,像是肖培发这些或是刚完成博士学业的人,亦或是即将完成的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是那些年龄比杜衡大的人,他们虽是低着头,但嘴角那莫名笑意,显得他们对杜衡的话很不在意。

这些杜衡都看在眼里,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毕竟杜衡现在是领导了,说了他们听着就行,但能不能落实,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再说了,他们现在用针灸做治疗,那几乎已经形成一种定式了,而且还总结出了好几种病症的治疗模板,现在让他们改变治疗方式,这怎么可能?

不过杜衡对此早有想法,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随即勐然收了回去,“各位,今天我先给大家透个底。

从今以后,不管是你们针灸科,还是康复科,大家在收治病人的时候,所有的病例全部按照内科的要求来写。

即必须写清楚主诉、病史、诊断、辩证、治法,用药要写明处方,下针要写明穴位和经络。

以后,科室、医务处、所办公室层层抽查。”

杜衡刚一说完,顿时就有人瞪大了眼睛,全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杜衡。

这时有人忍不住了,“杜院,我们针灸科和内科不一样,我们。

。”

说话的人很激动的开了口,但是看着杜衡那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神,他后面的话说不出了。

但杜衡却接上问道,“你告诉我,你们针灸科和内科有什么不一样?”

刚才说话的人不说话了。

而杜衡接着问道,“难不成你们针灸科针对的,都是破皮骨折的外伤?”

杜衡直接冷哼了一声,眼神很是不善的盯着刚才说话的人。

要是刚才没人说话,他也就是通知一声完事,但是现在有人还敢反对,这可把他给惹得有点恼火了,心底积压许久的不满变的有点蠢蠢欲动。

“针灸科和内科有什么不一样的?在我看来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针对五脏六腑的治病救人。”杜衡语气忽然拔高了一点点,“硬要是说有点不一样,那也只是你们在治疗的手段上,稍微的有点差异化。”

杜衡伸手敲了一下桌面,冬冬声让面前的众人不由的缩了一下脖子,“但是看看你们写的病例,和搞外科做手术的有什么区别?

看检查报告,写症状,然后就是治法。

请问,检查报告上有经脉的报告吗?

没有经脉的报告,你却用调节经脉的方法治疗疾病,你不觉得可笑吗?”

整个研究所被调查组刚刚筛过一遍,有些人的心到现在还是惶惶的,而整件事又是杜衡挑起来的。

现在杜衡借着这股子‘阴风’挑刺,他们还真不敢和杜衡对着干。

在这里面,肖培发和杜衡还算熟稔,关系也处的不错,见此便赶紧的出头说道,“杜院,这个决定什么时候执行?”

杜衡本来是冷着脸的,但是现在肖培发插嘴缓和气氛了,再一想今天的主题,便也就顺势收了回来,“明后天出通知。”

“好的杜院,我们一定会严格按照要求执行的。”

肖培发赶紧的表态,让气氛不再那么紧张。

悄悄的喘了口气后,肖培发再次开口问道,“杜院,咱们还是说说这个患者吧。

按照你的诊断,患者应该怎么治疗才好?”

杜衡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态之后,缓声说道,“现在有两个方法,第一,那就是帮患者把钱要回来,这样他生病的根本原因就解决了,他的心气自然就顺了。”

肖培发伸手搓了一下鼻尖,整个人难受的一批,“这不行吧,我们只是大夫,又不是法官和警察,怎么可能帮人把钱要回来,这不现实。”

“既然这条不现实,那就只能是第二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肖培发赶紧的追问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周围的同事也跟着抬起了头,想听听杜衡要说什么办法。

而杜衡则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或者是家属,再或者找专业的心理医生,做心理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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