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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仲春都已过了一半了,日子即将步入三月。
再有几天,便是春祭了。
清明节,又叫三月节,是踏青祭祖的日子。
祭祀,&nbp;&nbp;与古人来说,从来都不是小事。这不,离着还有些日子,便已经有人家开始准备了。
百姓家要忙着迎接祭祖之日,国朝则要祭祀社稷。
所谓社稷,司农之神。
皇帝想要大治天下,最不能忽略的,就是农耕了。
今年的暖春来的有些晚,&nbp;&nbp;春耕的时节自然也就延后了许多。不过随着天气的和暖,春耕也提上了日程。
每年的春天,皇帝都会在京郊举行春耕大典,这也是大乾一年一度的盛况。
户部,将春耕大典的日子,定在了二月二十九这天。
算算日子,也就还剩不到两天的时间,贾瑛又要忙碌起来了,皇帝出行,自然不能轻视。
这日贾瑛巡查五城兵马司,东南西北已过,只剩中城,因离着兵部衙门较近,遂将其安排在了回衙之前。
才到了门口,早有守门衙役远远瞅见,&nbp;&nbp;往里报去,才一转身,便与几个从衙门里出来的衙役撞了个满怀。
十来个差役,&nbp;&nbp;有正丁,&nbp;&nbp;有城管队的,正骂骂咧咧,全副披挂,拿着兵刃往外走,自也没注意到门子。
“虎子着急忙慌的做什么,也不看人。”
门子站稳身形,赶忙提醒诸人道:“大人来了,还不列班站好。”
众人抬眼便看到骑马而来的贾瑛,急忙分列两侧,规规矩矩的迎贾瑛进衙。
翻身下马的贾瑛,脚步在门前停了下来,问道:“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其中一人堆着笑脸回道:“回大人,绣衣卫的那帮人,又出来闹事,咱们城管的弟兄挨了欺负,弟兄们正准备支援去呢。”
自打贾瑛搞出一个城管大队之后,绣衣卫那边,就少了一份进项,&nbp;&nbp;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凭抄家的事不常有,即便是运气好碰上一次,&nbp;&nbp;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捞到好处的。似他们这些派来巡街的绣衣校尉,都是在司衙内不得势的,全指着平日里的孝敬创收呢。
凭什么户部宛大两县都能分润好处,独把他们绣衣卫撇开?往前儿这京城,从来都是绣衣卫的天下,兵马司和巡防营只等当弟弟,宛大两县的捕快连跟班儿都不配。摆明了合起伙来针对他们,这般落差,是个爷们儿就咽不下这口气,更别提颐指气使惯了的绣衣卫了。
上元之前,倒也还算克制,自打进入二月一来,双方的摩擦就变得多了起来,京中的百姓经常会看到,三方在大街上大打出手,甚至招来了巡城御史的弹劾。
不过嘉德似乎乐见此事,并未太过在意。
也不知是因为窦章太过无能,还是怎地,他治下的绣衣卫,过分的低调。若是换了往常,京中的衙门,哪个敢随意招惹他们,躲还来不及呢。
杨佑似乎和绣衣卫的愁怨不小,贾瑛之所以愿意陪着杨佑这么乱来,也是因为他猜到了嘉德的心思,才干有恃无恐。
窦章这个指挥使看上去有些不合格,估计是要被换掉的。
“别丢了咱们兵马司的威风。”贾瑛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迈步往衙门内走去。
一众兵马司衙役面色一喜,上面有人顶着,他们还怕什么,左右也没人会与他们这些喽啰为难,当下便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往闹事的地方跑去,一个个面色狰狞冷笑,似乎已经看到了绣衣卫被他们围攻后的惨状。
还未至衙门大堂,贾瑛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鬼祟的人影,倒像是有意躲着他。
他是练武之人,又历经战阵,目不斜视之下,对四周的感知也比常人灵觉。
而且,那人影似乎有些熟悉,明显奔着后门而去。
贾瑛堂堂兵马司提督,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做大声呼喝之状,只是向一旁的喜儿使了一个眼色。
喜儿意会,向身后的两名亲随打了一个手势,三人绕道后门外堵人去了。
廖文斌从大堂内迎了出来,见喜儿三人不知为何突然离去,但他也不好多问,只将贾瑛迎进大堂。
“大人稍待,车吏目片刻就到。”廖文斌亲自端来一杯热茶,向贾瑛说道。
“不忙事,近日中城这边可还安稳?都忙些什么事啊?”贾瑛没在意车贞之事,而是随口问道。
作为兵马司提督,他定下了兵马司日后发展的基调之后,便很少再过问,一来,兵马司处理的都是些琐事,他也懒得费心,当官儿嘛,就得学会给自己清闲。二来,也算是考校,强压之下是看不出一个人的忠奸的,兵马司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也向看看,他不在的情况下,会是个什么样子,若阳奉阴违,少不得又得换个人来。
当一切习惯成了自然,他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回大人的话,有大人虎威镇着,自不敢有宵小犯禁,一切都算安稳。昨儿个巡街的差役带回来一些个放利钱的,下官正着人审问。”廖文斌回道。
“嗯。”贾瑛点了点头。
这时,车贞抱着一摞账册走了进来。
廖文斌说道:“大人,这是最近各司报上来的账目,请大人过目。”
车贞轻轻将账册放下,一边将账目的大致情况分说了一遍。
贾瑛随手翻了几页,便不再多看,而是与两人闲聊起来。
车贞手底下的书吏,大多是他的人,真要有什么,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正说话间,喜儿迈步而入,行至贾瑛旁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贾瑛眉头微蹙,转而又舒缓开来,摆了摆手,喜儿转身到大堂之外候班。
虽然贾瑛蹙眉仅是一瞬,可惯于察言观色的廖文斌还是注意到了,心下不知是好是坏。
却听贾瑛话音响起:“昨儿抓的那些犯人,都在司衙大牢内吗?”
听到此问,廖文斌心中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脚刚有人来向他求情,他也应下了,后脚贾瑛便进门,问及到了此事,虽说贾瑛在五城兵马司的威严日盛,众指挥无人不服,可到底相处时日尚短,对于贾瑛的做派脾性,一时还拿捏不透。
不过廖文斌也没太过担忧,毕竟此事也算与贾瑛本人有关,他这个做属下的,不过是为上官分忧,却不是谋私。
“回大人的话,此刻都在大牢之内押着呢。”
“刚才有客人?”贾瑛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廖文斌心道一声果然,老老实实回道:“是。”
贾瑛不说话,等着对方的解释。
廖文斌向一旁的车贞使了个颜色,车贞意会,随即便退了下去。
等到大堂中只剩两人时,廖文斌才说道:“今早下官刚刚上衙不久,便有人拿着荣府的门贴来拜,下官想既是大人府上的,便请了进来。”
“他找你何事?”
廖文斌如实答道:“想要保下两人,便是昨日带回来的其中二人,下官应下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佥放人,大人便到了。”
“为何安排他从后门离开?”
廖文斌苦笑一声道:“大人,要说这京中各司衙门主官,谁家还没有个亲眷,总难免会牵涉到本司事务找上门来的。若只是些许小事,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权当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也不会把事情推到上官那里。只是大人府上门下之人,毕竟是私下来找,若撞上了难免彼此尴尬,若叫那些碎嘴的传了出去,也有碍大人官声,是以才安排他自后门离开。”
说着,又加了一句道:“这也都是京中个衙门不成文的惯例了,大家都是这么来的,尤其是咱们兵马司,权卑事杂,这京中又多了是达官贵人,总不好不给情面的。”
事实上,他原本也是做此想,为了就是巴结一下贾瑛而已,还真没什么别的心思。
只是,如今看来,他这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人情世故,贾瑛倒也理解。
“他与你怎么说的?”
“只说那二人与荣府有旧,请下官讨个情面,别的也没细说,下官也不多问。”
只见廖文斌又从袖口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到贾瑛旁边的桌上,腆笑道:“说是请茶吃的,下官也就收下了。”
二百两,不算少了,廖文斌一年的俸禄都没这么多。
见贾瑛沉默不言,廖文斌内心忐忑起来,这位主儿的性子,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银票你收起来吧,既然是别人送的,到嘴的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廖文斌却不敢伸手取回银票。
“把大牢都腾出来,该解送刑部的就解送刑部,该放的就放,那两人留下来。”
“另外,本官借你的大牢一用。”
廖文斌不敢多言,只说道:“下官这就去办。”
“银票收起来。”
这算是封口费?廖文斌又哪能拒绝。
中城兵马司。
大牢。
戴良听着大牢深处传来的阵阵惨叫声,身体抖得像筛糠一般。
他未曾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贾瑛,虽然有些心虚,可一开始也并未如何害怕。
贾瑛是五城兵马司的主事官,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兵马司与贾家的后花园差不多。身为贾府有头面的奴才,他来找兵马司的人办事,自然顺当无比,且衙门里的规矩他也清楚,这种小事,既然找到了下面人的头上,通常是不会捅到上官那里去的。
他们这些下人,平日里也都是这么来的。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狗仗人势。
嗯,难听是难听了点,可道理不差。
非是一家如此,家家奴才都差不多一个尿性。
虽然心存侥幸,可当喜儿带着人出现在他面前之事,心底的侥幸荡然无存。
不过他还是安慰自己道,他毕竟是荣府有头面的管事,即便是二爷不喜,想来就算发现了,无非也就训斥一顿。
就像政老爷、赦老爷那样,即便东府最是乖戾的珍大爷,也是要给他们这管事一些体面的。
就算是素来泼辣的琏二奶奶,最多了也就罚几个月钱,挨几句训斥。
不想他连贾瑛的面都没见到,直接就被待到了这暗无天日,潮湿发霉的大牢里来了。
然后,然后喜儿带着几个差役走了进去,惨叫声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
瑛二爷这是何意?
不想放过他吗?可他做的事儿,也不算什么啊!
家奴为何与别的下人不同?不就是能沾主子的光儿,分润一份主子的体面吗?
狐假虎威知不知道。
怎么到他这儿就不行了?
惨叫声终于停了下来,喜儿手中拿着一份供状走了出来,路过戴良所在牢房之时,戴良像是想要拼命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爬到栏杆前,向喜儿说道:“喜儿,二爷为何不见我?”
喜儿冷冷看了一眼,却不答话。
“喜儿,喜儿,你跟二爷说,就说戴良知错了成不?”
“唉,喜儿,别走啊!喜儿”
“呸,什么玩意儿!不一样是奴才的命!”
正当戴良惶惶不安,在牢房内来回踱步之时,廊道上脚步声传来。
戴良急忙回头。
“二爷!”
噗通。
“二爷,奴才知道错了,您饶奴才一回吧。”戴良一边磕着头,嘴里一边喊着求饶道。
贾瑛看着磕头求饶的戴良,心中渐起冷意。
早听说贾家的奴才,比主子还来的精明,知算计,会借势,家底子更是比等闲的官老爷还有殷实。
贾瑛觉得这也没什么,奴才精明些不打紧,捞些银子也不打紧。
奴才也是人,是人就有死心,有贪心。就算换上一批来,就能保证没问题?
所以,只要不是什么大事,贾瑛不想撕破几代人维系下来的情面。
上次有奴才私自盗卖园中之物时,他就忍了下来。
当时的地位不够是一回事,主要还是不想越俎代庖,东府的人做西府的主,落了贾政和王夫人的脸面。
可今儿就不同了,这是祸害到他的地盘来了。
既然要借他的势,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我记得你是管仓里的管事,叫戴良对吧?”贾瑛冰冷的声音响起。
“正是奴才。”戴良一边做痛哭流涕悔改之状,一边说道。
“五万多两银子,你一个管事,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贾瑛看到供状之后,还真是吓了一跳,以为是凤姐瞒了他,继续干着这耗损阴德的买卖。
事实上,此刻他依旧有此怀疑,毕竟那两个放利的青皮只知道银子是贾府中出来的,和他们交接的是戴良,至于戴良后面还有什么人,他们也不敢多打听。
一个管事儿的奴才,攒下一些家当,倒无可厚非。
养只猫啊狗啊的,时间久了都有感情,更别说是人了,还是几代相处下来的。
贾家人对奴才的良善大概也就是由此而来的吧。
奴才们能攒一份家当,也是好事,若是遇着有出息的,还能提携拉扯一把。
不仅是贾政这么做,贾瑛同样如此。
族学里的学子,有不少就是家奴出身,因为贾瑛改了族学的规矩,这才能落得这等好事。
世间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阴德长盛之家必六余庆。
这也是贾瑛心中的真实想法。
可家当归家当,这五万两银子,可都是闲钱啊。
府里主子们的私房钱,怕是都没这么多。
“二爷,不是奴才一人的,是我们几个管事凑起来的闲钱,想着能得些利钱,这才放了出来。”戴良回道。
“二爷,奴才知错了,不该打着府里的名号胡作非为,求二爷饶上一回吧。”
“你现在倒知道怕了?”贾瑛冷哼一声道:“都是哪几个管事儿?各自拿了多少本钱出来?你来兵马司又是谁的主意?还有,怎么跑到中城放钱来了?”
“你一一仔细交代清楚了,若有半分不实,本官便定你一个以奴欺主的罪,便是打死你,也无人能说半句不对。”
戴良哪里敢说,只怕真说下去,他这小命儿就彻底完了。
当下也只能撒泼耍赖皮子,一个劲儿的求饶卖惨,只希望几代人的主仆情分,能起个作用,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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