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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遮天。鲤州边境的浩瀚夜色之下,常胜与柳沉二人,在护卫的保护下,铺席而躺。两人各自昂着头,看向头顶的夜空。“平德,这一年来,我有些吃力了。跛人于我而言,便如千丈高山,万尺之河,不可逾越。”常胜声音叹息。整整几日的时间,他和柳沉在鲤州一带,寻找最事宜的步战地点。当然,寻归寻,还需要一枚很大的钩子,将蜀人引过来。那枚钩子,常胜已经有了打算。“平德,蜀人是恨透我的。我杀了太多的蜀将,双手沾血,连着西蜀青凤,也被我逼死。我甚至有预感,下一轮的战事,若是大一些,很可能会是决战了。”“子由的话里,莫不是生了死志?”柳沉皱了皱眉。常胜有些苦涩的闭目,“老师将重任交给了我。但我发现,主公对江山,并未有太多的顾念。且,北渝内的老世家,最近蠢蠢欲动。按着原先,我与主公商量的计划,闹得凶时,会用杀鸡儆猴的手段,作为惩戒。但最近,北渝内的老世家,除了几个忠心无二的,余者都抱成团了。”“固然,他们是想跟着北渝,在打下江山之后,延续家族的富贵千年万年。但若是北渝再大战失利,只怕很多的弊端,都会一下子崩出来。为了安抚,主公先前已经回了内城。”“唯战之罪。”柳沉安慰了句,“子由勿要多虑,下一场你我联手,只需打出风采,便能稳住北渝境内的人心。”“平德,步战之说,确有几分道理。但你也知,步战之地,只能选在窄处,当然,若是有类于沼泽的地方,则是最好。”“子由,鲤州一带并无窄地。”柳沉犹豫了会,一下子目光如炬,“便如我先前所言,不若更变战略,放弃整个鲤州,将决战之地,选在司州。”“司州?”司州,同属内城之州,但和鲤州不同,只要蜀人再攻下司州,那么蜀军便会直逼长阳古都。“确是司州。司州境内,虽然也有诸多平坦之地,但在司州往北,临近纪江一带,却有不少山峦窄道。”“平德,鲤州往北,亦有。”“那不同,先前子由借着开春化冰,发起了一轮奇袭。如此一来,在鲤州境内,蜀人不管如何,都会谨慎无比,不再上当。但若你退到了司州,情况便不同,蜀人会以为胜利在望,兵威深入。”常胜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么,“平德的意思,在退守司州之时,莫不是还要用骄兵计?”“正是。即便西蜀王和跛人都有所防备,但古往今来,骄兵之计确是最好的手段。”常胜点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我先前与你讲过,在恪州蛇道的事情,后来铁刑台查到,徐蜀王是用了一种叫木鸢的东西。退一步讲,到时真把蜀军逼入绝道,还需分出大军,占领各处的犄角山势。”“还有江势。”柳沉补了一句,“虽然蜀人在纪江,不可能会出现水师,但不管如何,蜀人久习水战,江势不得不防。子由莫忘,司州已经是临江州了。”“晓得。”常胜呼出一口气,神色间变得温和,仿佛又回到了那年读书的年纪。“平德也该猜出来了。”柳沉叹气,“猜出了一些。若无猜错……子由是想成为钩子,将蜀人钩过来。”“不仅如此。”常胜仰面朝天,“我终究是担心跛人的,除了我这枚钩子,还会有另一枚。”柳沉笑了笑,“子由之计,早已名扬天下。”“拙计尔,不过屡败屡战。”“子由的心性,万中无一。”常胜没有倨傲,跟着笑了笑,“便是如此,等过个几日,你我去了司州,探清情况之后,便着手准备。主公那边,我会说服他的。”“子由……不怕我将计划泄出?”“不会。”常胜认真摇头,“我常子由再不济,还是有识人之术的。”柳沉面色动容。“子由,你我这一轮秉烛夜谈,不若同饮一盏酒,如何?”“正和我意。”晚风中,常胜起了身,对着面前的柳沉谦逊长揖。……“主公,这便要走了?”在楚州的郡守府外,陈鹊压着声音。声音里分明带着不舍。“确是,离开前线的日子已经不短,还需回成都一趟。总而言之,不便再逗留下去。陈先生,西蜀这些年劳烦你了。”毫不夸张地说,因为有陈鹊的加入,不管是随军的军医,或是打仗的救伤药,陈鹊都有不小的贡献。据说先前的成都,已经有不少的天下医者,闻名而来,也使得成都境内,杏林的传承极为昌盛。当然,以往在和陈鹊的私谈中,徐牧也加入了一些后世的见解,譬如麻沸散一类。只可惜,这一二年陈鹊都忙于医事,并没有时间闲下来,付诸试验。麻沸散的理念,真要成功的话,前线不少重伤的西蜀士卒,说不得能活下来。要知道,在古时中箭受伤,处理是极为痛苦的,毕竟这天下间,可没有第二个像司虎那样的妖孽,拔箭跟玩儿一样。历史的车轮,有时候少了一个人,便会有某种东西断层了。“陈先生……麻沸散的事情,还请留意一番。凡事无需再亲力亲为,注意身子要紧。”“主公放心,我记着了。不过主公所提,饮了麻沸散再割肉刮毒,有些骇人听闻,我需再深思。”徐牧拱手,“先生之贤,堪比古今,吾徐牧静候佳音。”陈鹊也急忙拱手。“主公一路平安。”“主公一路平安!!”在附近的士卒,还有不少的医家徒子,都纷纷跟着拱手相送。……无人发现,在郡守府屋内的病榻上,原本仰躺不动的于文,便在此时眼睛跳了一下,右手五指挣扎而动,似要握拳,跟着外头的人一起拜送。但终归,还是没有成功。虚握的手,也一下子松了开来。唯有那双跳动的眼睛,坚持了好一会,才重新沉沉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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