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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若换了别人,&nbp;&nbp;夜无垢大概直接一句‘关我屁事’,可面对着这样一张脸,他很难不怔住,&nbp;&nbp;怔一瞬,便动摇,&nbp;&nbp;再久一点,很难拒绝。

病秧子的眼神实在太干净,&nbp;&nbp;太赤诚,&nbp;&nbp;全然不带杂念,清澈得像山间倒映明月的潭水。

怪不得两军对阵,&nbp;&nbp;招式计谋频出时,美人计总是排在前面,&nbp;&nbp;因为真的很好用……

夜无垢扇子遮了唇角,眸底兴味盎然:“朝主簿方才,&nbp;&nbp;好似并未言尽。”

勾着他看案卷资料,提取信息,分析推演,让他产生兴趣……这一切怕也并不是随性,而是有意为之,&nbp;&nbp;为的就是请他帮忙的这一刻?

毕竟人要做事,&nbp;&nbp;除了美色引诱,还要有自身兴趣。

而他,&nbp;&nbp;恰好在刚才,&nbp;&nbp;被人主诱导着完成了这个过程。

见他看透了,&nbp;&nbp;朝慕云方才微弯唇:“我不是说过,&nbp;&nbp;可以让你无聊生活变的有趣?”

这个人,&nbp;&nbp;就是喜欢刺激,&nbp;&nbp;好奇心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

夜无垢:“嗯?”

朝慕云视线滑过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清咳一声,执笔在纸上画出了三个死者的名字:“凶手要想杀掉这几个人,首先是动机,刚才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其次是准备,这些准备工作繁琐而细致,比如把船弄回来需要时间,也需要不被人看到,比如剪插大量白菊花,需要一个安静空地,不被人看到,可数量这么大,花朵也是有香味的,除非确定周围不会有人来,否则若换是我,我是不会敢进行这样的动作的。”

夜无垢颌首:“凶手胆子这么大……不怕被揪出来?”

“即便不害怕这样的结果,过程中也必要小心,因为一个失误,杀人过程就会完不成。”朝慕云提醒,“另外还有一点,有时候声音比味道,更容易隐藏,听到外面有动静,凶手适时停下就可以,可白菊花大量剪插时的香味,要怎么隐藏?但凡来了人,就会闻到。”

夜无垢:“所以布置这些的地点,只能是晋薇庄子,或江项禹花房附近,那什么晋家祖坟,根本不具备条件?”

朝慕云不可置否,“几个死者的表现很明显,俱都是自己挥退了下人,跑到人迹罕至,或者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很明显是赴约,且事情比较机密,不想别人看到。你觉得什么样的邀约,会让死者产生这样的心理?”

夜无垢:“自己的秘密被拿捏?”

一旦曝光,必受人指摘,可能所有做过的努力付之东流,想要的东西一定得不到……谁面对这样的威胁,会不谨慎?

甚至除了谨慎,还会帮凶手排查自己身边,有无暴露的失误。

朝慕云又道:“所有死者都行色匆匆,没有换衣服或更多准备,也没有随身携带匕首等防身武器,显然是觉得对方不会杀他。”

夜无垢若有所思:“是熟人?”

“至少在死者意识里,对方伤害他的可能性很小,他不用过度提防,”朝慕云道,“或者死者知道凶手目的,认为许之以利,浅谈交易,可以完成这件事?”

夜无垢:“有道理。”

“但凶手怎么降低对方警戒心,也是个问题……”

朝慕云捧着茶,眸底墨色微涌:“凶手准备好这些工作,发出邀约,死者赴约,双方见面会交谈,不可能上来就放毒蛇咬。”

夜无垢:“这是为何?怎么就不能上来就杀人了?”

“整个杀人过程的仪式感,凶手思维与惯做这种事的杀手或死士不同,有很重的执念,做了这么多,上来就杀,岂不可惜?”

朝慕云微叹:“有些杀人案件,外人谈论提及时,总会笑话坏人死于话多,要是再果断一点,生机未必不在他处,但有时候一个人做坏事,是怀有很深的执念和愿景的,在达到目的前一刻,整个人是最兴奋的,很难压抑,尤其这种偏意识方向的案件,让死者悄无声息,不明不白的死去,简直没有快感,凶手要欣赏的,就是死者的紧张,恐惧,懊悔,痛苦……死者越挣扎,凶手越会觉得痛快。”

夜无垢:“也就是说,不管凶手理不理智,能不能压抑,能压抑多久,这个对话过程一定存在,双方一定聊了点什么,之后毒蛇才出现。”

“是。”

默了片刻,朝慕云又道,“其实你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对。”

夜无垢:“哪句?”

朝慕云:“凶手并没有为这件事准备逃跑预案,或者嫁祸一个‘凶手’,可能其实并没有很想遮掩,只要想杀的人杀完了,最后被官府抓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夜无垢:“凶手为什么这么做?人都杀了……”

“可能已经受够了,”朝慕云低头看杯中起伏的茶叶,“这个世间或肮脏或痛苦或漫长,活的实在没意思。”

夜无垢:“你这说法倒有趣。”

朝慕云:“而且人的表情变化,往往在瞬间完成,任何一种特别饱满的情绪,牵动的肌肉走向都不可能维持太久,比如恐惧类表情,死者死亡时的情绪表达,必定是当时此刻的心情,他们赴凶手邀约,也跟凶手聊了天,期间过程可能平和,可能有争吵,但到死前最后一刻,才突然出现恐惧表情——你觉得是为什么?”

顿了片刻,夜无垢道:“蛇?”

一般人突然看到这种毒虫,很难不害怕,如果蛇长得再吓人一点……

“有可能,”朝慕云指尖抚着茶盏,“但也有可能——”

夜无垢这次想到了:“凶手说了什么非常要命,且让他们意外的话?”

二人对视,眸底皆如星月疏冽,似湖面澄澈,所想所思,默契一处。

夜无垢笑唇微弯:“你有怀疑的人了,是不是?”

“是,”朝慕云颌首,“但有一件事,需要你同时帮我确定。”

夜无垢身体微微前倾,嗓音在夜色中低哑,透着常人不知的温柔:“讲。”

朝慕云心思全在案件上,并未觉得这个距离多近,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这个有点不容易,朝主薄价格不够啊。”

夜无垢说话的同时,朝慕云突然觉得耳朵微痒,往后退了退,也许是夜色太深,也许是忘了自身所处,他有点没踩稳,身体往斜里倒去——

“小心些。”

夜无垢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扶他坐好。

朝慕云呼吸漏了一拍,闭着眼回复。

静了一瞬,夜无垢道:“我立刻安排。”

“嗯?”朝慕云有些不解,睁开眼睛,刚刚不是还说,价钱不够,得再加东西?

夜无垢却已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空茫,没有方才的纤细和温软。

加码,他已经收到了。

朝慕云因平复呼吸闭着眼,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变化,自也无法解读这个动作,感觉对方是憋着什么大坏,想要最后一块讨,便出声道:“盐引,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了。”

夜无垢勾唇:“哪里?”

朝慕云重新捧茶,眉目疏淡:“本案顺利破解,我便告知于你。”

“行吧,”夜无垢视线掠过他腰身,“那你——”

朝慕云:“时间不早了。”

夜无垢怔了下:“你赶我走?”

“是,”朝慕云喝完茶,放下杯子,一脸坦荡,“病人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然而他也没想到,只是感觉些许不适,认为自己需要休息了,更多的不适却来的这么快,他刚起身,没走出两步,突然眼前一黑,意识昏沉,身体就往下倒去。

再一次,夜无垢将人接了个满怀。

人生的经历总是很奇妙,有时一个瞬间,你会记得很久,比如现在此刻,怀里人倒过来的重量,呼吸间浅浅的药香,全无防备,单纯的像个孩子的睡颜……

胳膊略疼,有血腥味散出。

夜无垢知道,自己的伤口崩开了,可此刻快如擂鼓的心跳无法解释,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根本不能从怀里人的脸上移开。

“啧,真麻烦。”

他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动作却无比小心,将人放到床铺,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天色转暖,桃花盛放,窗外秾艳花枝,不知装饰了谁的窗子,又装饰了谁的梦。

时间过得很快,皂吏们忙碌走访调查,将所有所得记录在册,厚九泓被病秧子支使的团团转,一时去试探这件事,一时去办那件事,折腾的烦了,恶从胆边生,根本没管大理寺的规矩,反正他也不是皂吏,记得那么多规矩干什么,就用他的野法子来!

不想说真话是不是,问你你顾左右而言它是不是,那就威胁,恐吓,把你拎在河中心,就问你敢不敢不配合?

二当家招猫逗狗,弄得各处鸡飞狗跳,嫌疑人们怨声载道,反观漕帮处,一直很平静,静的好像这件事跟他们全无关系,也没有人再来找丢失的盐引,好像整个帮派都消失在了京城……

随着或喧闹或安静的时间,一样样东西被送到大理寺,朝慕云的案前。

一样,两样,三样……

终于,他等到最后一件东西到了,是时候开堂问案了。

今天天气非常不错,阳光明媚,春风和暖,连空气里都飘着桃花淡香,十分惬意。

朝慕云通知皂吏进行堂审准备,同时着人去京兆府,请了曲才英。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听到消息的李淮匆匆赶来,许是跑得太快,颠的得不舒服,他还捧着自己过圆的肚子,眼睛睁得铜铃大:“还专门去请了那孙子!”

朝慕云已换好官服,正在整理袖口:“不是打了赌?”

今日堂审,当事人怎么也该来做个见证。

李淮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大张旗鼓堂审,发现案子审来审去,并没有什么凶手怎么办,岂不是要被人把脸踩到地上蹭!但凡留点余地呢!”

朝慕云眉目疏淡:“为什么要留余地?”

李淮知道这年轻人勇,没料到他这么勇:“你就不怕输么!当场被踩脸好玩?”

岂知朝慕云更淡定:“输了,不是还有你?”

李淮怔住。

朝慕云:“李主簿这么厉害,想必会为我报仇,好好收拾对方。”

这病秧子这是……

“你竟然这么信我,不怕我坑你?”

李淮一脸一言难尽,他们两个还是竞争对手呢,寺正位置归谁可说不准,这病秧子就不怕他趁机使坏搞事么!

对啊,这病秧子堂审,不但让人请了曲才英,还第一时间就让人告知了他,请他过来看……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他看向朝慕云的眼神十分复杂。

朝慕云仍然一派坦然:“只是句客套话,李主簿不必当真。”

李淮:……

朝慕云已经转身往外走:“我办的案子,怎么可能会输?”

庑廊往外,通往大理寺正厅,是一条又长又直的路,暖阳隔树,落下光影斑驳,影在他脚下,光在他前方,好似他之奔赴所向,永远骄阳相伴,不见阴霾。

李淮叹了口气,大家有各自的事要忙,各自的案子要理,他实在没有更多心神关注这病秧子动向,但不管有没有真本事,至少这胆色,是让他服气的。

行,总之以后的事,大家各凭本事吧!

公堂之上,主位侧座早已准备好,曲才英也来的很快,李淮就慢了那么两步,过来时人已经开始表演了。

“哟,这大理寺公堂不错啊,”曲才英目光不善的看着朝慕云,“就是人有些不配,太荏弱了点,一点也不英武,我说,你姓朝是吧,好像是头一次开堂问案?这事可不容易,你可千万做好了准备,别待会儿自打自脸,我这人呢,也好说话,不用磕一百个响头,你来九十九个,我也能勉为其难,饶你一次。”

“哪家狗主人家没牵好畜牲,扔出来随便放屁呢!”

朝慕云还没说话,李淮小跑着撞开门,连胖重的肚子都忘记捧了,凶狠的瞪着曲才英:“要磕一百个响头的是你吧?你才是好生看着接下来的一切,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面子丢了,里子也丢了的,回头被主子赶出门,可别喊冤!”

曲才英皮笑肉不笑:“总比窝都要被别人占了的强。”

“也是,毕竟要出门流浪,吃百家饭了,”李淮更加阴阳怪气,“滋味是丰富的多。”

朝慕云:……

这二人似乎也是掐惯了,哪个脸皮都不薄,能屈能伸,互相哼了一声,别过了这个劲。

不过只才片刻,皂吏刚找工夫把茶上上,曲才英就憋不住了,又开始挑毛病:“你们大理寺这茶不行啊,又苦又涩,这是人喝的?”

李淮坐在左侧手,自己的位置上,直接饮了一盏,呸一声吐出茶叶沫:“我大理寺上下为民忙碌,不敢贪闲享受,可比不起某些富贵狗,正事不知道干,就会搜刮民脂民膏,整自己的花活儿。”

“姓李的你——”

“我怎么了?喝茶不说话,说话不喝茶,曲师爷可得小心些,别被茶叶沫子呛死了!”

别说坐在上首的朝慕云,厚九泓都朝着胳膊看半天了,这俩人还在掐,他可比不了病秧子淡定,都看笑了:“我说,大家都是当官的,能不能有点素质?嫌疑人都要押上堂了,能不能别这么丢人?”

这眼力劲,还不及他呢。

李淮曲才英齐齐对视,又齐齐哼了一声,转了脸:“朝主簿,咱们也别耽误时间了,这就开始吧?”

朝慕云刚好重新过了一遍桌上卷宗,理正思路:“开堂,带嫌疑人。”

皂吏们行动迅速,负责现场秩序的列站现两侧,带人的去提嫌疑人,负责证物的在公堂后侧门帘后肃穆整理,随时听候吩咐,带至堂前。

很快,嫌疑人们都被带上了,江项禹,江莲,晋千易,晋薇,齐氏,白婆婆,一个不少。

朝慕云拍了惊堂木:“史明智,江元冬,俞氏三人死亡案,今日开堂审理,堂下之人有疑,但可询,有冤,但可诉。”

堂上一片静默。

朝慕云率先看向在大理寺看管几日的江项禹:“你之所为,是否都交代了?”

“是,”江项禹垂眸,“如大理寺疑我我杀人,还请给出证据。”

这话听得厚九泓都要笑了,之前也罢,现在都好几天了,你还敢这么说?

新证据的确有,朝慕云眉目疏淡:“你妹妹江莲口供说,俞氏身死那日,曾看到你悄悄跟踪了她,可是如此?”

江项禹偏头看向莲,一脸难以置信。

江莲目光低垂,眼底隐有泪意,手指甚至轻轻颤抖。

“你吓唬她干什么?”晋千易挡在了她面前,目光不善的回看江项禹,“她只是把自己看到的事说出来,尚没有大义灭亲,你至于如此?你都已经关了好几天了,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敢认!我娘是你杀的对不对!”

他这边开火,齐氏也戳了下拐杖,煽风点火,意有所指:“这种跟踪的活儿某人最熟练不过,也不是头一回干,怪不着官府查不到,最近证人都有了,你还是交代了,也省得祸害别人。”

“江项禹,”朝慕云抬手,静了厅堂,问,“你可是撒了谎,最后一次见俞氏根本不是在你父亲灵堂,而是在河边?”

江项禹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朝慕云又道:“或者是你跟踪的其实不是她,是别人?”

现场一静,所有人视线触及,似皆有暗意。

过了片刻,又似过了很久,晋薇咬唇站出,对上江项禹的眼睛:“你是跟着我去的?你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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