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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源城城西,张九阳主意既然打定,当即便是马不停蹄,快马加鞭赶往七皇子李安平的住处。
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可以推断为五皇子李谨所为,那么,最有效的方式,便是直接去找那以手段谋取地皮的五皇子李谨。
而要能与五皇子说上话,素与五皇子未曾谋面的张九阳,肯定是不行的,最好的办法,是让与五皇子同为皇帝老儿血脉的李安平出面。
虽然,在五皇子李谨心里,未必就把七皇子李安平这个宫女所生的皇子当回事,但是,以五皇子的虚伪与刻意装出来的温文尔雅,亲和谦逊,在很大可能上,五皇子李谨还是会表现出一副急兄弟之所急,并全力相助的姿态的。
而这样一来,那么张九阳要营救下严铁杵一家,找这一事的幕后主使五皇子李谨,便是最为简单并且最为有效的方式。
这样说来或许很为嘲讽,但是不可否认,却很有用。
而此刻,距离严铁杵一家,走上法场的时间,已经不足一个半时辰了。
张九阳催着所乘马儿飞快疾驰,然后只花了平常一小半的时间,便是来到了李安平的住处。
李安平如今的住处,也是一个简单的小院,严格说起来,还比不上张九阳的小院大,且院子里,布置得也很简单,如果不知内情的人来到这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院子里所住的,乃是一位皇子。
李安平的小院内,数年之前张九阳见过的那一位小童,桓骏骏,如今已经长高了一大头,俨然就是一位朝气蓬勃的少年,桓骏骏生得相貌不俗,且动作机敏,是跟随在李安平身边的唯一的一位侍从。
张九阳进入李安平的小院之后,桓骏骏自然是认得张九阳的,少年对如今的张九阳很是崇拜,且年幼时便与张九阳相识,因此对张九阳也颇为亲近,见张九阳进入院子,少年兴奋地呼喊了一声九阳先生,然后便是十分雀跃地去报禀自家主子去了。
院落内的房屋之内,李安平得知张九阳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顿时便是走了出来。
张九阳心中着急,见李安平走出房屋,便是一把拉住李安平,口中说道“皇子殿下,眼下有一件事,十万火急,还望皇子殿下能够出面,替张九阳前往那德王府,寻那五皇子李谨殿下,求一个情,救一个人。”
七皇子李安平被张九阳这一没头没脑的话,顿时间弄得云里雾里,张九阳见李安平一脸茫然神色,当即便是三言两语,将回燕街严氏铸铁铺之事,给李安平简单地介绍了一遍,然后,着重强调了一句,自己必须救下那如今性命危在旦夕的严铁杵及其家人。
李安平闻言,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大概,他冲张九阳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便是走出了李安平的院子。
救人如救火,李安平与张九阳不敢稍懈,两人于是便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五皇子李谨的德王府,而张九阳为什么非要救下严铁杵一家,因为牵扯到铸造“地瓜雷”一事的隐秘,张九阳没有说,而七皇子李安平,也没有问。
对于李安平而言,张九阳能够与自己站在一起,便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而张九阳自从两人结识后的种种表现,皆是在为他李安平做各种谋划,甚至很多时候不惜铤而走险,顶着掉脑袋的巨大压力,因此,李安平觉得,张九阳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说明了很多东西,而他李安平没必要知晓张九阳的所有事情。
两人脚程飞快,不多一会便是来到了广源城中的德王府前。
高大巍峨的德王府,与七皇子李安平的那一处小小的院子相比,显得无比的气派,而李安平的院子,此刻除了用寒酸与可怜的形容,实在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语。
李安平似乎对此没有太多在意,他的目光在德王府高大的朱红大门上扫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张九阳一眼,冲他点了点头,便是朝着德王府之中走去。
而至于张九阳,则是不能进入德王府的,以张九阳如今平民的身份,很难过得了王府看门护卫那一关。
而王府大门前,得知是自家主子的兄弟,七皇子李安平前来拜会,看守大门的护卫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却也是冲李安平略微施了一礼,然后跑去府中,前去通传去了。
待到李安平进入德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尽管心中焦急,但是王府高大的门阀,端得高高的架子,让得李安平纵然是焦急万分也没用。
王府之中,正堂之上,五皇子李谨,在李安平穿过无数曲折回廊之后,终于是见到了自己这位排名老七的弟弟。
自打李安平进入正堂,五皇子李谨就表现得十分热情,仿佛是在招待自己最为重要的兄弟,但尽管李谨脸上堆满微笑,但李安平心中清楚,这些微笑里面,有九成都是假的。
而自己在这位兄长的心里,分量也远不可能如此刻李谨表现出来的那般重要。
一番客套之后,李谨满面堆笑,便是问道“兄这王府之中,七弟向来是很少来访,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是为兄能够效劳之处,七弟但说无妨,为兄一定全力以赴。”
李安平闻言,顿时点了点头,说道“皇兄慧眼,今日安平前来叨扰,的确是有一要事,要求助于皇兄。”
“哦!”五皇子李谨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致,眼前这个七皇子李安平,虽然出身寒酸,却很少向他们这些皇兄开口,甚至寻常往来得也很是稀少,如今,这李安平竟然主动登门,开口求助,也不知道到底所为何事。
于是,五皇子李谨便是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七弟那便只管开口,若是为兄能够做到的,断然不会推辞。”
李安平闻言,点了点头,心中虽然对李谨这话没抱多少信任,但口中却是继续说道“皇兄既然如此言语,那安平便是坦率直言,今日安平前来,是要请皇兄出面,救一户人家。”
“救一户人家?”五皇子李谨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疑惑神色,“七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家,竟然能够劳动七弟大驾,亲自前来求情。”
七皇子李安平闻言,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回皇兄,这户人家,皇兄也是知道的,那便是广源城城西,回燕街之上,那一户姓严的铁匠。”
李安平这话说完,五皇子李谨的脸色,顿时大变,半晌之后,五皇子李谨才开口说道“这严氏一家,为兄倒的确是知道,大概半个月之前,为兄还专门去过那回燕街上的严氏铸铁铺,但后来,听说这严氏一家,见财起意,私吞了买主的一批价值连城的财物,因此而被人家扭送至西署衙门,既然如此,严氏一家自然有官府审判处置,是死是活,自有大阳律例来依例判决,如此,方才是国家长治久安之遵循,而今日七弟前来寻我,要为兄相救于那严氏一家,倒是让得为兄很是为难。”
“若是为兄插手此事,则又将那大阳律例,置于何处。”
七皇子李安平闻言,心中暗暗冷笑了一声,眼前的这位皇兄,正可谓厚颜无耻之极,明明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这件事,到头来,在他口中,反而变成了严氏触犯法纪,理当受到法纪的惩罚,而他作为皇子,则要身先垂范,坚决站在维护大阳帝国律例威严的一边。
尽管心中早已对这位皇兄的虚伪有所耳闻,但今日亲眼得见,李安平却是震撼不已。
一边不择手段栽赃陷害严氏,一边又跳出来做大阳律例的坚决捍卫者,这等昧着良心厚颜无耻的事情,这位皇兄看起来很是轻车熟路啊。
但是,眼下事情紧急,李安平只得暂时抛开心中的恶心感,接着说道“事情的经过,的确如皇兄所言,但是,现在却是有人,看中了严氏一家的那一传承百年的铸造手艺,并且愿意出大价钱,与当时的买主进行和解,只求能够换得严氏一家安全无虞便可。”
李安平这番说辞,实际上是情急之下,随机应变,想出来的理由,不料,竟然好巧不巧,与张九阳相救于严铁杵一家的原因不谋而合,而至于愿意出钱和解,则是张九阳来此之前,便是告诉第七皇子李安平的,张九阳心中清楚,如今的五皇子李谨,如果拿不到半点真切的好处,他断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严氏一家。
待李安平这番话说完,那五皇子李谨顿时眼中闪过了一道惊讶的神色,“哦!竟然有这等事情,这广源城之中,有谁愿意为这严氏一家,拿出如此一笔天价巨款,来换这一家子保全。”
七皇子李安平闻言,便知李谨此话是在试探自己刚才所言的真假,于是李安平当即便是答道“回皇兄的话,那愿意出钱与买主和解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广源城之中的和府。”
“和府?”五皇子李谨闻言,顿时眼中一亮,然后点了点头,“和府如今富可敌国,倒的确能够陪得起这笔巨款。”
五皇子李谨这话说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让得李安平心中冷笑不已,同时,对今日这一事的成功,也多了几分期待。
“没错,正是和府,而且和府表示,只对那严氏一家感兴趣,和府愿意出这一价钱,便是只为保严氏一家的性命,至于其他的,和府没有提,为弟也没有问。”
五皇子李谨何等精明,七皇子李安平这话的弦外之音是,和府出钱的目的,只是看中了严氏一家手中掌握的铸造技术,而至于严氏那传承了百年的铸铁铺与铸铁铺之下的那块地皮,则是不在和府要保的范围之内,你五皇子李谨不是想要那块地皮吗,那你拿去便是,只要把人交给和府就行。
王府正堂之中,七皇子李安平的目光,与五皇子李谨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相撞,七皇子李安平的目光仿佛在说,“皇兄,你不就是想要那块地皮吗,如今地皮与一笔意外之财,两者皆得,这对于你来说,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而五皇子的目光却是在说“李安平啊李安平,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到要来找我德王的,难道,你知道了点什么风声。”
“哼,就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区区严氏,本皇子看得起他的地皮,那是他的荣幸,一个贱民而已,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似这等不知好歹的贱民,本皇子说他有罪,他便是有罪,无罪亦有罪。”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了片刻,终究是那五皇子先开口,“七弟,这严氏一家,你当真是非救不可!”
七皇子李安平闻言,顿时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礼道“诚如皇兄所言,这严氏一家,安平是非救不可,眼下事态紧急,若是皇兄方便,还请皇兄速速施以援手。”
五皇子李谨闻言,沉吟了片刻,然后便是一拍座椅的扶手,然后说道“我的好七弟,一个触犯法纪的大阳贱民,竟然值得七弟不惜屈尊奔波相救,为这一不知好歹的贱民求情保命,为兄虽然甚为费解,但七弟既然执意如此,那么,为兄这就替你出面,以有人愿意出资和解为由,要求西署衙门,释放了那贱民一家便是。”
七皇子李安平闻言,顿时欣喜不已,连忙又是拱手行礼致谢,至于那李谨言语之中,表现得似乎是卖了李安平一个巨大的面子一般的模样,则是在李安平心中,对此又是冷笑一声。
两人如今既然已经达成一致,便是由李安平在前,李谨在后,飞快来到了西署衙门。
西署衙门之内,堂上的官老爷一见是五皇子亲自登门,惊慌不已,忙是跪倒忙是请安,弄得手慢脚乱,待得五皇子表达了此行的目的之后,官老爷先是吃惊,然后再次确认了五皇子的意思之后,当即表示,既然有人愿意出资和解,当然皆大欢喜,毕竟能够免生一桩杀戮不是,这样的事情官府乐得如此,官老爷当即便是派人,飞马赶往法场,以刻不容缓的速度,将那行刑的砍头事紧急叫停。
而对于五皇子殿下对民间之事的关注,西署衙门官老爷表示了高度的赞扬,他认为,像五皇子这样的体察民情,关注民生,体恤民间疾苦的好皇子,实在是应该颁给他一块大大的牌匾,上书“为民请命”四个大字。
面对着官老爷的赞赏,五皇子李谨当即表示,自己作为皇子,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职责所在,是一名皇子应该做到的事情,五皇子李谨并且表示,作为皇子,来日他将继续关注民生民情,并呼吁大阳帝国上下,对于罪狱审判一事,必须万分小心,必须以小民之身家性命为首要。
然后,官老爷又是大大地称颂了五皇子李谨一番,接着便是宣布,严氏一家,虽然有和府出资和解,可得活命,但严氏贪财行骗,私吞买主财物,触犯法纪,因此,严氏铸铁铺,就此充公,不再归还。
官老爷将这一决议宣布之后,五皇子李谨当即表示,对官老爷的处置,表示认可,认为这是既兼顾了法纪的威严性,又体察到了生民的不易,愿以悲悯之心,网开一面,以警示教化万民。
西署衙门之内,看着这两人恬不知耻地互吹互捧,张九阳与李安平两人,虽然很想找个地方呕吐一阵,但事情紧急,最终只能装作没有听见,任那五皇子李谨与官老爷两人,在哪里卖丑作秀。
法场之上,西署衙门的公人脚步飞快,终于赶在屠刀落下之前,救下了严氏一家。
然后,由于那一笔巨额的赔偿到手,哪位财大气粗的买主当即表示,愿意与严氏一家和解,随即,官老爷腔调高圆,当堂宣布,释放严氏一家,以后不得再犯,否则重处不饶。
严氏一家虽然劫后余生,依旧还处于有些似梦似幻的状态之中,但对于和府竟然愿意出巨资,保全他们一家的性命,心中还是清楚的。
只不过,和府为什么愿意这样做,严氏一家难知答案,走出广源城西署衙门之后,严氏一家举目望去,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回燕街的严氏铸铁铺,如今已经不再属于他严铁杵一家,严铁杵一家如今在这广源城之中,已然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而就在这时,第七皇子李安平走到严铁杵身前,然后自己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对于严铁杵一家来说,七皇子李安平他们是知道的,公堂之上,官老爷已经说了,正是七皇子李安平,代表和府,前去相请了五皇子李谨,最终五皇子出面,这场和解才最终得以达成。
而今,面对着救命恩人,严氏一家感激涕零,当即便是跪伏在地,磕头不已,但是,满脸苦笑的李安平却是赶紧将他们扶起,然后带到了不远处的张九阳身前。
为严氏一家介绍了张九阳之后,李安平便是告知严氏一家,真正出资保全他们一家的,不是他七皇子李安平,而是眼前的这一位,和府首席经营掌柜,张九阳。
得知这一消息的严铁杵一家,顿时再次跪倒拜谢,张九阳见状,连忙扶起严铁杵一家,见这严铁杵一家,于狱中监禁数日,已然形容消瘦,衣衫褴褛,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而见得真正的救命恩人的严铁杵,在一番感激之后,终究是问道“九阳老爷,你与草民一家,素不相识,因何要出如此巨资,相救于草民一家。”
张九阳闻言,长叹一声,然后道“实不相瞒,之所以救你们,是我张九阳,有求于你严铁杵!”
“有求于我?”严铁杵当即大为疑惑,“草民不过是一打铁的臭汗铁匠,除了打铁,什么都不会,似九阳老爷这样的人物,又如何会求助于草民。”
张九阳闻言,淡淡一笑,“张九阳所求,便正是因为你乃是铁匠,也即是你严氏世代相传的悬锤铸造之法。”
“你严氏之铸造技艺,如今也许不复当年荣耀,但对我张九阳来说,却是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至于具体是什么,等时机到了,我再告知于你,那也不迟。”
“此外,和府还打算,在这广源城之中,为你严氏,重新开张一铸铁店铺,以和府的名义,纳入和府的产业之中,受和府保护,以保证你严氏一族的铸造技艺,不至于荒废生疏,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严铁杵闻言,霎时间涕泪横流,人生如此巨大的起伏,先是因为祖宗百年传承的老铺,而全家差点成为刀下之鬼,后是有人出资,保得了一家性命,并且还愿意出资继续支起铸铁铺子,以让自己一家,能够重操祖业,并有个栖身之所,还得以庇护于和府大树之下,如此的大起大落,严铁杵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悲伤激动,种种感情混杂,于是便是泣不成声,不能言语。
见严铁杵的此番反应,张九阳便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严铁杵的一家,在严铁杵之妻的呼喊下,又一次朝着张九阳跪倒,一家人感激之情,此刻只能用这样的举动来表达。
张九阳见状,连忙又是将严氏一家扶起,那严铁杵憨厚质朴,经年铸造,脸上肤色甚黑,一双手满是老茧,张九阳扶起严铁杵时,从他那颤抖的双手,已然感受到了严铁杵此刻内心的感激之情。
然后,张九阳便是唤来马车,让严铁杵一家,先去客栈之中,换洗一番,吃顿饱饭,至于重开严氏铸铁铺一事的大小细节,待选好店址之后,再行商议。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张九阳一直陪伴到客栈之内,用饭之时,当说到五皇子李谨,索要地皮不成,便以阴谋手段取之,严氏一家,则更是满目生恨,泪流如注。
五皇子的谋划,张九阳当然没有说得太过于透彻,严铁杵虽然憨厚,但不至于愚蠢不通,两件事情前前后后联系起来,便是大概的答案。
对于严氏老铺,严铁杵如今已经没了念想,经此一事,严铁杵心中,对大阳皇族的观感,大大跌落。昔日祖上的荣耀,如今看来,的确已经烟消云散,就连一块地皮,都不如了。
而张九阳在介绍了自己偶然于城西撞见严氏一家之事的经过后,便是出言安慰于严铁杵一家,随后,张九阳表示,新的铸铁铺没有选定之前,严铁杵一家,便暂时栖身在客栈之中,直到铸铁铺开张完成。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张九阳便是离开了客栈,而他的谋划,依旧没有告知于严铁杵,在张九阳心里,这个严铁杵,还需要再观察观察,而且,如今,他的炸药研究,还不入其门,进展甚慢,所以,也还不到将计划告知严铁杵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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