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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新华从他进来,就一直站着,趁杨书记喘气的间隙,喊一声:“爸一一”
“六年前我就不是你爸了,我现在还是你爸的话,大耳刮子早搧过去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自己也是造船厂养大的孩子,咱不能做狠心白眼狠!不报恩,反报仇!”
杨新华静站着,任由爸把一腔不满疯狂地发泄:“造船厂眼下遇到些困难,工人发不上工资,财政吃紧不拨款,银行又拒绝贷给我们,都是那些个私人船厂闹的,从这里到宝应你数数,三十个造船厂都有,我们船厂是国家的,竞争不过私营企业啊!”
“为什么?私人企业也是企业啊!”杨新华抓到机会,毫不犹豫地追问。
“为什么一一哼哼,他们没有底限,乱压价,不按标准利润来,一条船赚五千八千都干,咱要跟他们一样,三分之二的工人拿不上工资!”杨书记依然怒气满脸,话说的多,口干舌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跟着吐出来,厌恶地看一眼杨新华,愤愤地出门而去。
等陈计兵和杨金枝都到的时候,杨新华说:“他见我,就想冲我发一起火!被陈县长轻看,找不到倾泄的地方。”
“爸也是,老了就老了,不能创业,还怕别人创业,显得他无能?唉,可以不把我们新华当儿子,毕竟还是杨家女婿呀,一点情面也不讲,咱不当八里堡镇长了,就回去当船厂当书记,把船厂重新发展起来,让他看看女婿的厉害!”杨金枝怕杨新华生气,撒娇说道。
陈计兵不管他们俩秀恩爱,只是看着杨新华笑。
“知道你有调动的能力,也别听杨金枝的,按我们原定计划来,调芦厂长过去,可惜那些办公人员,服务大队,门面修理那帮人了,好日子熬到头,上班时间躲在暗处打牌打麻将,从现在起,要老老实实干活喽!”杨新华不敢苟同杨金枝,他不能具体守着一个厂,现在,新华集团的摊子铺的大,需要专人专门的团队管理。
“那行!”陈计兵把那辆吉普钥匙交出来,进县委后,配有专车。前段时间,杨新华一口气弄来二十辆桑塔纳,江波也分到一辆,这辆车在陈计兵手里多余了。
杨书记回到家,仍然气的手抖,夫人给端上茶,他也不喝,连烟也不抽,夫人问:“这是跟谁生那么大的气?”
杨书记骑了几里路的车,气息尚未调匀,独自生半天的气,才跟夫人说:“还能跟谁,咱捡来的好儿子,他花三百万把造船厂买下来,把我调到轻工局。”
“三子,他哪里弄的三百万?那个乡下工具厂能挣多点钱?”夫人很吃惊,她疑惑地问:“将来,将来会把三子逮起来吧?”
“不逮他还逮我啊,我做人可能不好,做官还是非常廉政的!不像三子,干了几年厂长都有几百万买造船厂,想想就来气,老子沥心沥胆干了十多年,还不如一个孩子,还是捡来的,这脸打的够狠。”杨书记无奈地挥手说:“把茶给我端来,他妈的,坑爹的一杯茶,苦的该死,现在嘴里一股苦味。”
“咳!新华这孩子也是,害谁不行,偏来害他的爹,我们养他到大,就是让他来硬夺爹的权力?”夫人也一肚子苦,她一直是偏心杨新华的,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开始对儿子不满,还多些微词。
杨花打电话,说马上过来吃饭一家三口人都来。黄书良以身作则,只生一个孩子。
黄书良搬了两箱子豌豆公主酒,摸出一瓶打开,登时满屋酒香,倒在杯里,满而不溢。
杨书记喝了一口说:“不亏长湾豌豆烧,入口似火,进胃而暖,还是大丫好,我在电视上看了多少遍广告,在酒窖里翻一遍,茅台五粮液都有,没见着什么豌豆公主。”
“这是新产品。”黄书良解释着,自然陪了岳父一杯。他想,什么大闺女好,这酒是杨新华委托他送的,真是人逢知已千杯少,要是杨新华亲自送来,早摔到门口去了。一样的东西,换成他送,便是大闺女好,酒也好!
“这酒多少钱一瓶?”杨花娘看酒盒子精美,拿过来审视着。
“市场价四五十块吧一瓶,出厂价没问过。”黄书良也是吃饭不用掏钱的人,对具体价格不清楚,但听人家谈论过。
“天,你送这两箱岂不是六七百块?”杨花娘大吃一惊,她把书记上缴的工资和别人给的好处加一起,一年也不过剩下两千块钱,两箱酒真的震撼她了,赶紧说:“这箱酒已拆开,留您爸喝,那箱没拆的你们拿走,死贵死贵的酒,你爸喝了又不能成神,还把嘴喝刁了!”
杨书记:“行了,孩子孝敬的,说多会冷孩子的心。”
连杨花都听出爹是想留下的,黄书良不用问了,更能听出来,他一般话少,不说。但今天来给岳父做思想工作的,不说话不行啊:“爸,我觉得退了也不错,养花遛鸟,陪老战友聊天!”
别看杨书记敢对杨新华发火,对黄书良高看几眼的,人家一在杨家出现,身份就是秘书,跟着升到一镇之长,官职比他高,人年轻,前途无量。杨书记又喝一杯酒,也横过来味了,他说:“你也别劝我,我还想的开,只是一时气不过,被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抄后路,不服气罢了!”
“这也未必是杨新华的本意,陈计兵没走马上任之前,彭书记已经找杨新华谈过,强制他要救活三个厂,丝绸厂,制药厂和你们的造船厂,政府每年也给杨新华一定的政策,杨新华不答应的话,政策也会取消的。”黄书良替杨新华开脱。
杨书记赶紧拦着黄书良的话头说:“行,咱爷俩以后聊天,不要提杨新华,可把杨新华能死了,县委还求到他头上,你说的杨新华是另外一个人吧!”
岳父这样一说,黄书良知道岳父真不了解现在的杨新华,他认识的杨新华,在他脑子里,一直是在造船厂频繁进局子时的倒霉模样。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尴尬起来,杨花看着努力半天的丈夫,硬是碰了大钉子,把孩子直接推到爸跟前说:“跟外公身边一会,我上厕所!”
杨书记最能说的来的人,就剩下外孙,外孙独立性强,不愿被杨书记抱。杨书记抱两次都被挣脱,非常失望,黄书良及时举杯说:“爸,咱喝酒!”
夫人把什么都看在眼里,虽然没说,心里明镜似的,杨书记不是老了,是失败,做人失败,厂子厂子搞的亏损,家庭也弄的一家人不能聚一起。做人最后想得到什么呢,不就是坐在太阳下,享受天伦之乐吗?
岳母突然问道:“金枝宾馆,是不是四丫杨金枝的宾馆?”
黄书良楞了一下,点头承认。
岳母说:“如果四丫金枝能挣钱,杨新华买厂就好解释了!”
岳父不满的说:“你拿我的话不当话是吧,说过了,在我们家不提杨新华,你怎么也拧着来?”
岳母叹口气,轻轻放下饭碗,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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