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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七十的高龄,能喝上小徒儿给他买的好酒,已是很开心的事,其实老道人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气,肯定是酒喝多了吧。

然而身前的三个兔崽子,怎么就一个都不明白他这个老人家为何生气?就算不明白也就算了,又如何觉得是自己要将小璠逐出师门呢?

老道人心里头不憋屈,但也绝称不上好受,就是堵得慌。

他这个走南闯北,带着一个拖油瓶徒弟,有一顿没一顿的老道人,哪里有这么大的脾气敢将单璠扫地出门?他心疼都还来不急,只是……确实很难受小徒弟不听他言罢了。

老道人哎哟一声,食指跟拇指捻住的酒盅轻轻放下,不耐烦道:“可不可以让师傅好好喝完这壶酒啊,小璠?”

单璠红着眼,摇了摇头,她不愿就此与师傅师兄脱离干系,她还没嫁给师兄呢。

单璠苦兮兮道:“师傅要赶小璠走,小璠就跪在这里,等师傅气消。”

老道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笑骂道:“师傅是自己跟自己怄气呐,何时说过不要你的?”

单璠将信将疑地伸长脖子,再一次问道:“师傅真的不赶小璠走?”

老道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哭了,他脸上的折子被泪水突然侵湿嵌入,老泪纵横道:“师傅是在气小璠不听话,师傅是怕小璠你将来惹了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师傅很怕这个呀。”

老道人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喉头发出哽咽声,继续说道:“那几人一瞧就是一只手都能把师傅捏死的修行人,师傅要你跟他们承个情,又不是要小璠向他们低头……”

老道人他望向凌元,张口间,嘴唇上还有唾液黏合,多有邋遢之感,他道:“就算老道心眼被蒙蔽,落了下乘,要小璠跟他们认错,殿下肯吗?肯定是先打过再说,对吧?”

眼下的老道人哭着反问自己,凌元也有些心神悸动,他是怕单璠真的如老道人所说,自己闯了祸还不知道。

单璠也哭得泪流满面,她连连点头说道:“今后在外人面前,师傅说什么,小璠全都照做,小璠再也不要给师傅心头添堵了。”

老道人轻轻地将单璠托起身来,他突然哭着哭着就笑了,随后与凌元说道:“让殿下见笑了,之前还跟殿下说着老道如何如何,将雍庭教育得服服帖帖,又如何地夸小璠懂事机灵,可小孩子始终是小孩子,心性方面,始终不算完整,看待世事的态度就跟老道差一大截。如何能让老道放心得下?”

凌元视乎从师徒三人关系之间的罅隙间,看到了老道人的一些手段残影,是个很好的育人法子,但始终不能够重复使用,弄不好师徒真的就一拍俩散了。

凌元与老道人抱拳道:“谢老道长为我弥补心境,将来的俩位徒弟,我知道该如何管教了。”

老道人苦相着脸,老脸依旧存在泪痕,他坐回长凳,拍了拍单璠的手背,叹道:“老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替殿下这样的天纵奇才弥补心境。一切都是殿下自己的感悟,雍庭也是,不管以前为师如何喂他剑招,吃得下就全都是他的,老道这个师傅不过动动手脚罢了,小璠同样也是。”

单璠被师傅说得再一次埋下头去,老道人心口就好受些了,总算没有白疼这个小徒儿,还知道将他这个师傅的话听进里去。

老道人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趁着气氛干脆要把心生全部吐露,不然下一次让小璠再来听教育,难免有些令老道人难堪,就小璠这样的天才修道者,老道人是一点都不忍心去责怪,但又不得不为之。

老道人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得呼出一口胸腔之气:“咱们这种道行不怎么高的修道之人,不是那些下山历练的家中至宝,身边有随从、有长辈安排高人贴身保护。所以在遇见令自己瞧不出深浅的道者后,就知道对方比自己厉害得不止一点半点了。既然打不过,难不成就要冲上去送死?那样是不好的。即便有殿下,有巴大爷这样的人护着,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这是为师一个多时辰前就告诉过小璠的,但不是以告诫的口吻,所以这是为师在态度上的疏忽,没能够让小璠引起重视,为师也有过。”

单璠,凌元,陈雍庭三人听得很仔细,这对于单璠兄妹来讲,是一种迂回的活命手段,对于陈雍庭来说,则是他一直都奉以真理的。

老道人十分感慨,他说道:“鬼物跟天上仙人而言,在咱们道教被镇压之后,其实便是同一种物类了,皆可用万鬼临身符应验真身。”

陈雍庭对此深有感触,他嘀咕道:“怪不得我胸前的符纸有所感应。”

凌元对此多有惊讶,在他印象中鬼物如何能与仙人相提并论,便问道:“烧起来了?”

“只烧了一角就突然熄灭。”陈雍庭点点头,“起初我以为是其他鬼物靠近了我们,所以就没把腰间悬挂有压胜钱的那波人认为是鬼物,但他们也确实不是,身上半点妖气也无,多溢出的,应该则是仙人独有的灵气。”

凌元道:“所以如老道长所讲,那一行人包括我们之前遇见骑大象的那俩人,全都是魄魂界的仙人?”

老道人闭目,轻轻点头。

单璠自始至终都不敢搭腔多说话,她想着至少也得过了今天,慢慢再在师傅老人家面前说一两句,她的心里头才好受些,才能够让师傅感觉到自己心头是有他这个老人的。

所以从此刻起,再到晚上,单璠都不敢出门带着师兄跟凌元,去逛芫花客栈掌柜向他们这行外乡人推荐的宵夜一条街了。

往大了讲,是单璠觉着自己应该消停点,至少也得拿出点被教训了的模样出来,然而往小了讲,则是单璠根本就不敢跟师傅提一点要求,连话都不敢讲,是从小所侵染的规矩使然。

一夜无话可说,凌元倒有点不自在,这跟以前喜欢大声朝他嚷嚷的单璠大不一样。

翌日。

单璠主动找凌元还有师兄要了客房钥匙,在一行人离开前,一起交到了掌柜手中。

这一点就连掌柜这个接触不到一天的外人,都看得出来单璠这个丫头,在行为举止上有很大的改变,全因昨日的那场闹腾。

单璠在师父面前越来越多的无言勤劳,让老道人也有些觉着自己昨日是不是过火了,但老道人没做多想,这都是为了徒弟好。

单璠在出客栈前,主动将师兄所背的竹箱跟自己的家当全都放进了那只玉佩当中。

师徒在碰面的时候,单璠与师傅说道:“师傅,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玉佩里头了,第一次用,一下就感觉好轻松耶。”

老道人淡淡一笑:“叫上你师兄还有殿下,咱们继续赶路吧。”

单璠抿着嘴点头,去凌元的房间催促了一下,又去找了师兄,最后四人在楼下的客栈大堂集汇,继续往陈雍庭的家乡赶路。

————

再与清贵城对向而来的一行车马当中,有一家老小十数口的迁徙车队,在往自家的故乡赶。

这一行人驾有三辆马车,年老的长者以及妇幼全都乘坐马车,年轻力壮的男子则高骑大马,顶做了护院一职。

为了照顾家里人的安全,车队在这一个多月的归途当中,一直都选择尽量在城中过夜。情况还算良好,帝国的治安比起收编而言,同样都是钢铁手腕。

前头有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骑马领队带路,他的胯部别有一只帝国军队专用的厚背刀,是他在帝国的好友梁忻音将军赠送,花了中将梁忻音俩月的俸禄跟户部够买此刀。

马车里头坐着的已经告老还乡的太傅象梅,在前头领路的中庸男子,是其长子象贤工。

象梅前半生仕途坦荡,稳稳直上太傅一职,是在他四十七岁之时。

这是一个比较不令人臣服的年纪,当年先皇力排众议,执意让象梅坐上了唯一的太傅一职。所以如今的皇帝凌颜,大将军夫人凌萱,以及凌澈姐弟俩,都是太傅象梅的儒家弟子。

但朝堂之上,向来不缺什么风云变幻,这象梅在列位同朝臣工之间,也算是自己搅荡了自家后院。

数年前凌颜在要开疆扩土之时,这位太傅大人,便是极力拥护大将军的一股后备力量。直到大将军妥协,太傅大人象梅依旧不改初衷,始终抵制皇帝开疆扩土。

闹得最不愉快的一次,还是太傅在晨奏之后,跪在大堂之上,声称皇帝不收回成命,他象梅便不起身。

于是象梅一人从清晨跪倒第二日的晨奏之上,接连三天如此,滴米未进,最终才摔倒在了地上。

能够狠下心来如此跟自己老师对抗的凌颜,暂时停了晨奏,当着百官的面儿,传唤了太医冯西河与太傅诊治。

不过太傅一人的力量实在单薄,这般一闹腾,太傅瞬间失去了皇帝的重视,即便有很多的学生对此事不敢太过风评,但谁也不敢乱讲掉脑袋的话。

其实也就只有太傅一人能够如此,只因太傅对皇家的贡献太大,皇帝一直没拿他开刀,但不能够保证不拿其他对开疆一事妄议的进第之士。

而在最近两年,对此事心灰意冷的太傅,日渐有了辞官的决心。

然而能够让太傅对开疆扩土不再多加干涉的原因,其实有很多。

其中一个比较细微却很重要的原因,则是皇帝对太傅象梅的学生弟子,都未曾看低过一分。

该重用的太傅门生,皇帝依旧加官进爵,就连太傅的长子象贤工,这么一位曾经在技道半路出家的榜眼,同样一点也未打压,就在前年,还坐上了兵部尚书这一重要职位。

象梅本身不是帝国人,家乡在隔着京城六千里之远的偏远古镇之中,他能够找寻到星冥帝国这个边陲小国,还是在路上九死一生才到达的。

太傅象梅的三个儿子当中,三个皆有功名在身,此次告老还乡,就只有长子象贤工有多的时间抽出身来。

再者象梅的两个儿子有心陪伴老父亲左右,却被象梅提前给拒绝了。

一来象梅知道返乡途中肯定又很多的未知情况,象梅不愿一家人齐齐涉险。

二来,帝国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既然皇帝如此宽仁大量,他象梅也不能因为告老还乡,就要抽走皇帝的身边人,能够破格让一品大员一路陪着,已是皇恩浩荡。

车队的前方道路旁,有一座无人的行亭,象贤工稍稍勒住了马儿前进的速度,等待与第一俩马车汇合。

象贤工骑着大马,与跟他平行的马车内的太傅象梅说道:“父亲,前方有一处歇脚的地儿,咱们要不要停下让车队休息一会儿,瞧这天色,还有一个时辰太阳才落山,咱们歇息一刻钟,能在半时辰之内赶到清贵城下榻客栈。”

马车厢内传来老人的声音:“好。”

于是象贤工一手勒住马缰绳,一手稳稳拿住马鞭的首尾,举臂道:“全队听我号令,去行亭歇息一刻钟,管家安排人手给马儿喂草喂水。”

于是从清晨到此时,连午饭都在马车马背之上吃干粮的人们,终于能够好好地休息一下自己的屁股了,这一连四十多日的赶路,最遭罪的就是自己的屁股。

当车队逐渐停下,马车厢内的妇幼挨个儿下来,走进行亭内歇息。

管家安排了两名仆人端来了数个水盆,给马儿倒上小半盆,还放了一大捆干草在水盆旁。

因为规矩已定心根,太傅象梅走进行亭后,自个儿就坐在了正中间的石桌板凳上,身边就是下人们的沏茶倒水。

象梅一言不发,石桌旁的另一只石凳上,是下人们刚刚送来的书籍。

象梅喝了一口茶,觉着天气不错,实在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时光,便从一摞书籍当中,抽出一本‘莫言志贤’的薄书来。

就象梅这般大的身份之人,这一本已经泛黄泛旧的莫言志贤,跟了他已有三十几年。

腰间挎刀的象贤工,将厚背刀交给了下人收好,他坐在父亲的身旁,笑着说道:“这本书,父亲一看就看了几十年,贤工就比不上父亲了,跟着我最久的一本书,也才十七年,翻看的次数,反而还越来越少了。”

父亲象梅一手摊着书籍,另一只手的食指跟拇指轻轻捻起页脚,翻开了到了另一篇。

象梅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上的文字,只觉着这本书多少遍都不够,他说道:“再过十几年,不也就三十几年了吗?贤工公务再忙,也要抽些时间出来读读这些书,这是有感情的一件事,能稳固心神。”

象贤工笑着跟父亲参满一杯茶水,说道:“父亲博学,说什么都是道理。”

这一点点的小马屁,本就不是虚假,但从长子口中说出来,还是挺让象梅心头愉悦。

但曾经作为太傅的象梅,在父亲这一职上,对儿子们表达自己关爱的方式就不大一样。

老人家板着脸放下了书籍,与长子说道:“这里荒郊野岭的,可不能放松半点,七十年前为父只身一人上京城的时候,可不敢如此托大,梁将军所赠的佩刀呢?为何不随身携带?”

象贤工笑着将自己的手盖在父亲手背之上,对自己的父亲,象贤工也是在而立之年,才明白了父亲从来都是关心自己的。

从前刚刚对技道萌发爱好的象贤工,被老父亲骂得狗血临头,将他用所有家底够买的刀枪剑戟给全都扔了河流,好在有母亲的劝说,才让象贤工免去了一顿鞭笞之刑。

那时候的鞭笞之刑,要么是对盗国者,通奸的男女,背叛师门祖宗之徒才会施行,但当时已经被绑上板凳的象贤工已经成年,他是对父亲痛恨到了极点。

后来啊,象贤工才逐渐从书中明白了圣贤道理,的确是很适合自己,甚至是挽救了他整个人。

因为刚刚及冠的象贤工好交四海朋友,还觉着自己有多大的面儿一般,若真是让他学成了技道,那还不得将多少好人家给祸害了。

好在五十的他,已经跟父亲冰释前嫌,倒是平淡又繁忙的人生当中,为数不多能够令他激动的事。

象贤工笑着说道:“帝国的治安在整片收编区内,做的都是很好的,虽然咱们现在离天古城很远,但相信那些盗寇流匪,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来抢人的。”

本来象梅心里也没什么底,不过儿子的一番劝解,老人家倒还真的不怕了。

象梅的腰身突然被一股力道给抱住,只听道一孩童与他嬉笑道:“老祖宗,长山想要看书,老祖宗可以给长山念几段听听嘛?”

一旁的爷爷象贤工笑着跟孙儿说道:“长山啊,书上的道理咱们不急着听,你先把字都给爷爷认全喽。爷爷就算给你买不起一座书山,也要去跟爷爷的那些朋友,替你借来一座,你看如何?”

象梅枯槁的手掌,在自己腰间拿捏曾孙的充满弹性的手臂,此时他便没了对待儿子的那副老腊肉脸,而是同样笑着说道:“长山呐,你爷爷说得对,要不你看这样,今天就由老祖宗来教你识字儿,好不好?”

仅有五岁的象长山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好,使得两位老人同时哈哈大笑。

象梅拍了拍曾孙的手臂,说道:“长山呐,来,坐到老祖宗的大腿上来,老祖宗教你识莫言志贤上的字儿。”

于是象长山就松开了老祖宗腰身,不过他却被爷爷象贤工给拦住了。

象贤工与父亲担心道:“父亲身子骨欠佳,长山虽然还小,但父亲也经不住长山的这么一坐啊。”

象长山很懂事,不管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爷爷奶奶,都告诉过他即便老祖宗很喜欢他这么一个小淘气,但还是不准他折腾老祖宗。

才五岁的象长山其实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折腾’,后来她的母亲细心地教导道:“就是要长山在老祖宗面前,一切都要轻手轻脚,吃饭饭要轻手轻脚,说话话也要轻手轻脚,特别是走路的时候,更要轻手轻脚。当然了,牵着老祖宗手手的时候,同样要轻轻的。”

但象长山好似每次都会忘记,只要一瞧见爷爷跟老祖宗在,他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宝哩。

象长山就跟老祖宗说道:“老祖宗把手手给我。”

‘手手’一词在两位老人听来,略显刺耳,太傅象梅恍然一下,连忙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

象长山拿着老祖宗的手放在心口,然后自己拐进了老祖宗的怀抱,与爷爷说道:“爷爷,老祖宗这样就不用被我坐坏了。”

两位老人一来是被象长山的孝顺感动得眼眶一热,二来是象长山的聪慧,也是同龄人之中较为突出的,将来定然是个读书的料子。

八十高龄的老人简直疼爱得不行了,他坐在石凳上搂着站在身前的曾孙,另一只手并没有着急翻开那本莫言志贤,而是用食指指着那个‘贤’字,说道:“长山呐,你瞧这个字,就是你爷爷名字里头的‘贤’字。”

象长山看得愣眼睛,老祖宗就又问道:“长山还记得你爷爷的名讳吗?”

有时候象贤工就觉着自己的父亲也像个孩子一样,就比如此时在教自己的曾孙认识自己儿子的名讳。

远处行来另一拨人,皆是满脸的肃杀之意,管家正在吩咐仆人好好地再给马匹刷一刷毛,好让马儿待会儿也神清气爽地赶路,谁知这伙人冲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象家人都在行亭之中休息,也有妇人们瞧见了那伙凶神,但也都没太上心,直到管家急匆匆地跑进行亭,强做镇定地与家主象贤工附耳说了一句话,待象贤工转头望去,那伙人已近在眼前了。

那拨人也不多,不过五人之数,但各个手头都有唬人的兵器,神情亦是玩味。

象贤工拿过了下人手中的厚背刀,然后告诉管家:“咱们静观其变,要是他们也要进亭子休息,咱们就把地方腾出来,咱们继续赶路便是。”

管家脸色焦急,他心里头还有个疑问,但问了也是白问,眼前这伙人,明摆着就是冲他们而来的。

也的确如此,那拨人手持格式兵器,径直走到行亭入口处停下,为首的一位汉子好似跟象贤工很熟,开口就说道:“贤工老兄,十年不见,哥们可是想死你了啊。”

老人象梅眉头不展,眼前人是曾经与长子厮混过的痞子,属于坏事不管做没做尽,都在做坏事的路上。

象贤工呵呵一笑,此人名叫卢秦,是十年之前做了诸多恶事,被他亲手赶出了星冥帝国境内。同样也是象贤工恻隐之心所为,即便当时象贤工认为自己将此人从帝国捕快的包围中救出,但他也不认为此人是来找自己叙旧的。

因为分别前,为了以防此人再做坏事,象贤工一掌崩碎了此人丹田,使之再也无法使用道力,几乎成为了废人一个。

卢秦目光往里头瞟了瞟,声色大涨道:“哟,咱们的太傅大人也在啊,真是好巧,在这么个巴掌大小的地儿,都能遇到咱们星冥帝国皇帝钦点的太傅大人。”

象梅怀中抱着曾孙,泰然自若道:“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就是不知道你卢秦是来找朋友的,还是来找老朽的。”

找朋友就还有得谈,长子象贤工与其曾经是至交,不过因为他的关系,被硬生生打破。当时的象梅也是没办法,书香门第之内,绝不能出叛逆之子。

若是来找他这个将死之人,象梅便只求这伙人不要害别人的性命,因为当年的捕快拿人,有他的一句话在里头。

作为废人的卢秦安耐住即将爆发的火气,他把手中的大刀往亭子里的石砖上猛地一戳,顿时一阵火光迸射,狠狠道:“当然是都要找,回味一下当年的感情,现在都记忆犹新呐。”

卢秦与身后的一人说道:“恶匠鬼大哥,这俩人一个是星冥帝国的前任太傅,一个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都是你心中的合适人选。而这老太傅的另外两个儿子,一个在疆场混得不错,听说是名勇将,还做了偏殿将军,最小的一个在枢纽院做夫子兼国手,造诣同样不小。”

被卢秦成为恶匠鬼大哥的人物,是一名右眼被一块黑皮布遮掩的汉子,他手持一双流星锤,锤上尖刺且繁多。最重要的,是此人道力在近甲境,比象贤工要高出一境。

那恶匠鬼大哥一手提着一只锤,一手将另一只抗在肩上,笑着说道:“大家伙都别紧张,老子在这儿也等了你们好些时候,今天来只是来取星冥帝国前任太傅,以及我这位卢秦昔日好兄弟象贤工的性命而已,其他人可以滚回星冥帝国了。”

此话一出,象家人的妇女们被吓得呼吸不畅。

那恶匠鬼用锤子指着象梅怀中的孩子说道:“包括那个小孩,也是你们象家香火吧,老子也一并收了。”

象梅站起身来,瞠目瞪着恶匠鬼,老人家将象长山交给了孩子娘亲,但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悍匪,象梅作为前任太傅,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象梅沉声说道:“老朽的命可以随时拿去,但象贤工以及小孩子俩人,希望这位恶匠鬼大哥,能够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恶匠鬼嘿嘿笑道:“这怎么成呢,老子要当着整个清贵城的面儿,在那城墙之上砍下你这位太傅还有兵部尚书大人的首级,才能以诏你们星冥帝国之大能嘛。”

象贤工握紧了手中的厚背刀。

那恶匠鬼瞟了两眼正在喂马的仆人,又继续说道:“怎么说也是太傅大人辞官还乡,还有兵部尚书大人陪同,身边果真有两名还算像样的侍卫。不过就那两个跟老子同境界的侍卫,也不是老子身后花重金请来的地守境道者的对手啊。”

正在喂马的仆人皆是二品以上大人出行的随身侍卫,道力皆在近甲境,是帝国重金培养的高手。

被人识破了的那两名侍卫率先持刀发难,齐齐炸出周身道力,已制造出尘埃混乱,好让象家人趁机逃走。

不过两名侍卫最多也就只能托住一位恶匠鬼花钱请来的地守境高手,其余的绝大部分势力,恶匠鬼这边还没有动用。

恶匠鬼随后一挥流星锤,尘烟被一股力道瞬间震散,眼瞧着象家妇女们手脚并用地攀爬行亭的围栏,想要离开此凶地,但卢秦已经手持大刀绕后了。

象家妇女们伸出围栏的一只脚,被卢秦的大刀给吓得缩了回来,全都向一家之主象贤工靠齐,她们此时心头就一个念头,能多有一点安全感是一点。

卢秦讥笑道:“贤工老兄,你别说我不放这些妇女离开啊,卢兄弟我觉着你们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在一块儿,仅此而已。”

恶匠鬼看着那两名侍卫被斩于刀下,成了亡魂,就有些恼火,他朝象梅说道:“太傅大人,你是国学大师,为何在这样的势力下,还要让别人为你白白送命?难道他们俩没你们值钱?”

恶匠鬼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不屑一顾道:“你太傅的肉多少钱一斤呐,我恶匠鬼全买了!”

象梅眼睁睁地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消逝在眼前,他目光无神,轻言道:“我象梅没能叫他们住手,愧对他们的父母。”

象梅与儿子象贤工轻声说道:“就算是拼死,也不能让他们将我们象家人斩于城墙之上,我象家成了刀下亡魂没关系,就是没有理由给帝国蒙羞。”

象贤工回应道:“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那恶匠鬼跟手底下的人提醒道:“把尸体掩藏好,在没有达到清贵城之前,不能让星冥帝国的人发现蛛丝马迹。”

于是修为平平的两个手下,拖着那两名已经气绝的帝国侍卫的尸体,扔进了行亭后边的荒野里,地上的血迹也用新土遮盖,看不出一丝问题。

就在象贤工打算与恶匠鬼还有卢秦鱼死网破之际,远处行来了三人一猴。

几人都有感应到前方存在打斗的气机波动,所以走在前头的是单璠跟凌元俩人,师兄陈雍庭跟巴大爷则被单璠安排保护师傅的安全,这条道由他二人打头阵。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道者切磋技道,凌元想着在帝国范围内,很少见真正的大仇厮杀。

这种刻意的走近,不看不知道,一看过后,凌元便认出来了行亭之内的太傅老师,以及凌元在读书时,曾有一面之缘的象长山及其母亲张氏。

凌元见到了故人,神色多有放松,他朝庭内脸色有些难堪的太傅作揖道:“学生见过老师。”

但凌元久久没有得到太傅老师的回应,直到他站稳了腰身,才被一名手持流星锤的恶汉问道:“小子,你也是象太傅的学生?”

这不是多此一问么,自己都给老师行礼了。

凌元点头应了一声:“是的,你是何人?”

那手持流星锤的恶汉笑容嘻嘻,越瞧越叫人恶心。

凌元从一开始就觉着气氛不对,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身旁的单璠同样也闻到。

视线环视间,凌元见老师嘴唇轻启,与他做了一个‘走’的口势。

象梅终于开口说话道:“不过就是教你一句诗词而已,也敢自称是我象太傅的门生?老朽好意为之而已,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小子家里头也没有什么钱财,老朽岂能让你拜入门下?”

象梅怒气冲冲道:“快滚吧,老朽看着就闹心。”

腰身挺直的凌元面无表情,内心却觉着自己是不是闯鬼了,老师如何能这般胡说自己?

但平静的脸庞之下,是凌元飞速旋转的思维,老师肯定是遇到了坏人。

这话说得恶匠鬼几人都快相信了,他瞅见象梅朝着凌元轻轻摇头,便想做个顺水人情:“小子,这老先生人好,不想连累你,还不快滚?等着老子用锤子来伺候你?”

象梅如负释重。

一切却是被一声稚童的叫喊声打破。

张氏怀中的象长山不知何故叫喊出声:“殿下救命!”

此话一出,恶匠鬼等人神色为之一怔。

象梅气得给了曾孙一记狠狠的耳光,老人家破口大骂道:“象长山,我逐你出祖祠!从此家谱之上,再也没你象长山这个名字!”

五岁孩童象长山被象梅打得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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