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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在世间,都有一个来龙去脉,哪怕是孙猴子也有一块石头证明他的出处。
代表着出身的姓氏、家族、地缘,像一个网格,标注出每个人的位置,让这个人获得了属于他的牵绊,与他相关的家人、族人、友人,甚至仇人,成为他的注解,构成他的根基,使人不似随流水激荡沉浮的浮萍,或者随风飘零的落叶,让人忽略天地间的渺小和孤独。
所以,知道自己是谁,属于哪里,和哪些人有关联,被什么人在乎、疼爱、惦记、需要,哪怕是被什么人记恨、仇视、厌恶,是每个人有幸降生为人最大的价值。
经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来源的生活,施千琅已经渐渐生长出了细幼的根系,已经围着陆仙翁和于赠画出了新的网格,把自己标注其中。
然而,他时不时也会好奇,在不知道的地方,会不会有人惦记自己,担心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会有怎样的家人和朋友。
特别那个梦里出现过好几次的“兄长”,英武、俊朗又温暖的那个男子,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他又在哪里?
此刻,坐在越析诏驿馆的正厅里,施千琅安静听着眼前几人的说明,七嘴八舌间,真的把他标记出来了。
原来,自己是施浪诏前代诏王施白千的次子,现任诏王施千望的弟弟,施浪诏王室排行第二,去长安学习五年后刚刚归来的王子施千琅。
施千琅,阿琅,这个陌生的名字和梦里听到的称呼也对上了,这应该就是实情。
忽然被这些身份定位了,带给施千琅一个无限扩大的空间,但是,也使他再一次彷徨了。
仿佛回到了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前一刻还置身于旷野中,骤然就进入一座王宫里,周围人声鼎沸,四处富丽堂皇,但同时也泾渭分明,与自己本人并无关联。
施千琅脑子很乱,思索着每一个关于自己的符号,陌生得完全无法带入任何情绪。
那几个自称是他随从的人,以一种分明认识他的目光期待地注视着他,让施千琅无所适从了。
这几人也已经注意到施千琅的疏离和茫然,都面面相觑,能文不安地问:“少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不认我们了?”
一直沉默着的施千琅,想了想问道:“那马,黑风,它为何不认我?”
“黑风啊,它一定是太高兴了吧,也可能是好久没见到少主,它生气了。”
施千琅没有再继续问,他清楚感到,那匹骏马对自己分明是怨恨和愤怒,尽管不知道缘由,但是它的仇恨很直接,它不认自己,仇视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位王子,这真是自己的马,又怎么会如此呢?
如果自己不是那个人,只是长得非常像而已,那么于赠几次见到自己,特别是在倚红阁里受伤的事又说不过去了。
施千琅混乱地思索着,头昏脑涨,不知道应该怎么判断。
于赠其实已经确定这几人说得不离十,应该都是真的,他们讲述到从长安到昆州城又到大厘城的经历,他们的主人和阿琅不可能只是巧合,而且,按照他们所说的身份,也确实与阿琅很相称。
于赠对那仆役道:“我见过他的亲随,并不是你。”
“奴下叫能文,你见过的应该是能武,他没有照顾好少主,被押回梅城关押起来了,我是在昆州城离开少主,提前回了梅城,如果是我在少主身边,也不至于……”
于赠摆手打断能文,饶有兴趣问:“能文?能武?你们的名字没有开玩笑吧?”
“那怎么是开玩笑呢,我们家少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我们的名字都是少主亲自取的,还有能屈、能伸……”
施千琅:“……”
于赠看了一眼施千琅,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仆役颇为不满道:“总比丁旺、财多这类名字强吧。”
于赠点头:“好吧,我承认你们主人取名字的着眼更大。不过,你们非要说他是你们的主人,还有什么具体证据吗?”
就算是大概确认这几个仆从所言非虚,也不能就这样三言两语全信了他们,那岂不是很草率,于赠看看施千琅,决定必须再慎重一些。
几名仆从互相对视,不知道要说什么,能文眼光一闪道:“对了,少主后背的中央,有一块红色胎记,巴掌大小,形似火焰……若不是近身服侍,我也不可能知道……少主你真的不记得奴下了吗?我们绝不是假冒的!”
后背的胎记?施千琅望向于赠,正犹豫着,难道要脱衣解带查验不成,只见于赠笃定地点头:“没错,在你后背中央确实有巴掌大的红色火焰印记……我之前还以为那是纹身呢,原来是胎记啊。”
“真的有吗?”
“真的有,那天虽然光线昏暗,我看得很真切的……”
尽管两人凑近了低声谈论,不大的厅堂里,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心里难免疑惑,与自家少主在一起的这位少年,越析诏的于赠王子,这样的贵公子,怎么会看到少主后背的胎记呢?于是脑海中不禁开始各种场景猜想……
于赠抬头正撞见他们尴尬地移开视线,不解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曾经给你们少主疗伤,当然就看见了,疗伤知道吗?!”
于赠说的就是施千琅中毒的那天,他为了准确封住穴道,解开了施千琅的衣服,查找穴道的时候自然见到他后背的胎记。
能文大惊:“疗伤?少主怎么受伤的?要不要紧?”
一边说着,能文一边起身过来,想要查看,又发现施千琅疏离地回避自己,顿时急得手足无措。
施千琅神色平和地答道:“无妨,只是中了毒,如今已经大好了,只是中毒太深,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中毒?该死的能武,他死定了……少主怎么会中毒呢?能武说你丢了,这家伙难道骗人了……”能文声音哽咽,看得出来又是焦急又是后怕。
于赠打断他道:“这些细节以后再说吧。既然确定了这位就是你家少主,你们接下来想怎么样?”
他似乎是在对能文说,目光却朝着施千琅,但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连日来盘算着怎么说服陆仙翁收施千琅为徒,现在一切化为泡影了,这位施浪诏的王子,断不可能成为越析诏师,也不可能在大厘城居住,接下来,他们会各自回到自己的国度,偶尔才能见面,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
思绪飘向很远的以后,未来可能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了,伤感也提前到来,于赠红了眼圈。
施千琅显然看懂了他的心思,对他笑了笑,然后转向能文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安排妥当后,我会去施浪诏的驿馆,也会回那个……回梅城。”
能文梗着脖子道:“那不行,从现在起,我半步都不会再离开少主!”
施千琅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赶紧回到聚缘堂,将这些情况告诉陆仙翁,他也急需向陆仙翁询问这个诏和这个家族的情况,上次说铎鞘剑的时候,陆仙翁提到过,当时万万没有料到那些事情会与自己有关。
好说歹说才劝走了能文几人,施千琅和于赠立刻赶回聚缘堂。
陆仙翁听施千琅大概说了自己的身世,又听于赠绘声绘色的过程说明,简直目瞪口呆,他唤施千琅到近前,伸手拉着他,两行混浊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施千琅和于赠都吓了一跳,陆仙翁用绢帕擦拭着眼角,自嘲道:“不妨事的,人老了,眼窝子就浅了,我没事。”
施千琅在他脚边坐下,陆仙翁拍着他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到施浪诏的事吧?”施千琅点头,陆仙翁接着说,“十三年前,施浪诏白千王和王妃遇害,四岁的幼子在父母的血水里泡了一天一夜……那个孩子,原来就是你啊!”
施千琅当然记得,甚至记得当时听到陆仙翁说起时心脏抖了一下,此时,他也同样一阵心悸。
一瞬间,那个梦境又回到眼前,梦中他被禁锢在一个木桶里,有个女人惊惧不安地叮嘱他藏好,让他不要出来,黑暗里,他听到了打斗声、惨叫声,他感觉到被血腥包围,很久之后兄长找到了他……
曾经,他不确定那些场景是幼时的记忆,还是仅仅只是虚幻的梦境,但是此刻,当脑海中又一次呈现那些画面,与之相伴的恐惧、绝望、悲伤等等情绪瞬间蜂拥而至,狂风骤雨般席卷了他,将他裹挟着、挤压着、揉搓成碎片。
仿佛回到了幼小、无助的那个时候,施千琅俯下身,整个人蜷缩着,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膝头,浑身失控了一般颤抖不已。
于赠连忙扑过来环抱住他,不住地对他说:“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从此再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少年人沙哑着在他耳畔低语,另一个同样青涩的声音也响起,说道:“为兄来了,为兄找到你了……”
那个梅花树下长身玉立的身影,那个温暖柔和的声音,说着:“为兄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阿兄!施千琅的心里呼喊起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心底深处唯一存留的痕迹似乎只有兄长,那是关于依赖和温暖,关于安全和喜悦的残留印记。此刻它们汹涌的波涛,掀起了巨浪。
施千琅仰起满是泪水的脸,对陆仙翁道:“我要回去,去找我的兄长!”
与陆仙翁又谈了一个多时辰,待情绪平稳后,施千琅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
看着逐渐熟悉的一切,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已经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了,下次再来时,仍旧是客……
于赠亦步亦趋跟在施千琅身后,静静陪着,悄悄打量,唯恐惊扰了他。而他自己的内心也激烈震荡着。
他目睹施千琅受伤,目睹他这段时间以来的茫然失措,本来就很心疼了,觉得这个人倒霉透了,料想不到在他四岁时候居然经历过那样大的危险和打击。
于赠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们在自己眼前惨死,自己肯定会崩溃抓狂的,而幼小的施千琅,他那个时候该有多么恐惧、无助啊……
想着想着,于赠鼻子一酸,瘪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地冲出眼眶。
施千琅扭头看到,伸手把他腮边的泪水抹掉,冲口问:“你去过梅城吗?”
于赠眼睛一亮,毫不迟疑回答:“我愿意!”
施千琅不解,问道:“你愿意什么?”
于赠吸了吸鼻子,把喷薄的哀伤吸了回去,水雾弥漫的大眼睛闪动着,斩钉截铁道:“我愿意陪你回梅城!”
施千琅笑了:“怎么你就愿意了,我可并没有邀请你。”
于赠恢复了常态,理直气壮道:“那我不管,不管你邀请不邀请,我反正都要跟你去……梅城这几日应该很漂亮,听说,原本这个城叫做矣苴和城,因为诏主酷爱梅花,城内城外遍种梅林,于是得名梅城,说起来你们施浪诏是六大诏中最风雅的,以梅花为徽记,尚白色,连军士都是白马白袍银光甲……”
见施千琅专注地听着,于赠兴致更高:“对了对了,你们施浪诏盛产美女,都说苍洱最美的美女,就是施浪诏的叶楠公主,简直美得……美得无法形容……那应该是你的妹妹……对呀,我应该早点想到啊,以你的模样长相来说,当然只能是施浪诏的王子呀!”
“盛产美女?难怪你那么迫切想跟我去。”
“不是!”
“是就是了,这又不丢人。”
“都说了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为了多陪陪你,为了保护你呀,还能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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