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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贾瑛接任五城兵马司以来,西城的治安状况绝对是五城首屈一指的,这当然要得益于巴卜力这个凶神恶煞对于贾瑛的命令不折不扣的执行了。

他对付这些鸡鸣狗盗,青皮无赖与旁的官家捕快不同,是一家一家打上门去的,不服,可以,先问过他那两双沙包大的拳头。

巴卜力本就身形魁梧,又经过沙场洗练,任你武艺再高,都抵不过一双铁拳的,不说贾瑛自己,纵是一直以自己的武艺引以为傲的杨佑,平日校场比武时,都不愿意对上发狂起来如同一头蛮兽的巴卜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在西城没有地下势力和帮会,只不过这些帮派出于拳头上结下的交情的原因,愿意给西城兵马司一个面子,一应行事,都约束在一个限度之内而已。这也算是他们对巴卜力的回报,因为巴卜力这个西城指挥,向来少用官家的手段对付他们这些京城的寄生虫,动辄就要抄家流放。

江湖事,江湖了。打过了,大家还能聚在一起喝酒吃肉。

这天入夜,巴卜力照常巡视过西城的街巷后,便径自回到了离锣鼓巷并不算太远的自家小院儿,这处宅院是二爷赏给他的,照二爷的话来说,兵马司西城指挥,孬好了也是个六品的官儿,该有个体面的门楣了。

刚走到院儿门口,便看到几道人影,正在门口四下鹰觑鹘望着,巴卜力的脚步并未放缓,似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等走到近前,才看清几人的长相,贼眉鼠眼的,豹头环目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刀疤痕的,各色各样七八个人。

“巴爷,今儿下差赶早啊。”有人嬉笑的开口道。

巴卜力也不拿大,笑着回道:“你们几个什么时候回京的,不是往天津去了么?”

“刚回的京,这不一早就来看您老了么,上好的花雕,从山东带回来的,爷您尝尝。”有人提了提手里的釉花瓷瓶,说道。

巴卜力哭笑不跌道:“你们管这叫一早?都是什么坏毛病,大白天的不来,偏赶晚上,亏得是在西城,若是别处,指不定要抓了你们发往西山做苦力,进去说话。”

等领着几人走到大门边儿上,复又回头道:“你们有酒,我这里可没有下酒的菜。”

“不劳巴爷费心,哥儿几个都带着呢,会宾楼订的佳品。”另一人摆了摆手里的食盒。

“想的倒是周到。”巴卜力也不再多言,打开门栓,一行人走了进去。

“巴爷,哥儿几个也都是习惯了夜间行事,这白天出门,总感觉后脊背发凉,再说,您白天也不在府上不是。”

“正是如此,主要是弟兄几个惦记着巴爷的好,多咱我们这些下九流的,能赚官府的银子,全赖巴爷抬举,才在河工上帮弟兄们寻了好差事,这酒是哥儿几个孝敬巴爷的,说什么您也得赏个脸不是。”

原来是巴卜力与城西的这些地皮混熟之后,思量着总是压着对方,难保不会生出事端来,才走了柳云龙的门路,将河工上往来京中运料的差事揽了下来,这几个都是城西地痞的头目,手底下养着一帮闲散青皮,好赖能换个活法儿。

当下几人便在院中摆开桌椅,叙起了闲话,夜色下的小院儿说不出的热闹。

宁荣前街,夜漏时分,两府大小院儿门都已上了栓,除了巡夜的,旁人不许随意走动。赖尚荣在宁府大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走了出来,他家与别的奴仆不同,在宁荣街附近置办了自己的宅院儿,通常不在府里留宿,只是白天按时到府上当值。

至于说为何他从宁府里出来,原是因为自打他老子在荣府里失了势后,只能领个闲差混着养老,林之孝如今大权在握,赖家在西府里算是彻底垮了,他只能投奔东府的老叔帮忙谋个差事。

说来,他蒙祖上的恩情,得入贾家族学,近来也刚肄业不久,原本他老子还打算着,等他学成有归,便求了府里的主子,在外地谋个一官半职,本来都已经与西府的政老爷说好了,可如今却是不成了。

好在他也满足贾瑛在族学里定下规矩,学里肄业,能在府里谋一个既体面又不缺油水的差事。可即便如此,那也还是奴才,与官老爷的身份隔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扫去一身疲惫的赖尚荣,背着手往后街走去,路上却正巧碰到了西城兵马司巡夜的兵丁。

“问赖大爷的安。”

这些兵丁都知道宁荣前后两街上住着的,是自家上官的亲眷,他们被派到此处值夜,不就是为了给贾家看门吗,这要换在别处,他们早应付了事,找地方吃酒去了。

好在府里对他们也不错,除了不时得些赏赐,与府里的管事仆役混熟了,还能蹭个酒吃。

而赖尚荣,正是爱当冤大头的东主之一。

“哥儿几个这是第几趟了?”赖尚荣显然与几人也极为熟络,近前与几人打招呼道。

“才入二更,头遍刚罢。”

夜漏之后,兵马司每隔两个时辰巡视一遍。

赖尚荣笑道:“如此正好,我看时间还早,不如找地方小酌几盅,解解乏,去去寒。”

“只当赖大爷赏我们的。”看着属下一个个动了心思,班头堆笑说道。

“什么赏不赏的,走,到我那里去。”随即,赖尚荣便同几人一道,往自家宅院儿而去。

宁荣后街的一处暗色笼罩的小巷中,几个身影鬼鬼祟祟,正往锣鼓巷的方向摸去,小心翼翼了好一会儿,见大街上没了巡夜士卒的身影,几人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巡夜的兵丁都被支走了,正是动手的时候,不要纠缠,走的时候记得放把火。”为首一蒙面之人说道。

“头儿,我可听说盛名京城的云记和西山煤矿背后的东家就是贾瑛,这回,怎么都得让弟兄们发一回横财。”一人如此说道,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附和,他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不就是为了求财吗。

为首之人闻言呵斥道:“收起你们的心思,也不怕有命拿没命花,咱们这次只打草惊蛇,事情办完马上撤,这里一但出了事情,西城兵马司的人和城管大队会很快赶来,说不定就连巡防营都要参与进来围捕咱们,当心被堵在城内,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都记清楚了,不可纠缠,完事后在外城广宁门下汇合,会有人送咱们出京,动手。”

话落,一行人向着锣鼓巷杀去。

靖宁伯府是在贾瑛父亲留下的老宅基础上扩建而成,如今的伯府早已模样大变,原先不过三进院落,现如今却是占地近十亩,大小院落十来处。

府里的丁口,也不再只是贾瑛与老仆周肆伍,以及报春绿绒大猫小猫三两只,除了这些亲近之人,还有贾瑛从军中带回来的护卫,当然他们的身份只是靖宁伯府的家丁。有些是战阵上残缺受伤的老卒,乡里没了依靠,贾瑛索性便收入了府中,作为家仆亲信。m.bu

贾瑛素来以军法治家,他得罪的仇人不少,如今报春又怀了子嗣,府中上下自不敢大意,尤其是贾瑛不在京中的时间,老仆周肆伍每晚都要起来亲自巡夜。

今晚,一如往常。

“谁?”

周肆伍提着油灯,恍惚间似有一道人影在前方的游廊下,不时还吞吐着一口白烟。

“我。”

“是老关头儿啊,大晚上的怎么又抽上了烟袋子,二爷不是叮嘱过你少抽几口,兴许还能多几年的活头儿。”周肆伍走到游廊下,与老关头并肩坐了下来。

老关头的年纪,比他还要小几岁,可模样看上去,却比他苍老多了,军户出身,十五岁入了边关,一晃就是三十来年,一身的暗疾,却靠着半辈子攒下的经验,在大同一战中活了下来,湘军营奉旨西调时,要裁剪一些老卒,老关头儿就是其中一个。

“太静了,连个呼噜声都听不到,睡不着。”

老关头儿狠狠嘬了一口烟枪,又从嘴边缓缓吐出,再由鼻孔吸入,一声舒畅的吐息过后,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妥妥的老烟枪。

周肆伍轻咳了几声,往一旁的廊椅边挪了挪,他受不了这种味道。

他知道老关头儿不是因为太静了睡不着,而是一身的暗疾,到了阴雨天就会隐隐发痛,纵是铁打的汉子,也得被折磨的够呛。

这管儿黄铜烟枪,就是二爷专程命人给老关头打造的,本来是要他在疼痛难忍时嘬上几口,没想到老关头儿却抽上了瘾。

看着眼前云雾缭绕的一幕,周肆伍都觉得老关头儿快成仙了。

“二爷不是让你找常老神仙帮忙诊治吗,你去了没有?”

常家爷孙被贾瑛请到了京中来,就住在伯府旁边的一处小院儿里,不过进来常又可被请去了林府。

周肆伍也是军旅出身,是以对老关头儿这些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心中比较亲近。不过他比较幸运,遇到了宁府的太爷,后来又被指派给了贾敇,没吃过太大的苦,到现在算是光荣养老了。

“找过了,老神仙不让我抽烟袋锅子。”

老关头儿倔强的说道:“人老了,好不容易有点喜好,戒了还有什么意思,一口香烟入腹,生死早已看淡。”

咔嚓。

咔嚓。

......

砖瓦破裂的声音。

老仆周肆伍的耳朵轻轻一颤,随手扑灭了手中的油灯,转身隐到了廊柱后面,抬头向对面的房上看去。

一旁的老关头儿手中的烟枪已经杵进了泥土之中,躲在花丛之后,眼神满是戒备。

房顶上的不速之客明显没有注意到这边正有两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老仆不知何时已经从衣摆下掏出一把手弩,对准了房顶上的刺客,老关头则借着夜色和花丛的遮掩,悄悄摸到了房屋之下。

噗。

弓弦绷直的声音响起,手弩的射程并不算远,但足以伤到敌人。

“啊。”

咕噜噜。

随着一声惨叫之后,一名刺客捂着腰子从房顶上滚了下来,在屋檐下守着的老关头儿,瞅准了刺客的脑门儿,一铜锅子打下去,刺客的额头上发出骨裂的声音,还有刺客嘴里嘶厉的叫喊,眼看活不成了,同时也惊动了附近巡夜的家丁护卫。

铛铛铛。

不消片刻,几道有节奏的清亮的铜哨声响彻宅院儿,与老仆周肆伍嘴边传出的哨声遥相呼应,同时传递着外人不明的信息。

将刺客堵在外院儿。

靖宁伯府虽然没有女主人,却有两位姨娘,报春和绿绒随了木姓,被贾瑛提了位份,其中一个,还怀了伯府的小主人。

咻咻咻。

夜空中呼啸着箭矢破空的声音。

大乾禁制民间私藏强弩,却不禁弓。伯府中的家仆护卫多是战场老卒,一手弓术堪称造化,几乎是例无虚发,不断有刺客从房顶上滚下。

“点子扎手,放火,撤!”

为首的刺客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伯府,尽被贾瑛打造的如铁桶一般,更要命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哨声,让他们无处躲藏,自己的手下对上这些人,都走不过几个回合,出手就要人命。

这他娘的哪里是富贵人家的府邸,简直比军营还凶险,寸步难行。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放一把大火,分散这些人的注意力,好让他们脱身了。

那些原本还想着顺手发笔横财的刺客,此时更是被吓丢了魂儿。

“下房顶,别当靶子!”

有刺客解下腰间的皮囊,里面装着的是桐油,倒在了屋门上,丢了一支火折子,火光渐渐蔓延,周肆伍不得不分派人手去取水救火。

同时一道彩色的烟火升空,照亮了小半个西城。

正在自家小院儿端着酒杯的巴卜力,看到空中的焰火面色一变,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向了同桌的几人,目光几欲噬人。

有激灵的明白眼下紧要之处,忙开口道:“巴爷,虽不知出了何事,可到底是在西城,弟兄几个没别的意思,今晚就听巴爷差遣。”

巴卜力也静下心来,今晚之事也怨不得几人,是他有些松懈了。

“先随我去看看情况。”

巴卜力虽然看似粗矿,可在西城兵马司指挥的位置上也待了二年,自然不会轻易放几人离开。

尚不到三更,整个宁荣后街都热闹起来了,兵马司的人马率先赶到,紧接着就是城管大队,最后连巡防营都派人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巴卜力尚顾不得询问巡夜的兵丁为何不在,此时正忙着带着兵马司的人救火,这些刺客没伤到人,可带的桐油不少,好几处宅院儿都起了火。

宁荣二府的大门同时被敲开,宁荣街上,同样有兵马司的设下卡道,四下巡视。

贾琏闻讯后,一面叮嘱林之孝先不要惊动贾母,一面派人报了贾政贾赦知晓,自己则匆匆往后街而去。

贾珍听了消息,心下冷冷一笑,倒是不大放在心上,只是问询赶来的尤氏说道:“不管怎么说,瑛二兄弟都是东府的人,他如今不在京中,两座公府一座伯府唇齿相依,你既是长房长兄,又是族长,若是不去看看,只怕也说不过去。”

贾珍无法推脱,便命贾蓉掌灯,随他一同前往,可一问贾蓉却不在,等到他走到府门口时,才见贾蓉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满身酒气,衣衫都没来得及整齐。

贾珍转身向着一众家人说道:“你们瞧瞧,我这里为家中之事心急如焚,他倒寻快活去了?”

“爷,马牵来了,小的扶您上马吧。”赖二出面打圆场说道。

贾珍点头,往前走了几步,一手扶着马鞍忽然说道:“这马太高了些,缺个脚凳。”

赖二急命一旁的小厮去搬凳子来,贾珍摆手阻止,指着贾蓉道:“你来吧。”

众家仆面前,贾蓉面露尴尬之色,远处还有兵马司的人在看着,但却不敢违了父亲的意,只能上前趴跪在地上,贾珍踩着贾蓉的后背跨上马背,又命贾蓉在前面牵马,晃晃悠悠的往后街而去。

一众家仆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发祥坊,林府。

咚咚咚。

大门缓缓打开,林家的老仆探出了脑袋来问道:“谁啊?”

“宁府珍大爷派小的来给林姑娘送信,说靖宁伯府遭了窃贼,府里的姨奶奶受了惊吓,特请常老神仙回府帮忙诊治。”

老仆一听是姑爷府上出了变故,也不敢耽搁,让送信的小厮入内等候,自己则匆匆去找黛玉禀报。

黛玉问询后,心中不免焦急,一面派人去请常又可爷孙,一面又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爹爹,瑛二哥不在京中,府里又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女儿无论如何也要亲往一趟才行。”

黛玉面带焦色,一直以来都是贾瑛在照顾她,她却甚少出力,齐思贤和徐文瑜都能为贾瑛打理云记和西山煤矿,她这个未来主母,反倒显得有些无用。

如今她和贾瑛的婚事早已成定局,不过是碍于国丧和林如海病重,才拖了下来,这种时候,无论如何她都要在场。

林如海闻言,点了点头道:“玉儿也长大了,此是正理,为夫这里有你的两位姨娘陪着,你不用担心,放心去就是了。”

说着,又命人喊来了马秃噜,交代了几句,让他陪同前往。

黛玉得了父亲首肯后,便命人准备车轿,带着常氏爷孙往宁荣街而去。

林府门口,马秃噜看向前来报信的小厮问道:“珍大爷派来接人,怎么连个马车都没有?”

小厮回道:“我的大爷,伯府都乱做一团了,哪顾得上这个,小的来之前,珍大爷还在指挥仆役们救火呢。”

马秃噜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马车出了发祥坊,拐到鸣玉坊和积庆坊之间的街道上,此时西城的兵马和城管都已经被吸引到了咸宜坊附近,围捕刺客,此地又不归中城兵马司管辖,沿街之上,一片寂静。

突然,那前来报信的小厮,一个翻身蹿下马去,跑进旁边黑暗不见五指的巷子中,马秃噜眼见情势不对,却没有派人去追,而是勒令随行护卫紧守马车,加速往咸宜坊而去。

此处离着咸宜坊已经很近了。

轰隆隆。

一架马车忽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直奔黛玉所在的马车而去,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到了近前。

马秃噜一边喝令马夫躲避,同时已经张弓搭箭,连射三矢,朝着发狂的马匹而去。

唏律律。

中箭的马匹虽然悲鸣,却依旧在疾驰,千钧一发之际,老八驱马撞向了发狂奔来的马车,轰隆一声,荡起了一地烟尘,倾倒的马车余势之下,依旧撞在了黛玉所在马车的车轴之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把马车移开,请姑娘换车。”马秃噜一边狂喊,同时不敢有半分松懈,警惕的张弓看向四周。

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的老八护着黛玉和紫鹃转到常又可所在的马车上,换下车夫,亲自做了驭手。

而此时,四周的街巷中已经有蒙面的此刻杀了出来。

“老八,护着姑娘先走,这里我来断后。”马秃噜不断张弓搭箭,随行的护卫已经与刺客交上了手。

“杀!”

就在众人被围之时,街道的后方,却突然杀出一队人马,看衣着,像是城管大队的,只不过此时他们手中的兵器已经不再是短棍,而是明晃晃的利刃。

而在人潮之后,一辆朴素的马车正静静听在一处暗巷之中。

“老爷,为何不将小姐接回来,老奴只怕前面还有他们的人。”林府的老仆此刻坐在车辕上,回首向马车内说道。

“我当然知道前路不太平,他们这哪里是冲着瑛儿去,分明是冲着我来的,玉儿才是他们的目标。”林如海文弱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

“那您为何......”老仆有些不解,只要姑娘的马车退回来,凭姑爷留下的这些后手,足以护佑主子和姑娘的安全。

马车内,昏暗之中,林如海轻轻摇头道:“她的路,在前方,不能回头。”

正如黛玉所言,此次不管事情真假,她都必须亲走一趟,因为她是贾瑛未来明媒正妁妻子,两人大定都过了。林如海虽说从来不过问贾瑛的私事,可不代表他完全不了解。

主母的地位想要稳固,有时候不止是凭借的娘家的势力,还有同甘苦三字,他能护得黛玉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啊。

尤其是经过此事之后,他对贾瑛的看法愈发深刻了些。当初贾瑛只说留马秃噜几人在身边,以防不测,却没想到,贾瑛留下的不是一两个护卫,而是一整支训练有素的城管大队。这才多久,贾瑛就在京中埋下了这么强大的力量,虽然林如海也看不明白,贾瑛这是在防备着什么。

不过真正让他看中的是,贾瑛愿意为了黛玉而付出的一切。

“派人去通知北城兵马司的过来,让他们接手战场,城管大队的武器,只能是棍棒,也不能见血。”

贾瑛之所以能将兵马司牢牢掌握在手中,是因为他数次救过皇帝的性命,或许在皇帝心中,只有将兵马司交给贾瑛,才能让他安心。林如海不能让城管大队的事情暴露在有心人的眼中。

老仆闻声,并没有动作,因为他知道,老爷的话并非是对他说的。

......

宁荣后街,锣鼓巷靖宁伯府门前,黛玉在紫鹃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老八此刻肩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妹妹怎么来了?老八,路上发生了何事?”贾琏关心问道,一旁还有贾珍贾蓉父子,他们听到黛玉前来的消息,都吃了一惊,急忙出府相迎。

黛玉脸上却未显半点惊慌,仿佛路上发生的一切很不真实,盈盈一礼道:“玉儿替瑛二哥谢过两位兄长,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玉儿不能不在。不敢与两位兄长多叙,容玉儿先看过报春姐姐无恙才好。”

“妹妹哪里话,都是一家子,应有的事。”贾琏一边说着,一边引黛玉入府。

这时,巴卜力也从府里走了出来,见到黛玉当即跪道:“是小的无能,惊动了姑娘大驾,小的甘愿任罚。”

黛玉忙命紫鹃上前搀扶,一边说道:“你虽做过瑛二哥的护卫,可如今却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礼不可乱。

世事无常,纵神仙也难料得一切,今夜之事,我自不敢凭说,是功是过,当等瑛二哥回京之后再做论处,眼下府内安定才是最为紧要。另者,我来时路上遇到些波折,马护卫如今还在那里断后,烦你派人去接应一趟。”

巴卜力闻言,不敢不从。随后黛玉又命人带老八下去养伤,这才与贾琏三人往府内而去。

等到了内院儿,见到了一身戎装的绿绒,黛玉问了报春的事情,又命常又可帮忙把脉,见脉象安稳,提着的心这才安放下来。

贾琏三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紫鹃这才搀扶着黛玉坐了下来,黛玉的眉间隐隐露出吃痛之色。

“姑娘可是伤着了?”绿绒关切问道。

紫鹃帮黛玉卷起衣袖,露出青葱玉臂,上面布满了淤青,显然当时马车倾翻,黛玉也并非安然无恙。

绿绒见此,开口说道:“姑娘稍待,我去找常老神仙讨些跌打药膏来。”

“姐姐不必去了。”黛玉开口拦下绿绒:“常老先生年高,今夜劳动,又受了惊扰,不可再多打扰了,我不过是磕碰一下,不碍事。再者,今夜府内已是搅动不安,不能再生事端了,若叫下面人知道了,免不了又因我而阖府不安。”

绿绒口拙,也说不过黛玉,只能听从。

黛玉又向紫鹃说道:“去请伍叔来。”

不消会儿,周肆伍走了进来。

“姑娘可无恙?”

“劳伍叔关心,我一切安好。找伍叔来,是有几件事由想要商议,您是瑛二哥的长辈,有些事还要请您帮着拿主意。”

“不敢,姑娘但请吩咐就是。”周肆伍躬身一礼,随即静等黛玉示下。

“这其一,瑛二哥不在京中,事情不宜惹得满城皆知,恐惊动了圣人,到时垂问下来,无人能妥当应答。我思量着是不是该走一趟兵马司,让他们外松内紧,暗中追捕刺客即可,莫要多生事端,京中一切以安稳为主,对外只说府里遭了窃贼,走了水。”

顿了顿又说道:“这其二,便是总计府中损失,还有受伤的家人要妥善安置,好生安抚一番,女眷便由我亲自出面,外院的小厮护卫还需伍叔来做。另外,也要叮嘱下人夜间轮流值守,不可再生今夜之事。”

“其三,府中的事情不可不让瑛二哥知晓,我亲自休书,请伍叔派人送去。”

周肆伍听罢,点头道:“姑娘思虑周全,有您在府里,老仆心中也有了主心骨。姑娘安心,老仆这就吩咐下去。”

黛玉又说道:“不忙,还有一桩。”

“益阳县主府和云记那边,也请伍叔着人多照看一些,还有要通知芸儿和蔷儿,让他们不必回来照看,紧守着云记和西山这两处即可,不要再生事端。”

说罢,黛玉又沉吟一番,看向周肆伍问道:“我浅见薄识,眼下也只想到这些,伍叔可还有补充的?”

周肆伍回道:“老仆也不比姑娘想的再细,姑娘所说的这些俱是眼下最要紧的,若再有其他,倒是可以缓后再办不迟。”

“既是如此,我便不多留伍叔了,劳您辛苦一番了。”

“岂敢受姑娘一句辛苦,这也是老仆的家。”周肆伍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了笑容,今夜府里的不幸反而不足为道,伯府有了一个端庄得体的主母,才是最大的收获,他如今又多了一件百年后值得向老主人夫妇说道的事了。

当下主仆二人内外各自行事起来,忙完这些,天已经擦亮,荣府那边传来了老太太的问话来,黛玉又带着紫鹃去见贾母。

荣庆堂,东西二府的女眷如今都聚在这里,靖宁伯府出事,这在贾家来说,也是头等的大事了。

贾母先问了情由,得知大体无恙后,这才说道:“我看不妨将报春绿绒丫头接到园子里来,多少也好照看,你也一并回来,省得我担心。”

黛玉想了想,才说道:“让报春姐姐搬进园子就好,我则留在瑛二哥那边,绿绒姐姐留下也与我做个伴。”

贾母尚有担心,却听黛玉说道:“老太太记挂我们,孙女自然明白,只是靖宁伯府是瑛二哥的家业,不能没人守着,伍叔能照看得了外宅,可府里还有不少女眷,我总不好丢下她们不管。请老太太容孙女放肆一回,等事情过了,玉儿再给老太太叩头赔罪。”

“我的儿,什么赔罪不赔罪的,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只盼着你们安好,你如今有了主见,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拦着你。”贾母此时又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女儿,老泪潸然而落,祖孙相抱而泣。

旁侧的三春李纨凤姐等人,也对不免对黛玉刮目相视。

到了上午,黛玉回到锣鼓巷,指派着家人修缮屋舍,那边齐思贤徐文瑜二女闻讯也赶了过来,三女相商,自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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