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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一骑快马驶入京城,守城士兵远远看了一眼对方举在手中的牙牌,便急忙放行。
“这又是哪家的?”城门官儿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边剔牙,一边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向小兵问道。
“是傅澄清坊那位府上的牙牌。”小兵回道。
澄清坊?
城门官回忆着京城里三品以上大员的宅邸所在坊区,点了点头。
澄清坊,那就是傅阁老的府邸了。
“这是第几拨了?”
小兵想了想回道:“今日是第三拨儿了,&nbp;&nbp;算上昨天的第七拨儿,都是打南面来。”
顿了顿,又好奇问道:“头儿,是不是南边儿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城门官儿同样若有所思,瞥了一眼小兵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nbp;&nbp;你一个守城门的,操心那些个做什么,&nbp;&nbp;去,&nbp;&nbp;站岗去!”
“唉,头儿,该换岗了不是,这天儿怪热的哈。”小兵腆笑着说道。
城门官儿闻言,抬头看了看日头,嘟囔道:“这个老吴头儿,指定又在哪儿吃酒忘了时辰,回头扣掉他今儿的抽头,给你们补上。”
说罢,又向小兵吩咐道:“把爷的驴给牵来。”
小兵闻言,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一边儿,牵来一头黑灰相间的毛驴,嘴里问道:“头儿,您这是打哪儿去?”
“守好你的城门,别瞎打听,&nbp;&nbp;爷今儿约了李总管喝茶,&nbp;&nbp;可不能迟到了。”
说罢,便骑着毛驴潇洒而去。
“李总管?”
小兵低头想了半天,&nbp;&nbp;露出恍然之色,应该是他们头上那位的府上的总管,不愧是头儿,到王府都跟回自家一样。
眼红贾瑛能带着红颜知己们四处游赏的杨佑,最终还是没能如愿离京,任凭他在驾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换来的是嘉德冰冷的一句话。
“回府禁足一个月!”
在府中心生郁气的杨佑,只能招来了往日跟在身边的一众纨绔,整日饮乐,打发时光。
前天,李小保没来,昨天依旧不见人影。
杨佑打发人去李府询问,原来是李恩第的浙江老家出了大事。
只是李小保也没有具体说什么事,杨佑这才吩咐人打听,不过也都是些零碎的消息,官方邸报还未传入京城,不过还是打听到了一些传闻,&nbp;&nbp;浙江乱了。
又想起贾瑛这厮就在江南,&nbp;&nbp;还真是他走哪儿,哪儿就不太平。
同时也有些羡慕,这等大事儿,他三爷居然错过了。
怎么突然觉得,这亲王爵位不香了呢?
好奇之下,杨佑便让人时刻注意着江南的情况,并随时向他汇报。
这才又了城门官儿,约了王府管事喝茶的事情。
随着日子又过去了一天,浙江的传闻已经愈发清晰了,朝中大员,但凡与江南有瓜葛的,都接到了南方的来信。
只是这一消息,似乎仅限在朝中百官之间流传,在浙江布政司或是南京方面的奏章,还没有抵京之前,无一人将此事拿到朝堂上议论。
皇宫之中,更像是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一般。
当然,也只有那些天真的人,才会认为,当今圣天子会对此事一无所知。
杨佑听了府里管事的汇报之后,一阵长吁短叹,同时也不禁为李小保担心起来。
李家的事情,杨佑不关心,可身为朋友,他还是很合格的,可惜他如今还在禁足期间,不能出府。
“去一趟李府,把小保给爷请来。”
澄清坊,傅府。
严华松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直等到傅东莱将信笺看完,才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开口问道:“阁老,如何了?”
这已经是南方的第二次来信了。
傅东莱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严华松,嘴里说道:“叛匪已经攻下了松江、嘉兴二府,杭州、湖州、苏州也出现了叛匪大军。”
“林如海与贾瑛,连同南京兵部侍郎吕法宪已经派出大军征剿了。”
严华松看着信笺上的内容,面带忧色道:“未曾想这些贼人如此势大,仅仅数日时间,就有两府陷落。”
“居然还有倭寇?”
严华松轻轻放下手中的信笺,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阁老,这个代价,是不是有点大了?”
傅东莱沉默不语,目光深沉,心里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严华松只问了一句之后,也不再开口,而是静静的等待。
良久之后,方才听傅东莱长叹一声道:“唉,人力有穷时。”
“便是老夫,也未曾料到,会有如今的局面。”
他明白皇帝有一种渴望充盈国库的执念,所以,对于改稻为桑这项政令的本身,他是不反对的,所以当日,他才会以此同李恩第做了一个默契的交易。
可他明白人心。
他的目标不是李恩第主持的桑改之政,而是李党。
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有几人能够保持清醒呢?一但李党内部,因为利益分配的原因,自乱阵脚,那他们距离覆亡也就不远了。
他也明白,与李恩第联手,压着冯恒石等人,定然会放纵了下面的那些地方官员,这样的结果,必然会引发地方的动荡。
傅东莱甚至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在他看来,最多是福建一省会闹出一些民乱来,等到惊动朝廷,不得不收拾的时候,他会将那些江南官员,包括那些在背后鼓噪的世家大族,一网打尽,以平息民愤。
然而,事实却偏离了他的预料。
明明是福建在闹民乱,最后发生大规模死伤混乱的,居然会试浙江,而且,首当其冲的居然是嘉兴府。
嘉兴城已经破了,覆巢之下,嘉兴的李家,自然也不服存在,偌大的李家宅院儿,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据说,就连李家的祖坟,都被那些匪盗扒了,李恩第的父母尸骸,被叛匪们挖了出来,拖到太阳下曝晒。
谁能想到,堂堂大乾首辅,连自己父母的尸骨都保护不了。
傅东莱不知道李恩第此时作何感想,只是他,已经没有了当初,对局势把控的自信了。
“不过这样也好!”
傅东莱忽然说道:“按照原本的计划,第一个被哪来开刀的,是福建的地方官员和大族,如今浙江出了这么大的事,倒省去了老夫许多麻烦。”
严华松担心道:“阁老就不怕局面失控,引得江南半壁江山震动吗?”
傅东莱冷笑一声道:“区区几个叛匪,还想翻天不成?正好,老夫早有心思整治海疆颓政了。”
“想我大乾,自太祖年间,一直到宣隆初年,海贸之利,是何等盛况,大乾一年中有半数的财税,便是来自海贸。”
“可你再看如今呢?”
“区区几个海盗,就能逼着朝廷,停了运转多年的海贸。江南的水师,已经烂到家了,与地方大族勾结,私自下海贸易,与朝廷争夺海贸的利税,此事,老夫早有心思出手整治了。”
大乾之所以禁海,是因为海贸已经不能再向宣隆初年那般,继续为大乾带来大量的国库税收了,甚至,为了肃靖近海匪盗,朝廷不得不支出大量的军费,用以装备水师。
可地方的大族就像是附骨之疽一般,私下贿赂买通水师官兵,甚至扶持自家子弟担任水师将官,走私猖獗,朝廷掏银子组建的水师,却成为了他们私家护卫。
如此一来,朝廷在海贸中得不到想要的利益,自然就慢慢放弃了海上贸易,甚至禁海。
“你去信给贾瑛,让他先不要急着回京了,安心在江南剿匪,再过几日,老夫会向陛下奏请,正式任命他为浙江、福建水师提督的。”
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严华松点头应下。
皇宫,华盖殿。
戴权正向嘉德汇报着浙江的局势。
听完戴权的回报,嘉德沉默一阵,方才开口问道:“朝中百官都是什么反应?”
戴权回道:“从昨日到今天,已经有六拨从江南来得信使了,分别去了李阁老府上,还有刑部侍郎府、督察院刘御史府、安国侯府、硕阳郡主府、还有礼部右侍郎府。方才探子回报,不久之前,又有一个信使去了澄清坊傅府。”
“兵部尚书严大人,今日去了傅府。刑部侍郎、刘御史、安国子昨天收到信后都去了李府,不过,李阁老并未见他们。礼部右侍郎去拜访了冯尚书,没有待多久,似乎是负气离开的。”
嘉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绣衣卫上奏的私产火药一事,还有军器局火枪外流之事,可有眉目?”
“目前还未有新的奏报。”戴权回道。
“你的人呢?”
戴权略做停顿,说道:“那批火药并非出自一家之手,沈千户猜测的私炮坊应该是却有其事,但目前奴才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倒是”
“倒是什么?”
“倒是西山煤矿那边,贾大人因为需要挖矿,所以走了御马监的路子,从军器局调出了一批火药”
嘉德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贾瑛用自己矿上的火药,去杀自己?这么做为什么?”
戴权回道:“不一定是贾大人,但奴才已经找军器局的大匠确认过了,那批火药确实是两种沉色,其中一部分,也可以确定是军器局拨给西山煤矿的。”
“继续查。”嘉德蹙眉道:“火枪呢?”
“军器局的一名副使,人已经控制住了,如今正关在绣衣卫大牢内,正审着呢。”
嘉德点点头,不再说话。
肃忠亲王府。
“小保,你父亲什么反应?”杨佑从李小保这里听到了事情的详细,好奇问道。
李小保摇了摇头道:“父亲这两日谁都不见,也不准我出府,若非是爷派人来请,怕是我还出不了门呢。”
“你呢,爷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担心呢?还有你们老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
李小保讷讷道:“我该有什么反应?”
“从小至今,我都未曾回过一次嘉兴,每次老家有人来,父亲也都是让府里的管事接待,还不让我与他们接触。”
只听李小保继续说道:“爷你不知道,我父亲是独子,祖父祖母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听老管家说,当年他还陪着父亲一起乞讨过呢,混过赌坊,串过街面,也不见那些亲族接济一二。
只是随着后来父亲做了官儿,他们才凑了上来,父亲与他们并没有太深的感情的。唯独就是那些叛匪掘了我家坟茔,我本想代父亲回一趟嘉兴,只是父亲不让我掺和。”
啧啧。
杨佑暗自称奇,这位首辅大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爷虽不喜欢官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可爷还是能看明白的,你父亲这次,怕是要难过了,你有想过今后吗?”
李小保摇了摇头,笑道:“大概是因为父亲吃了太多的苦的缘故吧,从小他就十分宠溺我,从来不逼着我做不想做的事。一直到现在,我都只是一个纨绔,抛开首辅公子的名头,我什么都不是,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杨佑听罢,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与李小保其实都差不多,都不喜欢经济仕途那一套,也不爱读书,他们的家世出身,让他们半生无忧无虑。
与李小保相比,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出身自皇家,只要大乾还在,这份富贵就能一直存续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李小保都是他年少时的好友,别人怎么看李小保他不管,只是在他心中,是真的把李小保当做朋友的。贾瑛是新朋友,李小保是老朋友。
杨佑伸出大手,拍了拍李小保的肩膀道:“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爷都会站在你这边。”
贾瑛平日里总觉的杨佑脑子缺根弦儿,行事与旁人不同,但不代表杨佑没脑子。
他虽然放浪纨绔,可朝中的局势,大概还是能看懂一些的。
李家如今的局面,与当初徐家的何其相似。
他如今算是明白,贾瑛为何会不遗余力去帮徐老二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五月份,田里的水稻已经被沉重的稻穗压弯了腰,最多再有一月时间,就是收割第一季庄稼的时节了。
可江南的匪乱仍在继续,如果再六月下旬之前,还不能平定匪乱的话,今年大乾就要因欠收而缺粮了。
当日,封山马场还是被攻破了,等贾瑛带人赶到之时,马场里的战马已经被李进忠屠杀了大半,一万匹战马,当然不是一刀子一刀子去砍,而是用毒药。
好在最后关头,贾瑛派出的前锋大军赶到,与封山千户所官兵合力急退了叛匪,救下来三千余匹战马。
苏杭之地的河道被染成了血水,曝晒在荒野的尸体,随处可见,有叛匪的,也有官兵的,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
等贾瑛带着大军在湖州立稳脚跟之时,杭州已经陷落了大半,叛匪已经向着衢州进发,意图将战火燃遍整个浙江。
近来福建也很不太平,听说浙江这边有人举事,有不少失去土地的流民看着锄头铁锹杀官响应,可惜没能成事,举事的大旗才刚刚飘起,就被官兵弹压了下来。
也不知贾雨村与福建的世家大族达成了什么协议,福建都司对于贾雨村无比的配合。
贾瑛算是见识了雨村的何为“才干优长”,一人反,全村连坐,一村反,首纠里长之过。
可一说,福建的“太平”,是用人头堆起来的,妇孺老幼都不能放过,谁知道幼童长大后,会不会下海为盗,继续骚扰海疆。
“报!”
大帐之中,正看着福建传来的邸报的贾瑛,抬起了头。
“何事?”
“大人,英武卫在石塘湾败了,三千人马,只撤回来一半不到。”
“魏东平人呢?”贾瑛沉声问道。
“魏指挥负伤,已经带着余部退守新市镇。”
贾瑛从太师椅上占了起来:“取我披挂来。”
在喜儿的服侍下,穿好甲胄后,贾瑛迈步走出军帐,向守在一旁的贾砡道:“去通知章指挥使,大军赶往新市镇。”
说完之后,贾瑛带着一队亲兵率先往新市而去。
贾瑛将大军分做了两路,一路是杨大勇率领的虎贲右卫三千多人,由封山南下,向衢州进发,配合从江西都司赶来的大军,前后夹击南下攻打衢州的叛匪。
另一路由贾瑛亲自率领英武卫和天策卫,由封山西进,一面阻断从嘉兴南下的叛匪,一面解杭州之围。
事实上,叛军在陆地上的战力并不强,他们之中许多人,甚至连一副像样的皮甲都没有。
而且叛军内部组织混乱,山头林立,攻下两府半之地后,后期根本无法集中优势兵力与官兵对抗。
七千多人,为了杭州五天,愣是连杭州的城头都没登上。
浙江之所以局势糜烂,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浙江都司的无能,统调指挥不利,各地卫所分散,被叛匪打了一个出其不意,等到杭州府被围之后,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各地卫所只能各自为战。
等贾瑛的大军赶到之后,收拢各地卫所的溃兵,又派出哨骑联络未曾沦陷的县域官兵,将浙江都司麾下的卫所兵马统一调度起来之后,叛匪只能步步败退。
这场仗看上去似乎太过轻松了些,可事实就是如此。
就拿围攻杭州城的叛匪大军来说,七千人马,是由三伙大的匪盗,联合一些小的匪盗团体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
还没等贾瑛率领着天策卫赶到之时,已经有有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面对这样的叛匪,魏东平居然会败,贾瑛倒是好奇,大败他的是九大盗中的哪一支。
在去往新市镇的途中,天空下气了细密的小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新市镇如今已经由一座村镇变成了军营,镇上的百姓已经先一步逃往了湖州。
距离了新市镇不过十几里之外的荒野,贾瑛带着数百亲卫正驱马疾驰,杭州之围已解,章泽的天策军被贾瑛甩在了后面,不过看眼下的天气状况,天策卫恐怕无法继续行军了。
火药一但受潮,官兵手中的火枪,就成了烧火棍子。
“大人,前方有叛匪哨骑出没。”
正急行间,有斥候探马来报。
“多少人?”
“一队五十多人,一共两队相距不远,手持长刀,看上去像是倭寇。”
看来魏东平是遇上我倭寇了。
“距离新市镇还有多远?”
“十六里地。”
十六里地,居然还没被英武卫的斥候发现,这个魏东平是干什么吃的。
贾瑛沉默片刻后,法令道:“把所有的哨骑都撒出去,看看他们后面有没有叛匪主力,再派人去通知魏东平,让他带人来接应。”
说罢,又转身向身后的亲卫道:“其他人,跟本官去灭了这队倭寇探子!”
相比大乾近海的本土盗匪,这伙儿上岸的倭寇显然更像是正规的军队,居然配备了成建制的火器营,而且战力也非寻常匪盗可比,不少卫所官兵就是被他们所灭,不过人数不多,堪堪超过一千。
“报,大人,倭寇发现了我们,正合兵一处,向我军杀来。”
贾瑛闻言,神色一愣。
如今天上下着小雨,火枪根本打不出子药,如今他身后跟着近四百人的亲卫,而眼前的这伙儿倭寇哨骑两队加起来不过一百余人,发现了他们不逃跑,居然敢发起进攻?
小个子的脑回路这么奇葩吗?
“大人,我派人护送您先行离开,我带人留下来迎敌。”身侧的贾砡说道。
贾瑛闻言,转头训斥道:“你是主帅还是本官是主帅?岂有将军抛下士兵不战而逃的道理?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说着拔出了腰间的武器,长刀一举,高声道:“弟兄们,随本官杀光这群倭奴,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朝威严!杀!”
“杀!”
战马冲刺,未行多远,视线透过空中细密的雨束,便看到了一群穿着花花绿绿奇形怪状铠甲的倭奴,骑着低矮的战马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勇士たち(呦斯达叽),シューズ(突撃)!”
疾驰的战马上,贾瑛刀锋向前一指。
“杀!”
一如贾瑛印象中的那般,一群身高不足一米五的矮措,举着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武士刀,骑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高的矮脚马,还有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铠甲,藤甲、皮甲、竹束,应有尽有。
只有一点让贾瑛都觉得佩服,兵力明显的劣势之下,居然士气不减反增。
“杀!”
“杀しね(系内)!”
两股洪流对撞,贾瑛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身,一手从腰间抄起一把轻弩,抬手射死一人,另一只手中的长刀挡住了迎面横劈而来的武士刀。
“当!”
随即身形向后一趟,身形擦着武士刀的下方而过,反手一个刀花,长刀利刃划过了对方的脖颈,鲜血喷洒而出。
调转码头的贾瑛,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刀,刀刃之上已经留下一个浅浅的豁口。
贾瑛手中的刀,不是上次那把皇帝的御赐佩刀,而是从南京军器局领到的普通战刀,不得不说对上倭寇的武士刀,还是有着不小的劣势的。
长度只是其一,关键是硬度和韧度不够。
不是说大乾的锻铁技术就要比倭寇的差,而是不同兵种配置的武器是不一样的。
像边军使用的厚背长刀,匈奴人手中寻常的弯刀根本无法与其硬碰,原因就在于装备给边军的武器,是大乾最精良的,相反,地方卫所官兵手中的长刀,无论是材质还是工艺,都低劣了不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眼下的锻造和冶铁工艺,打造一把好刀,成本实在太高了,不是所有的大乾士兵都能装备的起的。
他手中的刀都是如此,更别说麾下士兵手里的兵刃了。
大乾的军户参军,是需要自备武器的,可军户能有多少银子,二两银子打造出来的刀,和二十两银子打造出来的能一样吗?
其实大乾军中的武器,成分也是十分繁杂的,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主要就是来自于军户。
随着手刃的敌人越来越多,更让贾瑛感到惊心的是,这些倭寇的刀法都不一般。
或许是知道他们自己身材矮小,体力上面天然的吃亏,所以这些倭寇从来不与乾军对刀,而是寻找时机,一刀毙命。
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随着贾瑛一刀掀翻了一名倭寇,救下了一名贾家的族人,这场战役最终以十多名倭寇狼狈而逃,宣告结束。
“别追了!”
贾瑛喊住了准备带人追击的贾砡。
贾砡倒不愧是武举出身,一杆长枪使的出神入化,还有一膀子孔武之力,虽说战阵的经验缺乏了些,不过他带来的四家子弟中,贾砡是杀敌最多的一个了。
“清点伤亡,带上受伤的袍泽,即刻赶往新市镇。”
这时,喜儿拿着一把倭刀走了过来,说道:“二爷,倭寇的刀比咱们的好。”
贾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吩咐下去,把所有的倭刀全都带走,不能留给敌人。”
刀是武士的命,想这些流浪在外的倭寇,一但丢失了自己的佩刀,想要再打造一把可不容易。
一站下来,贾瑛身边的亲卫伤亡高达三分之一,江南卫所的军备着实是松弛了些。
进入浙江以来,贾瑛亲自上阵的次数只有两回,一次是封山之战,这里是第二次,而他带来的四家子弟,已经没了七个。
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四家的子弟也渐渐成熟了许多,害怕是一定的,但一入军营,便没有了退路,做逃兵,同样是一个死。
顾不得为袍泽伤感,一行人继续赶路,在距离新市镇数里之外时,魏东平亲自带着人马前来接应,双方汇合。
“大人,末将失职,让大人”
贾瑛一抬手,打断了魏东平的话,催动马蹄道:“回营再说。”
新市镇,英武卫大营,辕门口。
贾瑛向一旁的魏东平吩咐道:“把斥候都派出去,那伙儿倭寇,应该离着我们不远,命令哨兵,提高警惕,警防袭营。”
“是!”魏东平向身后的一名属下吩咐了几句,方才转身追着贾瑛的步伐,向大帐中走去。
只是他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先是大军兵败石塘湾,这次敌人都摸到家门口了,他都没发现,还偏偏被贾瑛碰了个正着,接下来,也不知对方会不会那自己开刀。
军帐之内,贾瑛揭下了身上的雨披,转身向跟了进来的魏东平问道:“说说吧,怎么败的?”
听到贾瑛询问战败一事,魏东平心道一声:“果然逃不过去。”
不过贾瑛既然没有上来就拿他作伐,说明此事还有缓。
随即开口道:“大人,是末将轻敌了,一路从封山打到石塘湾,沿途叛匪均不是英武卫的对手,一触即溃,仗打的太顺了,没想到中了那伙儿倭寇的埋伏,他们还有火器,弟兄们被打的猝不及防。”
“还有那伙儿倭寇也不简单,比起那些泥腿子叛匪要厉害多了,实在是吃了大义的亏。”
贾瑛冷哼一声道:“本官看,不止是大义吧!”
“魏东平,你哪一年入伍的?”
魏东平回道:“宣隆四十八年入伍的,到现在,得有十八年了。”
“十八年!”
“一个十八年的老将,战场之中居然不知道放出哨骑警戒?本官到要问问,你这个卫指挥使是怎么当上的?”
“大人”
“你想说什么?我倒要问问,伤亡过半,你觉得本官该怎么处置你?”贾瑛冷声说道。
魏东平心下一颤,暗道自己倒霉,偏偏让英武卫碰上了倭寇。他心中自然也有不快,他是英武卫的指挥室,即便是要处罚,也该奏请了南京兵部才行。只是军旅之中,主帅拥有绝对的权威,临机专断,他若是敢反驳,贾瑛就敢拿自己开刀。
眼前这位,可并不是什么花花架子的大少爷,对方的名头也是一路打出来的,起初魏东平没觉得有什么,而就在刚刚,贾瑛的亲卫入营之时,马上系着的人头,他是亲眼看到的。
一败,一胜,两相比较之下,他也无话可说。
“任凭大人处置,末将都认了。”
“认了?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本官不该罚你,你不服气?”贾瑛提高了声调问道。
“末将不敢。”
“只是若大人能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末将绝对一雪前耻。”
这是激将法外加以退为进。
贾瑛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对方有多少兵马,你营中还剩多少人马?”
“那伙儿叛匪本来已经被末将击败,没剩多少人,至于倭寇,人数在一千上下,两支兵马加起来,应该不超过两千。末将营中,加上聚拢的卫所溃兵,还有不到两千五百人。”
“倭寇的火器配置如何?”
“并不算太强,有两门火炮,火枪应该不超过一百支,末将当时是被倭寇夜间偷袭,方才指使大败的。”
贾瑛没有理会魏东平夹带私货为自己开拓,而是在心底快速盘算起来。
双方的兵马,算是一比一扯平,阴雨天,对方的火器又不能用,要不要突袭一波?
想了想,贾瑛还是摇了摇头,英武卫不是他带出来的湘军营,更不是北境敢孤身入草原的边军,江南卫所官兵的战力实在太差了,而且经此一败,英武卫已经没了士气,还是保守一些为好。
看着细雨绵绵,怕是有几日要下的,对于乾军来说,反而是优势。
还是稳扎稳打吧。
“命令大军,坚守营门,哨探撒出二十里之外,内外岗哨,均半个时辰一报。还有等外出查探敌情的哨骑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带来见我。”
“是。”
见贾瑛表态如何处理自己,魏东平也不敢多问,转身告退离开。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嘉兴城,府衙之内,十几名匪盗头目正聚在一起争论着什么。
“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当初咱们是定好的,攻打嘉兴府是为了李家的财富,可没说要与朝廷的官兵打仗。”
“不错,咱们的优势是在海上,而不是陆上,这般打下去,迟早要把儿郎们都拼光了不可。”
“海大当家的,这里你实力最强,你说句话啊!”
众人目光同时看向一人,海阎王,九岛之中,势力最大的一个。
“なんてなぁ(nan&nbp;&nbp;die&nbp;&nbp;na)!”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大厅内响了起来。
“龟山,你他娘咕囔什么鸟语,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少他娘阴阳怪气的,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些矮搓。”
“巴嘎!”那名叫龟山的倭寇当即便要拔刀,却被旁边一人拦了下来。
“诸位,当初聚义,大伙儿可都立过誓的,共同进退,在没击退乾军之前,还是不要上了何其的好,有事好商量。”
“浪里飞,当初可是你鼓动大伙儿上岸的,如今各家死伤惨重,你那一份,是不是也该让出来补偿大伙儿才是。”
浪里飞眼底闪过一抹阴鸷,却忍着没有发作,眼下是在岸上,若是火并,他还真占不了什么便宜。
“好了,诸位,可否给我们九家一些时间,等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定夺?”海阎王开口道。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大厅之内只剩下了九人,八名男子,一名年纪三旬左右的女子,一名倭寇,一名百济人。
“诸位,到了如今,福建那边还不见动静,看来,我们是被出卖了。”海阎王看向众人,沉声说道。
“这得问浪大当家的了,当初可是他帮咱们牵的头。”唯一的女子看着浪里飞,冷冷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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