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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不断落下,东京警察署内的警察们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色,随着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口鼻处喷出的白雾更浓了些。
普通警察们都看向带队的警官,警官们的脸因为寒冷的空气与内心的不甘显得格外僵硬。此时警官们听到了有警察低声说道:“我们只是警察,为什么要打仗?”
听到这话的警官们觉得这就是他们内心的真正想法,警察们只是听命行事,军队之间互相厮杀,为什么要把警察牵扯进来?如果可以的话,不管是谁最后赢得胜利,警察们继续干自己的差事就好。
可眼前的这帮兵谏军队却明显没有放过东京警察署的意思,警察们若是放下武器,万一兵谏部队失败的话,警察们会被追究责任。
就在空气随着沉默而不断凝重的时候,二楼窗户推开的声音吸引了一楼警察们的注意力。警察们纷纷抬头看去,就见二楼东京警察署长办公室的窗户被推开了,出现在窗户口的那人应该是东京警察署署长,就见署长拿起一个喇叭筒,对着东京警察署外的街道上喊道:“外面的人,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是要维新么?”
雪光中昏暗的街道上,那个劝降的军人听到这话,举着喇叭筒喊道:“我们革命军不是来维新的,我们是来革命的!为了让日本有光明的未来,我们要推翻一切旧秩序!”
警察们被这话给吓到了!身为警察,他们也知道一些上层对待维新与革命的看法。如果是维新,兵谏部队是为了把旧上层替代掉而进入东京,革命却是为了消灭上层,让日本发生全面变化。
……至少日本上层是这么看的,根据日本上层的这种看法,日本警察们在抓捕镇压维新派与革命派的时候,采取的手段有巨大差别。
警察们很清楚自己对日本革命党采取过什么样残酷的手段,外面的军队坚称自己是来革命,那么,警察们如果反抗下去,就会被认为是现在日本上层的坚定支持者。
此时,二楼窗户还开着,东京警察署长的身影却从窗口消失了。
啪嗒声响起,有些警察手中步枪落到了地上。这名警察是因为害怕而拿不稳枪,或者是因为绝望而抛下了枪,周围的警察并不知道。但是那名警察已经双手抱头,所在沙袋垒成的掩体后,大声喊道:“我不要打仗,我不要打仗!”
警察们平日里使用的武器是木棍,手枪都极少使用。步枪更是在训练的时候才会从警察署的警械库内取出。此时见同僚如此,普通警察们纷纷缩到掩体后,都决定不要送死。
警官们虽然不想投降,但是他们也不想战斗。尤其是退役军人出身的警官,他们非常清楚警察火力与部队火力之间的差别,手里拿着警察署最强的武器,三八式步枪,反倒让他们决定投降,扔下步枪,举起双手,警官们对街上喊道:“我们投降!陆军兄弟们不要开枪!”
很快,外面革命军先派了一个五六人的小队靠过来。由于警察署铁栅栏门已经用铁链锁上,几名士兵迅速翻过铁栅栏门,到了警察署内。先让外面的警察们缴械,让投降的警察们到院子另外一头,革命军士兵们才打开大门。
后续的作战小队快速突入,控制院内的人员与武器,同时控制警察署大楼的各个入口,并且向楼上推进。
东京警察署署长并没有逃走,当革命军冲进署长办公室的时候,署长正瘫软在坐椅子内。已经万念俱灰的署长在被带走的时候并没有反抗,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们真的要革命么?”
革命军官兵们原以为署长会是死硬的旧势力,听到这个问题,倒是有些讶异。既然必须解决的旧势力如此直白的询问,革命军官兵们当即答道:“我们是为了革命才到这里来。”
警察署署长也不反抗,任由革命军拖走。革命军没有就地处决人,这是行动前反复强调的事情,革命中会有牺牲,但杀人绝非革命的目的。
在革命军的计划中,铁路、电报局、广播电台、警察局、学校,监狱各个路口都必须优先控制。到了晚上9点,铁路、东京外围的所有道路路口、警察局、电报局都已经控制。
原本各个学校按道理是最容易控制的,然而事情却有些超出了革命军想象之外。固然有不少学校很容易就被控制了,譬如女校。革命军对教学楼、办公室进行仔细搜查,在女生宿舍中只是搜查有没有男人在里面。
但是革命军一进入男校,师生们的确被吓到了。当师生们得知革命军的目的是发动革命的时候,恐惧革命的师生的确有不少,但热情支持革命的师生更多。许多男生狂喜的请求加入革命军,要投身到战斗中去。
革命军官兵们很无奈,只能把这批师生带到教学楼校舍内,带队的军官上台对师生们说道:“诸君,你们都是日本未来宝贵的人才,你们的战场不在这里,而是在未来建设新日本的广阔行动中。所以,我们现在要求你们留在这里,直到战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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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说完,安排了士兵守住教室与教学楼的门,不许学生们私自离开。安排好了人手,军官又对师生们说道:“今夜革命将全面开始,市区会非常危险。诸君请在学校稍安勿躁,等待革命胜利的消息吧!”
说完,军官向师生们微微鞠躬,随即就要向教室外走。师生们过去几个月一直是日本上层监视与打击的对象,见革命军如此关心他们,有人立刻喊道:“请留步。我们的老师和同学被抓走了几个月,请问能救他们么?”
军官停下迈开的脚步,回答了满心焦虑的师生,“请放心,革命军已经接管了监狱。在战斗结束后,我们会立刻将这些师生们释放出来。”
听到老师与同学会被释放,学生们激动的向军官鞠躬,热泪盈眶的喊道:“万分感谢!”
有些老师在感谢后,更是祝福道:“祝武运长久!”
又觉得自己的表达还无法代表全部师生,老师们随即对学生们喊道:“诸位同学,请跟着我一起向革命军致意。全体都有,祝武运长久!”
“祝武运长久!”学生们随着老师喊道。随即,有激动的学生跟着喊道:“日本革命,板载万岁!”
这个口号无疑比武运长久更符合此时热血青年的心情,那些教室中‘日本革命板载’的呼喊声愈发响亮。深受感动的官兵们向师生敬礼,大步走了出去。在覆盖了一层白雪的操场中,部队快速完成了整队,军官高喊道:“随我出发,前往樱田门。敌在樱田门内!”
此时,特别行动队乘坐着卡车已经出发,石原得到消息后,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他几次欲言又止,心中回想起了前天,自己受西园寺公望邀请的事情。原本石原认为西园寺会提到革命的事情,没想到西园寺谈论的竟然全部是日本执政的种种细节。
石原跟着何锐学习的是地缘政治学、政治经济学。西园寺若是谈论宏观经济学,石原倒是能听懂。但是西园寺说的这些日本执政的细节,却是石原这个军事专家从所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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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不懂,但石原很快从方法论的角度去理解,倒是收获极大。心中不禁感叹,西园寺不愧是政治家,这番讲述让石原对政治的理解有了某种穿透力。
70多岁的西园寺讲完的时候已经十分疲惫,又或者是因为太疲惫而没有精力讲下去。在座位上微微喘息片刻,西园寺问道:“石原君,你可否有什么疑问?”
石原以为西园寺接下来要劝说自己出任首相,或者是投奔上层,便礼貌的答道:“阁下所说的这些都是我从未了解过的领域,所以下官完全没有能力提出问题。”
西园寺微微点头,叹道:“是我对石原君提出了过分的要求。石原君也不用介意,我所讲的这些都是由日本政治脉络延展出来的执政特点。只要石原君能够不带偏见的看待政治,就能理解这些事情。我今天累了,今天就到这里结束。我就不送石原君了。”
石原起身向西园寺敬礼。本想离开,却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阁下,您为什么要将这么宝贵的知识传授给我?”
西园寺原本并没有站起身的打算,听到这个问题,西园寺看了石原片刻,竟然用手撑住沙发的扶手站起身来。石原也注视着西园寺,就见西园寺的目光相当复杂,能够分辨出来的大概有释然与期待。就听西园寺说道:“我并非讲这些知识告知给石原君,而是把这些知识委托给日本的未来。石原君,我还请你记住一件事。日本那些已经逝去的英雄们的确制造了非常多悲剧,但那些英雄们从来不是出自邪恶的目的而去行动。不要将无能无知无耻之辈的愚行与恶行当成那些曾经的英雄们所推动的目的,如果抱着邪恶的目的,就不可能制定有效的战略。”
石原此时才感觉到,西园寺应该已经知道了非常多的事情。即便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在石原已经开始发动的行动中送命,西园寺所考虑的并非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日本的未来。
但石原什么都没说,因为进军东京的行动已经开始,石原如果因为个人的感动而透露消息,无疑是背叛了革命,出卖了抱着必死决心进军东京的同志们。
此时,石原能够确定,革命军已经在东京之战中处于优势。以石原对永田等人的了解,敌人中并不存在能够通过不断积累战术胜利扭转战役局面的指挥官。而近卫师团并没有接受过新式战术的训练,敌军中也不存在掌握了步兵班排战术的强悍部队。
最终,石原叫过副官安腾,“安腾,与前往西园寺阁下那边的部队联络,要他们前往不要攻打进去,要礼貌的派人进入西园寺阁下家里,将西园寺阁下保护在安全的房间里。”
安腾副官有些讶异,却还是立刻接受了命令,现在革命军已经控制了电报电话,所以现在给西园寺家附近的电话点打电话,就可以让那边的通讯员向进攻部队传达消息。
很快,在那边的警察局内,电话响了。控制了警察局的革命军接到了电话,反复确定后,就走到街上准备通知特别行动队。
前往西园寺公望家的部队还没有抵达,前往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家的特别行动队已经到了。此时控制这条街的部队已经在高桥是清家前后门都设了岗哨。特别行动队从卡车上跳下来,快速接替了前后门的革命军,随即礼貌的敲响了高桥是清的屋门。过了一阵,屋内的灯亮了,高桥是清夫人战战兢兢的打开了门,带队的年轻中尉礼貌的问道:“请问高桥大臣在么?”
“……他在客厅。”高桥夫人按捺住恐惧,尽量礼貌的答道。
“请带我们去见高桥大臣。”中尉提出了请求。
很快,中尉带了4名部队走进了大藏大臣高桥是清的客厅。就见高桥是清穿着睡衣,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中尉上前向高桥敬礼,“阁下,我是革命军的中尉,奉命前来逮捕您。”
高桥是清看上去非常从容,他不快的问道:“中尉,你认为你们正在做什么?”
“我们在给日本一个全新的未来。”
“一个没有地主的未来么?”高桥是清语气中已经有了嘲讽,“中尉,你认为地主们都只是恶徒么?他们也承担着让经济活跃的责任。”
木村中尉答道:“地主们履行责任后,日本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高桥是清很讨厌民粹主义,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不懂经济,而且还没办法与他们进行沟通。在高桥是清漫长的大藏大臣生涯中,连大藏省以及相关经济部门的官员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没办法理解经济原理,高桥是清与这些人谈话的时候也已经无比厌烦,所以高桥是清更不愿意浪费时间与这些被他视为民粹暴徒的人谈论经济。
既然不愿意进行无意义的交流,高桥是清索性问道:“你们逮捕我之后,准备怎么做?”
“我们会处决阁下。”木村中尉依旧礼貌的答道。虽然木村中尉的语气非常礼貌,完全没有歇斯底里的杀意,但是听到这平静回答的高桥夫人已经被吓得哭喊起来。士兵们不得不拉住扑向高桥是清的高桥夫人。
高桥是清叹息一声,心中反倒轻松下来。他此时并没有感到害怕,反倒感觉到一颗心落地的轻松。虽然高桥是清看不起民粹暴徒,但高桥是清很清楚,现在凋敝衰退的日本经济给整个日本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包括高桥是清在内的上层完全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既然经济已经无法好转,痛苦的日本人民为了活下去,必然会起来反抗。之前的反抗都被镇压了,但是只要有一次反抗成功,高桥是清就会被杀。而且杀死高桥是清的那些人一定是高举正义的旗号。
听到自己要被处决的未来,高桥是清内心本能生出的恐惧并没有维持很久,在高桥夫人的哭喊了半分钟后,高桥是清开口问道:“能否在这里杀死我?”
木村中尉当即答道:“阁下,您的确对日本有过贡献,所以我们在之前已经接到了命令,如果阁下愿意接受死亡,我们同意让您在家中死去。”
高桥夫人最初是哭喊,听到这番对答,已经边挣扎边惊叫起来。高桥是清看了看妻子,起身对木村中尉问道:“中尉,可以否只杀死我一个人?”
木村中尉掏出怀表卡看了看,此时已经是10点20分。革命军司令部要求停在11点钱结束行动,现在时间还很充分。收起怀表,木村中尉答道:“请高桥大臣放心,我们本来就不会株连任何人。我们可以给高桥大臣几分钟,让您与家人道别。”
高桥是清看了看妻子,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上前握住已经在哭喊挣扎中有些脱力的妻子的手,说道:“请保重自己。”高桥夫人此时已经从最初的惊恐中有点明白过来,她的丈夫即将被杀死。这种清晰的认知让高桥夫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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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见客厅的门竟然被丈夫高桥是清拉上来,薄薄一扇纸门隔开了两人,也隔开了生与死的两个世界。
木村中尉抽出了手枪,拨开了保险,礼貌的说道:“阁下,请您坐在椅子上好么。我会让您最大程度的减少痛苦。”
然而高桥是清却愣愣的站在纸门前,听着妻子在门对面的哭喊。木村中尉看高桥是清这样,只能继续说道:“高桥大臣,请为日本而光荣的去死吧。”
说完,右手握枪,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枪口对准高桥是清的太阳穴就扣动了扳机。
枪声一共响了三次,两次射击太阳穴,一次射击延髓。着弹点很精准,高桥是清顷刻就死亡。
纸门被拉开,已经被放开的高桥夫人看到倒在地上的丈夫,尖叫着扑上去。在高桥夫人一个劲摇晃着高桥是清,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高桥是清醒过来的时候,木村中尉对特别行动队的士兵们高喊道:“全体都有,敬礼!”
包括木村中尉在内的五名官兵一起向高桥是清的尸体敬礼。革命军判断,高桥是清是死硬的旧日本上层,所以必须消灭。但是高桥是清在他的职务上的确有过成绩,所以才会尽可能给高桥是清最大程度的体面死亡。
敬礼结束,木村中尉率领士兵们离开了高桥是清家,跳上卡车,向着约定的方向去了。今天,整个东京乃是日本的大清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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