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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山海关而入直抵京师的辽东大军,已经超过了他们离开辽东大营时的数量,这中间当然要算上山海关被裹挟的六千守卒,还有杨仪为壮声势,沿途强征地方卫所和青壮入伍,总兵力加起来已近十万。

当然有宁死不愿从贼的,结局嘛,那自然是人头滚滚,杨仪满足了他们要做嘉德的忠臣良将之心。

人心真的很奇怪,初时是辽东镇本部官兵内心慌慌,就像是被拐卖给万恶地主家的小媳妇儿,不过当杨仪下令让他们处死了一批又一批不愿景从的山海关官兵后,看着被强行裹挟进来的山海关官兵,他们的心头居然莫名涌起了一股优越感。

他人性命,操之于手的感觉,让他们享受到了皇帝亲军才有的待遇。

可不是嘛,此刻在后加入者眼中,他们就是老前辈,是昭王麾下的嫡系精锐,他们的粮饷足比对方高出了一倍。

这一刻,大军内部开始出现了等级壁垒,这种壁垒让大家开始一个劲儿的比***谁更倒霉,以至于让有些人忘记了,其实如果造反失败,他们面对的结果不会有任何得到不同,通通都是反贼。

而当杨仪派出山海关的六千兵勇自各地抓捕壮丁时,山海关的六千守卒心中同样心生出莫名的优越感来。

当不了老大,当老二也挺好,后面还有垫底儿的。

看,还有比咱们更倒霉的,这么一想,心里舒服多了。

于是他们可以通过剥削压迫这些壮丁卫所官兵,来彰显自己要告他们一等。

就这么滚啊滚,等到了京城脚下,奇迹般的这些莫名被裹挟来的八万大军居然不再慌乱,仿佛他们天生就是杨仪的臣民,此行前来只是为了讨伐无道。

的却是八万。

辽东镇五万本部镇兵,以及入关后临时裹挟而来的卫所官兵和青壮三万,总计八万。

至于最后的两万,则是平安州豢养的两万私兵。

十万大军,足以将京城四面围个水泄不通。

当初的楚王谋反与之相比,简直是就是小打小闹。

随着大军陆续赶到,黑云压城的恐怖气氛笼罩着每一位城头上的守卒。

而此时,柳芳临危受命收拢一部分离着京城比较近的北直隶卫所官兵驻扎在南苑,却不敢轻动一步。

想要反击,那就得先让自己有生的力量活下来,不然只凭这些虾兵蟹将,还不够辽东铁骑的一轮冲锋呢。

柳芳现在要赌的,就是杨仪不会将他身边这七八千游兵散勇放在眼中,而直取京城。

当然,也可能有人问,对方如果真的打过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跑了。”柳芳心中盘算着。

他们的任务是伺机与叛军周旋,只要能牵制住对方一部分兵力,那他就足以向皇帝和朝廷交代了。

至于说死战。

你让他拿什么死战,他身后的这七八千卫所官兵,在绝对的兵力压制下,手中的武器跟烧火棍子差不多。京城好歹有天下最坚固的城墙阻隔,可他有什么?

咚!咚!咚!

呜~~

鼓点声急,喇叭声咽。

踏踏踏踏!

三军齐踏履,山河地动,日月无光。

“攻!”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造反嘛,就要有造反的觉悟,直捣龙庭。

随着杨仪一声令下,操练有素的辽东官兵在旗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向着城门逼近,挡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从永平府各地抓来的卫所官兵和青壮了,他们是用来消耗守城官兵的箭羽和火器子药的。

第二梯队则是五千辽东镇兵,和五千平安州私兵混杂,作为攻城的主力。

第三梯队,则是山海关的一千弓兵,和辽东镇的两千弓兵,负责压制城头火力。

杨仪选定的攻城方向,正是东侧的朝阳门和东直门,这里正对着京城内城,距离宫城最近。

上万人马,在这近千米的城墙下排开,并不显得拥挤。

“蓝侯,你看杨仪的排兵布阵如何?能否挡住三天?”

朝阳门城楼上,叶百川目光远眺城外的叛军,向着身侧的蓝田玉开口问道。

“叶阁老,我们面对的不是杨仪,而是最精锐的边军之一,让人忌惮的也只是那些久经战阵的辽东老将。对方根本不给我们招降的时间,连扎营休息的时间都不留,抢时间固在其一,可还是怕一但与朝廷陷入了扯皮僵持,陛下一旨大赦,军心涣散。你再看对方的军阵排布,最先头的明显就是抓来的壮勇和卫所官兵,是用来消耗咱们的,而后面的才是攻城的主力。”

“是啊,原本老夫与傅阁老计划,派使臣出城说降,顺带拖延时间,这么一来,怕是计划要搁浅了。”叶百川无奈一叹。

蓝田玉说道:“军中的那些老将都是从死人堆里几经生死爬出来的,早就活成人精了,不管他们是否出自真心投靠杨仪,在大军离营的那一刻,其实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说擅自拔营可能是收到杨仪蛊惑愚弄,可到了山海关这些人也该回过神来了。朝廷的招降,或许对于普通小兵管用,但是对于身为将领的他们......叶大人,事后朝廷会轻易放过吗?”

叶百川没有说话,就算不杀,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下半辈子也只能在牢狱中度过,或是阖家流放。

人老成精,大家心中都明白是怎么样的结局,与其束手,不如冒死一搏。

能领军打仗的,会少了魄力?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两军对垒,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场豪赌,都是赌命。

为此,他们不惜斩断了让自己心生犹豫的最后一个可能。

“弓!”

蓝田玉忽然高声喝道。

城头上,早已枕戈待旦的京营守军弓箭手纷纷踏步上前,城头垛子后,满月张弓。

“放!”

呜~~

于此同时,对面大营进攻的号角声也已响起,紧接着就是急促的鼓点。

“昭王有令,破城门者,封侯!”

“昭王有令,破城门者,封侯!”

一名士兵一手执骑,飞马在各营狂奔,嘴里高声呼喊,这是杨仪对攻城将领的承诺。

一个个已经走上绝路的将领闻声后,心中最后的意思顾忌在丰厚的赏赐中也彻底消散干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沙场封侯,是每个将领毕生的夙愿。

于是纷纷回头向自己的麾下许出重诺。

“将军有令,先登者,官升三等,赏黄金千两。”

......

“将军有令,先登者,官升四等,赏万金,城破后,三日不封刀。”

“杀啊!”

“奶奶的,老子在关外和胡人拼杀了半辈子,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么高的城墙,老子今日就要到金銮殿上撒泡尿,弟兄们,让京营的龟儿子们看看,什么才叫爷儿们,冲啊。”

“杀!”

城头上,蓝田玉看着渐渐靠近五十步范围内的叛军,沉声喝道:“放!”

看着密密麻麻的箭羽,却没有听到城头的炮响,叶百川四下看去,才发现城门上的大炮居然都没有就位。

“蓝侯,此等关头,为何不令大军开炮。”

蓝田玉摇了摇头,指着对面阵营说道:“辽东军中火器并不少,当初辽东拓边千里正是叶大人全权调度,不会忘记当初给辽东边镇拨了多少新式火器吧,可你看他们的火器在什么地方?”

“叶大人再看,除了前面这一批赶上来消耗咱们箭矢的,后面的精锐去出工不出力,声势浩大,但攻势不足,说明对方意不在此。”

叶百川也是知兵的文官,可惜与蓝田玉这等沙场宿将相比,未免还欠缺了几分,叶百川是领将,蓝田玉则领兵领将均可。

这不是叶百川无能,而是术业有专攻。

“本侯却是可以下令开炮,可叶大人不要忘了,虽然工部的军器局就在京中,可库中所留存的子药却并不多。”

朝廷对于火器子药有严格的禁令,一来是为防止军器局上下舞弄,二来火药本就是易燃之物,京畿重地安防为首要之务,是以每次军器局生产的火药都是根据各军中报上来的数目制造的,库中留存的只是一部分常备火药,也就是战备物资,但这批战备所用的火药数量绝不会太多。

“再者,如果是我,就不会将战线拉这么长,而是集中优势兵力,以火炮为辅,轰开一道口子,毕竟对方的兵力使我们的三倍之多,可杨仪却一反常态。”

“如果说杨仪不知兵事,尚可理解,可辽东军中的将领可不乏能征善战之辈,他们岂会不懂这点,眼下双方均已无退路,谁都不会留手的。”

“蓝侯以为他们的目标会是何处?”叶百川此事也反应了过来,问道。

蓝田玉摇了摇头。

“虚虚实实,杨仪清楚京城的守军根本不足以拱卫四面城墙的,他也在试探,试探咱们的火炮部属在何处。”

叶百川点点头,确实如此,叛军人手一骑,移动灵活,可火炮重大千斤,一但抬上城头,再想转移就难了。

就在这时,杨佋匆匆走来。

“蓝侯爷,叶阁老。”

“王爷,城头凶险,您贵为千金之躯,还是到城下等待的好。”叶百川出言提醒道。

杨佋没有回话,而是看向蓝田玉问道:“蓝侯,为何将大军主力都收缩到内城?万一被叛军发现虚实,这样岂不是将外城拱手让给叛军?蓝侯又置外城百姓的生死于何地?”

蓝田玉面色一沉,这种时候,他可不想听到城头上还有第二个声音,大军之中岂可令出二将?蓝田玉本来对于皇帝给他派这么一个副贰官心中就有不满,不过他也明白,如今勋贵的身份十分尴尬,尤其是他当初还带头为史鼎说情,皇帝心中自然又忌惮。

可又不得不用他,这才派了一个杨佋来,是以尽管心中不快,但他还是忍耐了下来,只有打赢了这场守城之战,或许西宁王府才有出路。

“王爷这是在质问本侯吗?”尽管是忍耐,但蓝田玉依旧没照顾杨佋王爷的身份颜面,而是当场回问道。

叶百川没有做声,他会在此处出现,自然是有原因的。

杨佋看着面前的蓝田玉,心中也有微怒,如果一切都如他最初计划的那般,他自然巴不得蓝田玉如此做,可眼下他没有如约接手军权,自然不愿看着杨仪攻破城门,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恐怕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史鼎是穆鸿的人不假,但蓝田玉不是。

“蓝侯若觉得本王是在质问,那就当是吧,请蓝侯给本王一个回答。”

蓝田玉沉声道:“那王爷应该先奏明陛下,罢了本侯的主将之职,到时王爷再来质问,本侯一定知无不言。”

言外之意,是在提醒杨佋不要忘了此时自己的身份。

“你......”

“两位且息怒,大敌当前,岂可自乱阵脚,王爷,大局为重。”叶百川适时提醒杨佋。

又看向蓝田玉道:“蓝侯爷,这件事却是需要给朝廷一个解释,不然百姓面前,将置陛下于何地。”

蓝田玉看着一旁看似在和稀泥实则是对他不信任的叶百川,心生无力之感,这样的境况哪怕就是胜了,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史鼎,你可真是害人不浅。”蓝田玉再次想起了尚在牢狱之中的史鼎。

“本侯还是那句话,叶大人若是也想知道,那就请陛下下旨吧。”

人到了,架子不能散,何况西宁王府还没倒呢。

“希望蓝侯到了御前还能如此。”杨佋冷哼一声,转身下了城头。

叶百川打了呵呵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蓝侯莫要动怒,事关重大,礼郡王也是好心,是好心。”

“哼。”

“报!”

这时一名士卒匆匆跑来禀道:“侯爷,城北出现叛军踪迹。”

“多少兵马,可有火器营?”

“不下两万人,火炮和攻城车都有。”

“去北城。”

“攻城车上来了!”

这时,城头楼子上观察的士卒朝着下方喊道。

蓝田玉看着城外涌上来的大军,面露凝重。

“蓝侯只管去就是了,此处本官来代守。”叶百川站出来说道。

“有劳。”蓝田玉此刻也顾不得彼此恩怨,向叶百川郑重的点了点头。

......

城外,叛军大营。

杨仪看向一旁的将领问道:“李将军,城内探子来报,城南防守空虚,为何不强攻永定门?”

将领回道:“王爷,如果从城南主攻,就算破了永定门,还有正阳门。正阳门下都是民房,大军施展不开,想要宫城,还要拆除四周民舍,咱们没有那个时间。”

“蓝田玉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将城南暴露出来,就是想用外城的地形拖延大军的脚步,而且放弃了外城,大军就能集中优势兵力固守内城。如永定门告破,我们首先遇到的将会是逃难的百姓拥堵在前,王爷如果朝自己的臣民挥刀,将来如何问鼎大宝。”

“城北有把握吗?”

将领回道:“德胜门旁边有水道连通京城内外,河道有数十步之宽,此处城墙地基最是薄弱,只要大军冲到城墙之下,用火药都能炸出一条缺口来,从而打开局面,如果有城内有人接应就更好了,能为咱们争取不少时间。”

杨仪闻言,心中却沉了下来,直到如今,他联络上的,也只是自己埋在外城的探子,可南槿那边却依旧没有消息。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杨仪心思沉重。

当初他与南槿,或者说南槿背后的那位约定好了,大军一到,会有内应夺下城门,接应大军入城,可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接头之人。

杨仪觉得可能是京中行事不密,暴露了,从山海关到京城耗费了不少时间,足够城中有所准备。他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毕竟他当下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十万大军,五万精锐。

有谁能用这么大手笔,来给他做局。

不可能的。

“北城方向,再调三万大军过去,让围困城南的大军到东城来。”

“李将军,本王要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伤亡,只要最快的时间,事成之后,本王许你异性王。”

“臣,谢主隆恩。”将领拜道。

......

荣国府。

此刻无论是后街的伯府,还是东府之人,此刻都聚在西府之中。

贾政贾珍此刻都不在府中,两人已经入宫去了,当下关头,文武百官全都聚集在奉天殿前,谁不到,谁就得死。

荣庆堂上,人人脸上都挂着忧色,宝玉在贾母旁边静坐默不作声,袭人晴雯几个房中丫头陪侍旁边,贾蓉站在一旁,随时听后吩咐,探春胆子要大些,不时低声安慰着湘云宝琴几个小的。其他女眷们则都围拢在一起,以期能给彼此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数月未曾在这等场合露面的凤姐也在其中,她到底是见过场面的,又经历了琏二和二姐之事,反倒看开了许多事情,此时带着平儿一面安稳屋内的众人,端茶递水膳食,还要维持府中下人的秩序。

贾母到底是经过风雨的,堂屋之中,唯有这位老人还能保持静气。

却唯独不见黛玉的身影。

南大厅。

黛玉此时总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回思往日,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今日残剪红烛心在柳梢枝头,明日对语桃花葬下愁绪一抔,幸余庆上有亲长,叹良人何必觅封侯,顾盼那红妆十里何时能成俦帱,梦黄粱他日凤冠霞帔唱得一曲知否,闲暇时读书吟诗对咏,烦闷时窗前坐看日升暮落,雨丝飘处东风,青山依送斜阳,蛾眉一展,纵梧桐深院难锁清秋,看行雁南归,顺道寄走了相思离愁。

可如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不得不走到台前,莫名间,担起了府中上下的安危,这当然不是她的追求,女孩子做令姜易安有何不好,用瑛二哥哥的话来讲叫文艺女青年。可惜她的瑛二哥哥不在京城,她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更要为他也为自己守住最在意的心安之所。

不管这府中如何,都承载着她们曾经的遇到过的美好,若被刀兵付之一炬,谁会甘心。

齐思贤也被黛玉接到了贾府,此时也没有待在荣庆堂,而是在南大厅同绿绒一道陪着黛玉。

贾瑛在京中有许多安排,可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府里人都知晓,总要有人来掌控全局,老仆在这方面从来不会擅专,这是为人的本分。

喜儿匆匆走了进来,说道:“两位姑娘,老爹,大个子派人来报信说叛军主攻的是北城,咱们的退路被堵死了。”

老仆脸色一沉,黛玉和齐思贤相视一眼,同样面露担忧,黛玉开口问道:“可说战事如何?”

喜儿回道:“战况惨烈,城内守军不足,东城和北城交锋激烈,蓝侯已经放弃了外城,命令大军如内城据守了。”

老仆听完喜儿的话,沉思道:“如此说来,纵是蓝侯心中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守三日,也是,毕竟是辽东精锐,京营和禁军的战力差的不止一筹,巡防营和兵马司最多算是壮勇,局势堪忧。”

“城外如何?”

“尚没有动静。”

老仆看向黛玉三人道:“姑娘不用担心,二爷还有安排,咸宜坊附近有一所荒废了的宅子,被二爷提前买了下来,宅子的地下有一处暗室,足以供府中人避祸之用,那里地处荒僻,叛军若是进城烧杀抢掠也都盯着豪门贵胄,还有皇宫,那里反倒不易引人注目。”

这时林之孝走了进来,说道:“姑娘,府里有下人趁机偷盗财物,被瑛二爷的护卫抓住了,该如何处置?还有几人因说担心家中有事,想要告离的,也请姑娘一并示下。”

黛玉端直了身子,说道:“那些个偷盗财货的,一律送到城门上守城去,你再去通告一声下面的人,自即日起,府中便以军法治家,若有要离府归家的,得了你们二奶奶的允准,他们自会放人离开,若没有而擅逃的,或是偷盗财物的再被抓到,或趁乱闹事的,一律不会轻饶,他们这些就是前车之鉴。”

“至于那些想要告离归家的,你去找你们二奶奶拿主意,府里的事依旧是她管,伯府的护卫只负责守卫内外。”

带林之孝离去,黛玉才松了下来,她大概还不大适应如今的身份,尤其是方才一言或可决人生死,这于她而言,尚是头一回,心中虽有不忍,但正如贾瑛平日所说的,一切都要照着规矩来,越是危急关头,越是不能乱了规矩。

黛玉目光不由转向一旁的齐思贤和绿绒二人,想要从她们那里得到一些回应。两女一个掌着云记,平日自是少不了杀伐果断,一个则是自南疆而来的巾帼女子,论杀伐果决都在她之上。

有些东西是与生自来的,而有些东西则是经历过后才会慢慢养成的。

齐思贤回以黛玉一个微笑以作鼓励和肯定,绿绒则是更加霸气的挥了挥手中的短刃。

有了两女的鼓起,黛玉方又转向老仆和喜儿说道:“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尚要去回禀老太太一声,免得她焦急。”

......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自接了旨意后,贾瑛便一刻不停的往被赶去,十数名护卫紧随其后,月夜的霜露打湿了明鞍亮甲,战马吞吐着白色的气雾,重重的喘着粗气。

“吁!”

辕门在望。

“下官宋律,拜见钦差大人。”

严华松人已经到了山西与河南交界之地,朝廷任命贾瑛为招讨钦差副使的旨意也已经传到军中。

此刻最激动的莫过于宋律了。

任他如何也未曾想到,行军北上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将军但慕封侯意,怅然关中四海平。

如果没有遇到贾瑛,他宋律或许这辈子候补卫指挥使就到头了,而今朝中有了靠山,他官拜都指挥同知,甚至可以谋一任边关总兵,但想封爵......

可如今,就连老天都在眷顾他。

手握重兵,朝中有人,传世的军功就在眼前,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缺,缺的只是一个能够将他推到皇帝身边的人。

杨佋或许可以,但还是那句话,论领兵打仗,宋律信不过他。虽然他此时一心想着建下盖世功业,可宋律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的备倭兵本来战力就要弱于边军,何况只有三万人。如果听了杨佋的话,说不定此时已经与叛军撞上了,到时候京城倒是保下了,自己可就惨了。

十万大军围攻三万人,而且还是辽东铁骑,宋律都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但他对贾瑛满怀期待,期待这位年轻的伯爵能再度带领他们建下不世功业。

人的名树的影,湖广的那次叛乱反倒给贾瑛打响了名声,边关大同镇的一战,让其在军中彻底立住了脚跟,成为当世有数的名将之一。

两次都是在己方劣势之下,带领大军杀出了一条活路,仅凭这点,宋律就愿意在贾瑛身上赌一把。

贾瑛顾不上理会宋律心中的那点小心思,而是下马问道:“京中战事如何?天津那边可有水师的消息了?”

“回大人,斥候来报,京城尚在坚守,杨仪率十万大军围攻已近两日而不下,天津那边水师已经登陆了。”

贾瑛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复又问道:“严尚书到了何处?”

“日前已经到了怀庆府,正征调各地卫所官兵整军北上。”

“大军可用过饭了?”

“已经用过了。”

“好,宋律听令。”

“末将在!”

“大军即刻出发,不得耽搁,将所有战马集中为前锋一营,虽本官先行赶往京城,传令挺柱天津的水师,与大军在霸州汇合,另外留下一队人马,负责接应后方赶来的卫所官兵。”

“即刻去办,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

贾瑛赶到河间府的时间,比预定的要晚上一些,不是路上耽搁了,而是他在令走之前,抽调了山东各地的卫所官兵北上,另外又让济南府临时招募乡中壮勇,充入勤王大军之中,是以占用了一些时间。

临时招募的壮勇当然谈不上什么战力,贾瑛也没想过用他们来剿灭叛军,可他现在的劣势就是手中可调动的兵力太少了些,对叛军形不成威慑。

杨仪的十万大军是如何拼凑起来,贾瑛不知,但他知道,整个辽东也不过不到七万官兵,如果尽数调入关内,恐怕还不等杨仪先一步入关,那边东胡人就已经追上来了。

关外的胡人能与辽东边军纠缠这么多年,若说会畏惧辽东边军的兵锋只怕谁都不信。

十万大军,能有一半老卒,就已经算是杨仪烧高香了。..

如能有六七万兵马,就足以对叛军形成威慑,让其不得不调转大军应付身后的勤王大军,平叛起来或许更容易一些。

之所以总是说威慑,是因为想要凭这些地方官兵,在战场正面堂堂正正击败辽东精锐几乎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办法就是心理攻势。

将决战的时间越往后拖延,局面对叛军越不利,如果对方不想拖下去,那就必然要分兵主动出击,一来可以减轻守城士兵的压力,二来可以籍此寻找对方的弱点,大军一但乱了阵脚,或是临时做出新的应对,排兵布阵方面就必然会有缺陷,三来也可给那些被裹挟蛊惑而来的叛军形成一种此战难胜的错觉。

不需要“必败”,只要“难胜”,就会有人为自己考虑后路,不止士卒,哪怕是将领也是如此。

当下也顾不得休整,拖着疲惫之躯,贾瑛在此上马,整军北进。

......

依旧是京郊的玄真观后山。

耳听得京城墙下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难惊山中闲人对坐隐,流水鹤鸣谱禅音。

林间树下,两人席对而坐,中间却是一副棋盘,贾敬执黑,穆鸿执白。

再看棋盘上寥寥几颗的黑白落子,却是一手双飞燕的布局。

二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一阵急促的落子,不过多久,已经是疑云暗生,刀光剑影。

“肩冲。”

穆鸿双指轻点,一颗白子落下,吃掉了贾敬七八颗落子。

贾敬看了眼棋盘上的局势,自己的黑子被步步紧逼,对方没有给自己多余的退路,论下棋,他确实不是对面这个老狐狸的对手,可没奈何对方今日来时自己带了棋盘。

只是贾敬此时却无心于棋局之上,抬头望了眼远方燃起的烽烟,那是火炮和炮车引燃的民房。

“你的计划就是让杨仪攻破京城?”

穆鸿满是褶皱的眼皮微微一抬,扫了眼贾敬道:“你我对弈,该是心无旁骛才是,有什么下完这局再说不迟。”

贾敬从棋笥抓起一把黑子,临空落于棋盘之上,打乱了布局。

“别告诉我你能坐得住。”

穆鸿轻轻一笑道:“这么些年,你都做什么了,棋技还是这么差。”

“我闲暇时炼了不少外丹,送你即可如何?”

穆鸿摇了摇头道:“我还想再撑几日呢,不着急去见阎王。”

贾敬摇了摇头,不想再与对方扯闲,而是问道:“你又来此做什么,我说过了我帮不了你什么。”

穆鸿摇了摇头道:“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我来此只是为了与你做一场交易。”

“不感兴趣。”贾敬直接摇头拒绝道。

穆鸿却像没听到一般,自顾说道:“你答应,我可以保证尽力不将贾府牵扯进来,最起码你不用担心我会利用你那孙儿媳妇逼你就范。”

“你的保证......”贾敬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但只看其表情,显然是信不过对方。

穆鸿取出一本册子,放在了棋盘上,说道:“这是历年来,平安州知州送给贾赦还有你那儿子的礼单账目。”

“嗯,还有史鼎的。这个诚意,够了吧。”

“哦,对了,或许你还不知道,此次的叛军之中,就有两万在平安州秘密豢养的私兵。”

贾敬闻言,瞳孔缩了缩,面色却平静如水,问道:“你利用他们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走通了兵部的门路,额外拨付一些粮饷而已,哦,还有辽东有不少代化公的旧部,报个空饷,然后再帮忙隐匿一些人还是没问题的。事实证明,八公之首却是非同凡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足足吃出两万人的空饷来。”

“如果我没记错,前任兵部官员已经受徐遮幕牵连,抄的抄杀的杀,还有平安州的前任知州似乎也死于暴乱之中了,这些能说明什么?”贾敬强壮平静道。

“未必要证明什么,只需要让皇帝起了疑心,你们贾家多年的努力,只怕就......”

“而且,史鼎还活着,皇帝一时半刻不会杀他,因为忌惮王子腾手中的二十万大军。”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贾史王薛,盛名天下啊。”

贾敬陷入了沉默,一个史鼎,外加一个重兵在握的王子腾,如果再爆出贾家与叛军之间的瓜葛,那......

“什么要求?”贾敬问道。

“到底还是没修的四大皆空。”穆鸿笑道。

贾敬回道:“佛求来世,道修今生,我这里是道观,要什么四大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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