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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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潇瑜峰，日已西沉，天色已至黄昏。

二人收了佩剑，一前一后走着。

一路上，宋煊不住地左顾右盼，明明作为灵体时，宋煊亦每日寸步不离地跟在方暮舟身侧，将潇瑜峰的以及方暮舟行经路上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但如今再看，却总觉得大不相同。

仿佛一草一木都更显生机，就连那鸣叫不止的虫鸟都不显得聒噪喧闹了。

宋煊看看四周，目光便又会不由自主地凝结在方暮舟身上。

方暮舟在自己前面两步的位置缓步行着，宋煊却也没有刻意追上。

原由适才落地时，方暮舟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随即便再无言语，仿佛恍惚想到了什么一般。

怕无端徒增失落感伤，宋煊便再不敢询问什么。

二人之间恍惚又成了最初相顾无言的状态。

恍惚间，方暮舟被脚下一个极不起眼的小石子绊了一下，身形稍踉跄了一下方才回了神。

听到身后那人的担忧呼唤，方暮舟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也顺势躲开了宋煊将要触碰到自己的那只手。

“师……尊……”宋煊的声音即刻哽在喉中，手也在空中停滞了许久才落下。

方暮舟的身影已然远去，就算未听到身后跟随前来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查看。

方暮舟本意并不愿如此，他也想坦然接受这圆满的结局，但踏入潇瑜峰后，周身的一草一木却尽皆充斥着不安的气息。

潇瑜峰上的每一处，皆有二人以往一同出入的回忆，仿佛在时刻提醒着方暮舟，这一切早已不是他所想要的那般。

将至茗雪居时，宋煊仰首便能看到院中那棵樱桃树，因由前日那场大雨，现下仍稍显破落。

那樱桃已经熟透，朱红的颜色看着着实讨喜，但二人却都没心思过多欣赏。

“一直犹豫着做什么？怎么不进来？”方暮舟的语气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师尊，师兄……”宋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听到此，方暮舟却已清楚他心中的忧虑，便道：“霁霜、钟珝昨日外出任务，如今尚未得归，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是，师尊。”宋煊没再停留便跟随方暮舟进入。

再次踏入茗雪居内，宋煊不禁忆起先前的岁月。

方暮舟虽喜静，但茗雪居内却尽是宋煊与他那两个师兄嬉笑打闹的身影，宋煊不禁失笑。

或许刚穿进这个世界，宋煊都未想到，只一年时间他便已与这里的人建立了如此深切的羁绊。

方暮舟进入内室换了身衣物再次打开门，却发现宋煊仍站在适才的位置上，呆呆站着仿佛出神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即刻便皱起了眉。

只是犹豫许久，方暮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径直离开。

宋煊这才回神，他知晓方暮舟这是禀述委托去了。

……

【宿主还打算在这里站多久啊？不累吗？】

宋煊恍然回神，“系统君，我之前倒没发现，你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

【有吗？本系统秉持的准则便是一切为宿主考虑，为宿主献上最好的服务，除去违反规律的事情一切皆以宿主的需求为准……】

“停停停，”宋煊总觉自己不加以制止，这系统当真能说个不停，便敷衍地加了一句，“你话不多，你最好了。”

【宿主怎能说出这样的话？这话被他听到了怎么办？请宿主说话一定要过脑子。】

宋煊稍一怔，这系统什么时候敢用这样说教的语气与自己交谈了？

不过，呆怔之后，宋煊心中便只剩疑惑，“‘他’？是谁？”

【宿主真是笨，‘他’自然是，方暮舟啊。】

这系统竟还贴心地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只是听到此，宋煊的眼睛倒是比适才睁得还要大了些，神色也不受控制的五彩斑斓。

“谁教你这些的？”宋煊生怕这系统还要口无遮拦地说出些什么，便慌张言语，许久才想起来，自己与系统的对话明明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宿主原来不想让人知道吗？】

“不，不明显吗？”宋煊干干地问着，一瞬间便在脑中将自己许久之前的行径都过了一遍。

宋煊死前，仅此一次的放肆，便是与荏略一战时，自己未经方暮舟允许便亲了他，但有灵力作掩，并无人能看见。

【逗宿主玩的了，其实是因为本系统可以检测宿主的情感，哈哈哈哈哈……】

宋煊险些一口气抽过去，他深深呼吸以平复心情，不然，迟早有一天，他能被这系统活活气死

“一点，都不好笑！”宋煊报复一般地厉声言说，这板才稍稍顺过了些气。

片刻，宋煊才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再次出言问道：“不过，什么叫检测情感，我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每时每刻检测宿主的一切生命体征、情感变化，是本系统最基础的功能之一，以便为宿主提供更为准确的帮助。】

宋煊的面色无端阴沉下去，许久才又堪堪言语，“那那日，你也定是知晓我将要做的一切，为何，没有出现？”

宋煊问此，并非是要抱怨。

只是突然回想起来，一年前，无论自己做了多么荒谬至极甚至会伤害到自己的决定，系统都未曾出现过。

若非事出有因，如此不是便破坏了系统一直以来的准则吗？

宋煊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趁此机会询问。

【宿主的意志若是太过坚决，系统便会认为那是宿主所认为的更好的结局，无论好坏，都不会过多干预，以免破坏宿主的体验感！】

宋煊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从未觉得自己那日的行径有多值得敬佩与赞扬，反倒自私至极，毕竟他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保护方暮舟罢了。

那既然自己依然熬过了堕入黑暗的恐惧、熬过了撕裂灵魂般的痛楚、亦熬过了无望的等待，便没有理由再为如今的艰难低头、畏缩。

……

前日，方暮舟接到委托后，离开得太过仓促，而紧接着林霁霜与钟珝便也得了任务离开。

茗雪居院内为暴雨所肆虐一番，此时尚未来得及收拾修葺，遍地残枝落叶的模样着是有些凌乱不堪。

宋煊环顾四周，随即拿了工具开始打扫。

樱桃树下尽是落叶与被打下的果子，宋煊只觉得可惜，却也无奈至极只能清扫。

这一忙活起来，宋煊已然忘却了满心疲倦与失落。

只是少年人着实血气方刚，再加之时值夏日，不出片刻，宋煊已是满身的汗，便想着将此打扫完毕再去好好清洗一番。

与陆听白交谈完毕，方暮舟又交待了许多，方才拖着疲累的身体返回潇瑜峰。

一路上，方暮舟不畏夏日闷热、也不怨虫鸟聒噪，始终躲避着夜间值守的弟子缓步前行，近子时，才至茗雪居。

尚未及推门而入，方暮舟便已能听到茗雪居内的声响。

宋煊竟还等候在此？

也是，毕竟自己未让宋煊离开，想必他也不敢擅自行动吧。

方暮舟于门外站立许久，似是在犹豫。

一年时间，方暮舟无论何时回到这里，迎接他的只有无尽的孤寂与彻夜无法入眠的夜晚。

现今看来，有人等待着回家的滋味当真令人有所期盼。

只是未料，方暮舟推开门竟会见到那样的场景。

宋煊上身的衣衫尽数系在了腰际，上身着，更是因由长时间的劳作覆上了一层薄汗。

听到声响后，宋煊即刻回首，面上还存着发自内心的明媚笑意，四目相对之时，那笑容便更深了些。

“师尊，我见茗雪居内凌乱不堪，才想着要打扫一番……”

宋煊欣喜地说着，片刻才发觉方暮舟意义不明的神色，直至此时，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宋煊一面手忙脚乱地将衣衫往身上拢，以免着急忙慌的解释，“师尊，我不是，您，不要……”

不知是劳作使然，还是慌张失措，宋煊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语，面上的绯色也更明显了些。

明明机敏至极的人，却总是在自己面前做出这般荒唐地引人发笑的事。

方暮舟看着，不知为何脑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也只有这时，方暮舟才恍惚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岁月间，宋煊笨拙地献上自己的深切爱意，恨不得将一切方暮舟想要的东西都不辞艰辛、不计后果地为其取来，尽管得不到回应也依旧甘之如饴。

“阿煊，”方暮舟下意识唤出这个名字。

这回倒换宋煊呆愣至极，甚至忘记了动作，适才被随意拢上的衣物也再次滑落，只固执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话语。

方暮舟缓步行至宋煊身前，杏眼氤氲映着月光。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宋煊，直至面上露出下意识的笑，直至眼尾浮上殷红之色。

“阿煊……我很想你……我很累……”

方暮舟心中明明压着许多话语，却不知应当从何说起，只能怪自己愚蠢、自私又胆小。

宋煊不知何时已然将方暮舟拥入了怀中。

“师尊，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但无论如何，方暮舟知晓他的少年，当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