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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水银又犹豫了下,再问
“咱们也并不是非得靠着劫掠生存吧?对方是会反抗的嘛,兵士和百姓们,损失好像更大呢。
今年边关封锁前,不是还和他们互通有无,拿我们的牛羊马匹去换他们丰富的物产,大家不是都挺好吗?”
司寇继昭闻言,“哈哈”大笑。心内暗自得意。之前他觉得气氛过于压抑和沉重,故而十分闲适地聊起了这些,果然就见到这姑娘恢复了小女儿家状态,感觉很好。
他转过身,笑看着她道
“乡君还真是孩童稚言。他们产出来的那些东西,多么的容易?可咱们呢?
咱们的一头牛、一头羊,需要耗时多久?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养成?岂能被他们那般轻易便换了去?
还有马匹,就算咱们只是把不好的、淘汰掉的换给他们,可马儿的成长更不容易啊。
可你知道吗?即使是这样了,他们也太贪婪,每次只换给咱们少少的物产,想我偌大的延国,人口众多,那区区数量,又如何够用?
何况,我们尚武,小小孩童都打小习武,由此产生的过多、过旺的精力又如何得以渲泄而出?
乡君恐怕是不会清楚,那些人整日里,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破头的、打残废的,尤有不少。
还不如就将敖国定为目标,让他们有个向往、有个使力的方向呢。
那样,我们就能用少少的人力,换取大大的好处。”
说到这儿,司寇继昭又换了副语气,再道
“至于你问的逃跑的那二人,其实是他们自己暴露的。为了年前的那场大战,他们豁出去传递了消息。
可恨!害我们连夺敖国三城、足以名列青史的英勇大将军被斩,得手的那么多物资还几乎都没能带得回来。
最可恨的就是那敖国的水柏!
我们又不想占城池,拿了东西就会走。
偏他治军有方,所率领的西北军每每动作迅速,又总不死不休,十次朝那个方向派发的我国兵士,几乎次次都得不偿失!”
水银听到此处,看着他,保持着脸上淡淡的笑意,歪着头好奇地追问
“那我们的细作呢?想办法混进西北军去呗,哪怕能暗算了那水柏也好啊。”
司寇继昭听罢,望着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眸,大笑着摇头。
“生长在大山里的乡君,还真是纯真呢。
西北军没人能混得进去。因为他们啊,夏季天天要下河游泳,冬季也要下河游泳。
咱们这边,就算从小训练的没有耳眼、没有刺青,照着他们那种方法长大的,还是能被认出来。
他们的小队长,手下各负责十名战士,第一要求,就是熟悉自己人的面貌、品性及生活习惯。
这种情况下,化了妆吧?一下水不就暴露了吗?不化妆,又如何能瞒得过去?真真是棘手得不行。”
说到这儿,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期盼地注视着她,问道
“不知乡君可有什么神奇的医术,可以令人面貌大改的?或者,能有什么好法子,让那水柏倒霉,最好是能干掉他的?”
水银脸上的淡淡笑意不变,看着他的眼睛,眨眨眼,再眨眨眼,仿佛在思考般的,几息后才道
“没有那样的法子……虽然可以把人脸切切割割变一变,但是,会留下伤痕。那样就还不如化妆。
至于让那水柏倒霉,咱们延国的医者何其多?能制作出来的药物又不知繁几,在这方面,我不如那些同行们远矣。”
她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敢百分百地肯定,司寇继昭没有全说实话。
想来,此时的西北军中,定有延国的细作在!自己得尽快送信回去提醒父亲。还有,以后绝不能让送信的雕儿,白日里贸然在捍山镇降落。
“唉,”司寇继昭负手长叹,“乡君那无比神奇的师尊,竟只教你救人与洗冤之术,不教授毒术,委实太可惜了。”
水银冲着对方眨眨眼,俏皮地吐吐小舌道
“曾经也习过毒物匹配、调和,但是结果……
师傅说,算了吧,我若习毒,所有经我手之物,皆活不成。
届时莫说是病人不依,怕是死者也会跳起来找我算帐。”
司寇继昭放声大笑。
这姑娘,不但善良、纯真、可爱,还如此俏皮和有趣儿。
想像着她习毒之时,没准会把自己都毒倒了的画面,司寇继昭就笑得更大声了。
水银不好意思地垂头,小脸微微地红了红。
司寇继昭见状,连忙止住笑,这时才发觉,俩人站在小径旁的树下,已是说了这许久的话了。
但是,他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如此情形下的谈话,从内到外,都十分舒适。
不过,也是时候该走了,虽然他还想继续和这姑娘聊下去,可她的婢女已提着两个箱子,迎面过来了。
司寇继昭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转身,继续带路。想到了什么,顺便说道
“乡君那套工具,着实十分奇思妙想。不过,材质究竟是差了些,可惜了。”
水银微笑着回答
“无甚可惜,用坏再制便是。那些于我来说,合用就好。反正也不常用。”
她已不再自称民女或乡君,她觉得,以后必须得和这个司寇继昭打好关系了。
这人是可怕,但能通过他,为自己获得更多的消息。而且,借由他的谨慎与多疑,不正好能训练自己?
信息险中求。
司寇继昭大笑转身,带路。
这姑娘实在是……善良得太可爱了。
冤案随时都会发生,何况,她现在认识了自己,而在验尸之术上,自己也更信任她的手艺,她岂有会用不到之时?
只怕不仅不会用不到,反而会多多的、多多的用到。
……
转出小径,穿过过堂屋,便到了大门前。
司寇继昭心情极好的看着这姑娘上了马车,待马车渐渐消失出了视野,他才心情很好地回转。
而直到马车走远,车上的水银才蜷缩起身子,让内心的悲伤和愤怒,肆意地将自己淹没。
延国的强盗逻辑,每年给敖国造成了多少伤亡和损失?无可计数。
可他们沾沾自喜、乐此不疲。
人命,尤其是别人、别国的人命,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一头羊、一头牛来得更有价值。
他们轻贱着自己,也轻贱着别人。
敖国是物产丰富,但那都是底层的老百姓,一点点开垦出来、种出来、制作出来的。
他们用汗水辛勤耕耘,用血泪浇灌那片大地,他们只想图个安稳,图个平安,图个衣食温饱。
可他们的善良温和,在延国人的眼里,就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他们索取劫掠。
凭什么?
只因两国,立国之本不同吗?
只因我比你勤劳、踏实,比你富有,就该被你烧杀抢掠,一一夺去吗?
等着吧!!
我敖国虽善,但绝不会是只羔羊,你们就等着我们,亮出獠牙吧!
一侧的画眉,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只当她仍旧在为那细作之死而难过,伸手替她搭上小毯,坐在一边拨弄马车内的小炉火。
直至回了药铺中的二楼、小姐的卧寝之后,画眉才对一直垂头、下了马车进了屋,就倒下了的小姐说道
“小姐,不必太伤心了。想想咱们,若有朝一日被发现,也唯求一死而已。无论是自杀或是被杀。”
倒在床塌之上的水银,心神又被拉回今晚的验尸之事上……猛地捂住嘴,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那名死者,穷极底力,蹬墙跃起,死死抓住吊索,一点点滑下,所以,他的双手手掌内,才会留下那些划痕和勒痕。
他怕自己跃过去的力道太大,导致腰带猛然受力过重而断裂,或是受力将自己反弹而出。
他知道自己成了饵,不想再引自己人落入陷阱,毅然选择了这种方式。
而墙上那个他用血画下的型火焰纹,就是他在让自己人,除掉另一个被捉的同伴!
或者,是让那个同伴有幸看到的时候,知道该怎么做!
为了敖国,燃烧吧……
她看懂了,也执行了……
不出意外,明日,司寇继昭就又会来叫自己去验尸了。
想及此,水银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是她没用,是她无能,是她不能将人完完整整地救回来,只能亲手下毒,毒杀同伴!
还得对着敌人,微笑、卖娇……
十几息后,水银张大嘴,呼吸,呼吸,再呼吸,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眼泪尽数憋了回去。
明日,不但又要见到那司寇继昭,而且还得进宫。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出自己的眼睛有异样。
画眉则是不知道这么多,她见自家小姐突然难过得要死,就去拧了条热布巾来给她敷脸。
“小姐,想想多年来,我们边城被屠戮的那些小村、小镇、城池吧,别再难过了。
我们个人的生死安危,在那些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您瞧您做的事,多有意义啊,对不对?
为了他们的安宁,我们所有牺牲和付出,都值得。
这些,可都是您教给我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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