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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死寂般的夜色里,那声音犹如一道光。

唐韵一瞬睁开了眼睛,来不及去辨别是谁,喉咙里便急急地应了一声,“是。”

心口的酸涩还未缓过来,声音发出来时,便带了些哽塞。

身后的一盏灯火,随之移了过来,暗黄的光亮落在她头顶上,“唐姑娘不用怕,我去寻云梯,灯火给你搁在这儿。”

唐韵这才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微微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是三殿下吗。”

“嗯。”温润的声音,格外得温和。

唐韵很少同三皇子打交道,在上书房相处那么久,也从未交谈过一句,最多是碰上了,她蹲身给他行个礼,他微笑地冲自己点个头。

认得声音,也是因为听了他同先生说话。

没成想,今儿竟被他相救。

“唐姑娘稍等会儿。”三皇子的脚步声短暂地消失在了荷花池上,不过半刻,便返了回来。

“唐姑娘。”三皇子放云梯前,唤了她一声。

“三殿下。”

三皇子又问,“还能动吗?”

唐韵试着抬了抬脚,点头,“能动。”

“我将云梯放下来,你在淤泥里固定好,踩之前先试一试,稳当了再上来。”三皇子说话不徐不疾,比起太子平日里的温和,又多了几分虚弱。

唐韵忙地点头,“好。”

话音一落,一架云梯便从唐韵的身旁慢慢地落了下来,唐韵抬头,见云梯上还绑着一条雪白的绢帕。

三皇子的声音又传了下来,“你身上沾了淤泥,待会儿上来时,手掌必定会打滑,你将绢帕垫在掌心下,能好一些。”

唐韵心头一激,感激地道,“多谢三殿下。”

“嗯,先上来吧。”

唐韵爬了小半个时辰的墙,又在淤泥里泡了一阵,脚步抬起来时,身上一片酸软。

就算有云梯,爬起来也尤其地吃力。

唐韵将那条绢帕绑在了右手上,衣裙和脚底全是淤泥,腿间脚不敢使力,身子的重心全放在了那只手上。

“慢慢来,踩稳了。”三皇子蹲在了池边,还剩三个台阶时,三皇子的手伸了过来,握住她胳膊,扶了她一把。

唐韵上来时,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了一双眼睛露在外,身子有些虚,一双手脚,都在打着颤。

三皇子扶着她到了荷花池旁边的台阶处,“人已经上来了,便没事了,先坐会儿。”

“多谢三殿下。”唐韵确实有些走不动。

坐下来也只缓和了几息,便打起了精神。

此时的她已经是狼狈不堪,唐韵也顾不得端庄,埋着头,赶紧清理起了鞋底和裙摆上拖出来的淤泥。

淤泥的泥浆沾了一手。

掌心里系着的那块绢帕,也已经面目全非,唐韵抬头愧疚地看向三皇子,“待回去后,民女再赔三殿下一条新的。”

“一条帕子而已,唐姑娘不必客气。”

唐韵摇头,看向三皇子,感激地道,“今日若非三殿下前来,我怕是该命丧于此了,三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民女自会铭记在心。”

“唐姑娘言重了。”三皇子一笑,“不过是碰巧遇上。”

午后他也来了这一片,见到唐姑娘和一位秀女一同进来,出去时记,却只见到了那秀女一人,这才进来瞧了瞧。

寻了一圈,听到淤泥池子里的动静,才问了一声。

不料,人还真在里面。

适才递云梯时,他见到了池子的墙壁上涂满了淤泥,应该是她自己试着往上爬过。

石墙太高,何况她还是个姑娘。

三皇子看了一眼已经被淤泥糊得看不出血迹的双手,褪了身上的大氅,走过去,正欲给她搭在肩头上,唐韵却突地起了身,惊慌地道,“三殿下身子弱,夜里又寒凉,赶紧穿上吧,可别受了寒。”

说完又笑着道,“三殿下放心,我没事,今儿已经污了三殿下的一张绢帕,断也不敢再去废了三殿下的大氅。”

三皇子见她如此便也没再勉强。

重新披上了大氅,才问她,“还能走吗?”

唐韵点头,“能。”

三皇子弯身提起了身边的灯盏,替她照了路,温柔地提醒道,“仔细脚下。”

唐韵感激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从戏楼里出来,到了御花园门口,三皇子才回头将手里的灯盏递给了她,“这个时辰,逢春殿虽已下了钥,管事嬷嬷想必还在寻人,唐姑娘赶回去,应该不成问题。”

唐韵没去接灯盏,“三殿下今日已经帮了民女许多,这灯盏三殿下自己拿着吧,我看得见路。”

三皇子一笑,没说话,只回头望了一眼紧紧跟上来的太监,又递了过去,“拿着。”

唐韵这才接了过来。

“唐姑娘放心,今日我并没有遇上唐姑娘。”

“多谢三殿下。”唐韵蹲下身,同他深深地行了一礼,确实不敢耽搁,时辰久了,她再不归,管事嬷嬷就该出来找人了。

必定会闹得人尽皆知。

唐韵转过身,提着灯盏,上了前面的甬道,身上的淤泥糊得脸都看不清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挺直的脊梁和稳重的脚步。

三皇子心口突地生了敬佩。

这世道,谁活得都不容易,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顽强之人。

“三殿下。”唐韵人走了,三皇子跟前的太监才上前唤了他一声,“天凉了,咱回吧。”

“嗯。”三皇子走向了停在前面的撵轿,回头又问了一句身后的太监,“太子今日午后去了哪儿?”

太监禀报道,“一直都在皇上的御书房,天色擦黑时,才回。”

三皇子心下一叹。

这几日怕是不会太平了。

戌时三刻,唐韵才回到逢春殿。

苏姑娘正立在门口同嬷嬷哭,“都怪我,我就不该拉着唐姑娘去逛园子,这唐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行了。”管事嬷嬷心头本就着急,被她这一哭,愈发烦躁。

她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可若是今儿人当真在她手里出了事,单一个五殿下就能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还有个东宫。

管事嬷嬷不耐烦地看向苏姑娘,吩咐道,“你带路,我找人去寻。”

苏姑娘忙地擦了一把眼泪,点头道,“好。”

管事嬷嬷提步,正欲前去请人,抬头便见跟前的甬道上走来了一盏灯火,管事嬷嬷抬眼望去,头一眼还没认出来。

唐韵又走近了些,管事嬷嬷才认出来那道的身影,心头猛地一跳,赶紧迎上前记,“唐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唐韵还没开口回答,苏姑娘便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哭着道,“唐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到底是去了哪儿,戏楼前前后后,我都寻了个遍,也没见到人,问云姑娘,云姑娘说你早已出去”

“手拿开。”

唐韵心烦,打断了她。

如今她一身冰凉,要哭也得等她换身衣裳后再哭。

“唐姑娘,都怨我,我就不该让唐姑娘”

唐韵平静地从她手里抽出了胳膊。

“唐”

“行了,苏姑娘先回屋吧。”管事嬷嬷哪里还有功夫听她哭,这一日出一桩子事,心都要炸开了。

苏姑娘总算是闭了嘴。

管事嬷嬷赶紧将人扶进了屋里,又回头吩咐了两个婆子去备热水,“唐姑娘先换身衣裳,别凉着了,旁的事明儿再说”

这么冷的天,在泥坑里泡几个时辰,能回来,已经算她命大了。

唐韵褪了一身湿衣,身子泡进热水里,好一阵一双脚才慢慢地有了知觉。

手上的淤泥清理后,伤痕也慢慢地露了出来,皮肉和泥土已经黏在了一起,唐韵咬着牙,将伤口清洗干净,走到床榻边,抹上了今儿太子给她的那瓶药膏,再用绢帕缠在了掌心。

一回头,目光便瞥见了枕头边上,搁了一本册子。

太子妃名册。

她承认,太子除了名分之外,确实对她极为宠爱。

唐韵穿好衣裳后,又去火盆边上,添了炭火,将发丝烤干。

收拾完,才拉开了房门,也不是去找管事嬷嬷,而是去敲了苏姑娘的门。

苏姑娘的屋里一直亮着灯火,唐韵敲完门,门扇很快从里打开,见是唐韵,苏姑娘脸色微微愣了愣,眼泪花儿又冒了出来,“唐姑娘”

唐韵没待她邀请,跨步挤了进去。

苏姑娘眼皮子突地一跳,扣住门板的手,到底是没有用力,轻轻地虚掩上,回过头便急切地问,“唐姑娘今儿不是说好了,在那候着我吗,怎就跌进淤泥池子了,可有伤到”

唐韵没应,径直坐在了她木几旁的高凳上。

苏姑娘见她不答,又追了上来,盘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眼里满是关切,“是不是云姑娘”

这样的招数,唐韵太熟悉,自己曾演过千百遍,倒自认为比她强得多,唐韵看向她一笑,直接问道,“何时察觉我同太子关系的?”

苏姑娘的脸色一瞬千变万化,半天才开嘴道,“唐姑娘说什么呢”

“是那日你捡到的那个荷包吧?”唐韵看着她继续道,“皇后娘娘寿辰当日,太子的腰间正好配着我送给他的荷包,皇后能夸你针线好,想必你很擅长刺绣,也能看得出来针脚。”

苏姑娘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我不明白唐姑娘说的是什么。”

唐韵一笑,“荷包你或许还只是怀疑,可隔日太子送进来的那筐橙子,便让你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逢春殿所有的秀女都知道我的名册会去二殿下和三殿下的宫里,只有你知道,我要去的是东宫,你着急了,但又不能明着告诉大伙儿,你见我一直拦着不让你进记屋,便料到了我屋子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是以,你给云姑娘透出了消息,让云姑娘推开了我的门,以此想让大伙儿知道,我同太子已经有染。”

苏姑娘脸色都白了,颤颤地道,“唐姑娘,我怎可能”

“你猜得也没错,我确实同太子有染,太子也送了我很多东西,不过在被你们闯进来之前,我都挪了地儿。”唐韵看着她,遗憾地道,“今日你既然在御花园,看到了太子同我私会,便也该应该知道轻重,收了心思。”

“可是你没有。”唐韵的声音陡然一凉,问道,“知道我为何会答应带你去御花园吗。”

苏姑娘唇角发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提起了你姨娘。”唐韵的目光冰凉地落在她脸上,“我念着你我都是没有母亲之人,我对你生了怜悯,如今我才知道是我想错了,我们完全不一样,我的母亲叫母亲,你的那叫姨娘,相差万里,又何来的同病相怜。”

“唐姑娘,你真的误会了”

“苏玉。”唐韵轻声打断她,“我那般挑明了同你说,劝你别打我主意,你还是没听。”

“你出身低贱,在苏家那样的家族里能讨出一条活路来,确实不容易,你既然知道咱们同样都是从泥潭里滚爬出来的人,就应该明白,这样的人,不可能只有一颗同情心。”

唐韵看着她渐渐恐慌的目光,从袖筒里取出了一本名册,轻轻地放在了她的面前,“这是太子今儿派人交给我的,你翻开看看。”

苏姑娘下意识地抬头。

明黄的名册上,刻着龙纹。

御折。

苏姑娘手脚瞬间生了凉,声音都哑了,哪里还敢去看。

她是对唐韵的献媚有所不甘。

但怎么也没料到,太子竟宠爱她到如此地步。

唐韵伸手替她翻开,翻到了她那一页,递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缓声道,“太子说,你性子懦弱,胆小怕事,且无雄厚的背景撑腰,这样的人,将来做了太子妃,不会为难我,苏姑娘自个儿说说,太子有没有看走眼?”

唐韵每说一句,苏姑娘的脸色便白上一份,唐韵说完,苏姑娘的身子便摊在了地上。

“我能放心地带你去御花园,是因为我知道你一旦对我生出歹心,你便会死路一条。”唐韵也没再吓她了,收了册子,起身看着她惨白如雪的脸,轻声道,“嬷嬷还没歇息,苏姑娘这会子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唐韵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了,苏玉才回过神来,猛地起身爬了过去,拽住了她的衣裙,脸上再无半点冷静,急切地道,“唐姑娘,唐姑娘不是我是云姑娘,是她让我约您出去。”

唐韵回头看向她,一双眸子极为凉薄,轻轻一笑,“可云姑娘有云贵妃啊。”唐韵顿了一下,似是又想了起来,“哦,我忘记了,你还有一位兄长,是边疆大将军”

苏姑娘一瞬慌了起来,“唐姑娘,不关我兄长的事,求求你,放过我兄长,求求你”

“你求我作甚。”唐韵纠正她,“要害人性命的人是你,为朝堂,为皇后,为东宫太子蒙羞的也是你,既走了这条路,就该承担后果,你是苏家人,按律法,你犯事,苏家人被牵连也是应该。”

谁不记是一样,唐家不也如此。

如今都还在苟延残喘呢。

唐韵没再同她多费口舌,从她手里扯出了裙摆,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落了几日细雨,晴朗了一日,夜里突然飘起了雪花。

飞雪刮在身上,唐韵有些冷,回屋后坐在火盆边上,烤了一阵火,才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轻轻地搁在了身前的木几,心头不免生出了嘲讽。

这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起码能拿去吓唬人。

待身子烤暖和了,唐韵才躺去了床上,一趟下,才觉一双腿发麻,手指上的伤口也一阵一阵的跳着疼,身上一阵疲惫袭来,唐韵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突地被一阵动静声吵醒。

唐韵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了一道清晰的惊呼声,“杀人了”

唐韵的眸子轻轻地动了动,清冷的瞳仁内透出了疲倦,盯着屋梁上慢慢映出来的灯火,神色并无任何波动。

谁的命不是命。

若非三皇子,今儿这一声呼,呼的应该就是她。

太子昨日答应完皇后,便让明公公想个法子将册子递到了唐韵的屋里。

知道她还放不下,他能做的,只有尽量迁就她。

吩咐完明公公,太子便去了乾武殿。

过了个年,一堆的烦心事,皇上已经是焦头烂额,原本想趁着选秀,给四公主和五公主一并将亲事议了,也好一心着手西戎出征之事。

谁知,安阳那个不省心的,突然提出要去西域和亲。

为了杜绝她的念头,皇上急着几日都没合过眼,同皇后一道,挑了不少人家,匆匆地给她定下一门亲事。

刑部尚书张家的二公子。

如此以来,太子妃的名册上,张家姑娘的名字自然就得抹去。

皇上看向太子,知道太子妃的人选还未定下来,直接问他,“董家姑娘呢,太子觉得如何?”

太子沉默没应。

皇上倒是疑惑不解了,“太子莫非还是觉得苏家四姑娘好?”

太子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儿臣明儿给父皇答复。”

明儿秀女就得出宫,届时各宫的名册都会一并呈上来。

皇上也没再问。

太子要真喜欢苏家四姑娘也行吧,进宫后再让皇后多加培养教导,应该不成问题。

眼下他最在意的是西戎。

他一刻都不想等了,趁着如今天寒地冻,对方始料不及,他想先派一支人马进入西戎,拿下一座城池,好做落脚之地。

今日让太子过来,便是要同他商议出兵之事。

“选秀一结束,朕打算让林副将先行带三万兵马,同西戎的魏将军,里应外合,一月之内,攻下西戎一座城池。”

此时大周冰天雪地,西戎亦是如此。

大军若能顺利地翻过雪山,攻入西戎,别说是一座城池,小半个西戎都能拿下。

大周这时候出兵,堵的就是气候。

堵赢了,半年内,大周便能拿下西戎。

堵输了,魏将军在西戎的人马和刚建立起来的要塞,都将付之东流。

太子知道皇上着急征战,不好明着去阻拦,只委婉地道,“得看魏将军在记西戎能坚持多久。”

大周的兵马一到西戎的边界,西戎收到消息,头一个灭的便是大周在西戎建立的要塞。

若魏将军能坚持到大周的兵马翻过西戎边界的玉门关,带领援军冲进西戎,便能稳打稳赢。

若是要塞在大军进入之前先倒,大军即便攻入了西戎,也如同失了眼睛,只能乱窜,赢的可能性极低。

且,还有一个消息。

眼下虽还无确切的证据,但太子不得不先同皇上禀报,“前朝的逆党,可能藏在了西戎。”

上回太子让韩靖去查的吴老爷子,已经有了消息。

吴老爷子生前曾多次出入西戎,韩靖挖了吴老爷子的坟墓,里头并无白骨,不出意外,吴老爷子应该还活着,只是暂时隐回到了西戎。

大周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大周在西戎的要塞,便会遭到西戎人和前朝人的夹击,届时便是腹背受敌。

赢的胜算很低。

皇上神色一震,好一阵才回过神,脸色极为难看,“难怪那群逆贼不停地给朕使绊子,几次行刺于你,便是想阻拦朕出兵,这些狗贼越是不让朕出兵,朕就偏要去了,待朕踏平了西戎,看看那群逆贼还能有何藏身之地。”

太子如今只查到了前朝人隐在西戎的消息,旁的并不知情。

依他之见,并不赞同此时出兵,劝道,“妥当起见,儿臣以为,先扩充西戎要塞。”

皇上也想过这个,“你觉得宁家可信得过?”上回宁家在西戎立了功,他打算继续征用。

太子实话实话,“宁家虽为商户,但家世干净,宁家大房如今也在江陵,信是信得过。”

皇上点头,“朕打算封宁家三爷为少将,让其和魏将军共同守住要塞,想办法熬住三万大军过境”

太子:

还是要出兵。

宁家虽家世干净,但无任何作战的经验,一旦开战,别说立功,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儿臣以为,此事还待商议。”

宁家的本事还担不起如此大任,一旦失败,朝廷牺牲的可是三万兵将。

从乾武殿回来,天色已经黑透。

昏黄的灯火一照,漫天的雪花围着灯盏狂舞,等进了暖阁,太子的肩头已经落了一层积雪。

明公公赶紧让人备水。

太子沐浴更衣完,习惯地盘腿坐在木几旁的蒲团上,看起了书。

往日只要这般等上一刻,耳边便会出现一道娇媚的声音,“殿下”

那声音冷不丁地从耳边刮过,太子落在书页的眸子突地一跳,回过神来,屋外已是一片风雪声。

呜呜的风声裹着雪花打在檐下的竹帘上,“啪嗒”直响,屋子反而一片安静,透着一股子凉凉的冷清。

太子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木几上的两个茶杯上。

她多久没来了。

“逢春殿有消息吗?”

明公公忙地上前禀报,“奴才今日已让人将册子放在了唐姑娘屋里,想必唐姑娘今夜便能瞧见。”

太子倒也不是问的这个。

明公公见他迟迟不出声记,又安静地退了下去,刚转过身弓腰立在门口,又听太子问,“没东西带过来?”

明公公一愣,待反应过来太子问的是什么后,腰杆子索性弯到了胸膛。

没有,什么都没有。

太子:

行,人不来,信也没了。

翌日一早,明公公伺候完太子洗漱,打算让小顺子跑一趟逢春殿,去唐韵哪儿取名册。

今日秀女离宫,太子殿下答应了皇后娘娘,要定下人选。

册子还在唐姑娘那,得早些拿回来。

明公公人还没走出去,外面一位跑腿的小太监突地闯了进来,也顾不得同明公公打招呼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子面前,急声禀报道,“殿下,苏姑娘没了。”

太子刚洗漱完,立在那双手还在扣着衣襟处的纽扣,闻言转过身,拧眉问道,“哪个苏姑娘。”

“逢春殿选秀的秀女,苏家的四姑娘苏玉。”

这回太子倒是知道是谁了,神色难得露出了意外,“死了?”

太监点头,详细地禀报道,“昨日半夜人就没了,也不知道同云姑娘发生了何事,生了口角,被云姑娘一刀子误刺在了心口,一大滩血迹,当场人就没了,那云姑娘杀了人后,当夜还发了一场疯,非说自个儿冤枉,谁都不能靠近,一靠近她便拿着刀子胡乱一顿刺,如今已经被侍卫拿下关了起来”

明公公听完惊掉了下巴。

那苏家四姑娘,不是殿下选的太子妃

就,没了?

明公公下意识地看向了太子,便见太子的脸色沉得可怕,哑声问道,“其他人呢?”

太监不太明白,“其,其他人”

明公公猛地惊醒了过来,忙地替他追问道,“唐姑娘呢?”

逢春殿已经乱成了一团,太监哪里顾得上去看别人,结结巴巴地道,“奴才倒是没,没注意”

太监话还没说完,太子便冲了出去。

明公公赶紧取下了屏障上的大氅,招呼着跟前还跪着的太监一并跟了上去。

漫天的雪花,迷人眼睛。

小顺子拿着油纸伞跟在太子身后直追,一面踮起脚尖,一面奋力地举到太子头上,却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一会儿功夫,太子的身上便布了一层白,疾步登上撵轿,直往逢春殿。

撵轿刚出东宫,便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拦了路,“殿下,皇后娘娘让殿下速速过去一趟。”

选秀的秀女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早上,宫中便乱成了一锅粥,皇后这会子正是一个头两个大,连皇上都已经起来,赶去了凤栖殿。

明公公见太子迟迟不说话,上前轻声道,“殿下放心,奴才先去逢春殿。”

既没有消息传出来,唐姑娘当也没事。

太子似是这才回过神,紧绷的脸色也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虚惊过后,余在心口的一股子后怕,激得他烦躁难耐。

等不得了。

明儿他就该将人接过来。

凤栖殿。

太子到时,不只是皇上,云贵妃也在,正跪在皇上面前,哭得眼睛都红了。

皇上的脸色铁青,尤其见到太子来了,心头的愤怒更甚。

云家姑娘杀了秀女。

记还是太子的心头肉,苏家四姑娘。

皇上想起就来气,捞起身边的一个茶杯直扔在了云贵妃身旁的地上,愤怒地道,“你看看,这就是云家养出来的逆子!还二皇妃呢,朕的脸都被你们云家给臊光了”

云贵妃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吭。

杀人的是她云家的侄女,还是她自个儿选的二皇妃。

昨儿的册子云贵妃亲自递给的皇上,皇上起初还曾反对过,不想让其结了表亲。

是云贵妃执意要选云家,谁知道,今儿就出事了。

就算这会子皇上将那茶盏扔在她头上,云贵妃也只能受着,不敢吱一声。

皇后见差不多了,才劝了一句,“这事儿说起来和贵妃也没什么关系,陛下就少生点气”

皇上也懒得再看到云家人,“行了,起来吧,这几日好好呆在屋里,别再给朕添乱。”云家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去同苏家交代。

她要有那个胆子再插手,他就敢废了她的贵妃之位。

云贵妃走了后,皇上才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太子身上,眼里颇有些不忍。

好不容易看上个人,名册都还未定,人就没了。

“太子妃的事,就再搁一段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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