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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辰时末,中都大街小巷已经挤满了人,今日宫里的王孙贵族们要游行祭祖,之后还有庙会。
驷国律法严苛,平日里,百姓规束自己的言行,以免稍有不慎就被律令责罚,只有正月初一这日百无禁忌。人们就跟圈养久了的羊群一样,只等着这日出来放风。
因此,今日的中都甚至有些万人空巷的意思。
当然,这对驷宫里的王室来说,也是个彰显天威的极好机会。据说那八匹高头大马拉的金玉马车,是二十四个工匠熬了一个月赶制的,随便翘下一块皮都够普通百姓换一年的口粮。
谁不想看看这空前绝后的豪华。
这可苦了维持秩序的侍卫,刚开始还是用壮实的身体堵,这会儿长矛都祭出来了,拼命拦住想往前靠的人群。
城楼上站岗的守卫看到这一幕相视笑了,一个年轻点的对年长的说:“老哥,看那边,南卫那要挡不住了,哎呦,红缨帽都被挤掉了。”
他说的南卫是驷宫南门的守卫,今日预料中的人多,因此早早调动了四门守卫来维持秩序。显然南卫那边有点失控,人群要拦不住了。
年长那个守卫哈哈一笑:“昨个统领还说,给贵人们开道是个光宗耀祖的事,现在看啊,是个苦差事,脚都要踩掉喽。”
“是啊。”小的那个有些忿忿的,“不让咱们去凑热闹,咱俩就在这乐得清闲,顺便在这看他们笑话。”
年长的说:“听说今年游行祭祖是宫里立储的引子,办得会尤其盛大,咱们在这守城也悠着点,别出了叉子。”
“这能出什么叉子,要出也是下边出——哎哎,老哥,我眼花了吗?那边怎么有金光,是,是祖宗显灵啦?”
年长的顺着小守卫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有光!揉揉眼再看,快吓尿了,声音都破了,“那是他娘的着火了!”
城中乱起来时,李泓给高琰的人递了个眼神,然后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藏到了宫门对面的城楼上,手里拿的是个新型连弩,箭能连发十支,是景瑜做的,昨晚托人给他送来,算是为搭救徐奕出份力。
虽说现在中都大部分兵力都在城中,宫里也留了不少侍卫,光宫门口都有不下二十人。
他第一次用连弩,有些手生,首发射中八人,放空两箭,第二次就是十发十中。
“景瑜做的这玩意还算能用。”李泓勾了勾唇角,心中掠过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景瑜不是一向反对墨家机关术吗,怎么会做连弩?
同伴中箭倒地,剩余的两个侍卫大惊失色,忙想拉动炮仗传讯,手刚伸进怀里,就被剑刃封了吼,闭眼前看到的是黑色衣襟的一角。
李泓的剑已经很久没饮血了。
厚重的宫门被推开,宫道中穿梭的长风掀起他黑色衣袖和长发,李泓右手提着长剑,左手手腕上扣着弓|弩,神情肃杀。
崇安殿是整个驷宫靠中间的位置,也是侍卫重点防卫的地方,兵力不少。李泓想避开根本不可能,不过也没想整些弯弯绕绕的,他打算正面刚。
有人带着武器私闯驷宫,目标是崇安殿,宫中大批侍卫立刻出动,弓|弩手紧随其后。
在崇安殿前布好阵后才发现,来的竟然只有一个人,单枪匹马。
连马都没有,朱红大门前,只有一人一剑一弩。
也不知道是谁的剑先出鞘,殿前立刻厮杀声一片,青铜与玄铁相撞,火花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李泓嘴唇紧闭着,剑眉微蹙,面色冷峻,脸上不知道溅了谁的血,让他看起来极为阴郁。
涌上来的人太多,四周墙头上还有瞄准的弓箭,他旋身穿梭在侍卫之间,既要抵御刺来的长剑,又要防备射来的箭雨,体力消耗地太厉害。
以前在熙国时,徐奕训练过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时在相府,有时候也会在昭阳殿,徐奕在一处空旷的地方系上密密麻麻的细线,线上绑上铃铛,让李泓站在细线中间,他就捡一捧石子,修长手指捏起一颗,用力一弹,就能打得铃铛叮叮作响。
李泓的任务就是把徐奕丢来的石头击飞,保证铃铛不能响。
徐奕手法很快,刚开始还是一颗接一颗地打,后来干脆五个手指夹四个,直接甩出去,还故意甩到不同方向,通常一轮打完,李泓也转晕了。
那时候李泓还小,顾上不顾下,顾左不顾右,经常在线阵里手忙脚乱,有时候都不知道是徐奕打响的,还是他自己碰到的。
把徐奕气笑了,没好气地戳李泓的脑门,“是你练武呢,不是我奏乐。”
不过李泓天赋极高,练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在线里来去自如,那时候小皇子坏心眼就很多了,装作自己练不好,把徐奕骗进阵里,让徐奕示范给他看。
他就在外面捡石子,丢得不亦乐乎。
还总会多捡几颗,故意丢到徐奕膝弯上,有时候是脚下,也有时候是刚好擦着面颊而过。总之就是让徐奕重心不稳,快摔倒时他再“哎呦,我丢歪了”一声冲过去,接住快倒的人,或者接不住,两人一起滚到地上。
当了肉垫也为所谓,反正徐奕轻。
所以到最后,他的反应能力练得反而不如丢石头的准头,让徐奕很是怀疑自己。
想到这,李泓面色缓和不少,旋即勾起嘴角,衣袍一甩,长剑勾下一波箭矢。
他动作太快,旁边的侍卫只看见他像是挽了个剑花,然后猛地一甩,一圈的侍卫已经应声倒地,腿弯上各自插着一直箭。
“腰,肩,脚,颈。”
他每说一个部位,就有箭矢像毒蛇一样甩出去,插到他说的地方,吓得弓箭手们不敢再放箭。
趁着这个机会,李泓总算来到了殿门前,抬脚踹在木门上。
“砰!”
门没开,门闩插着。
高鸣今日出宫祭祖,一早就吩咐人紧闭宫门,就是防止李泓来探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泓直接来劫狱了。
又踹了两脚,没用。
李泓把剑插|进门缝里,对着门闩劈下。
他的剑是武王寻了天下名匠打造,锋利无比,即使门闩是铁桦木做的,也能劈开个口子。
只是趁着他劈门闩的时机,身后的箭由对准了他。
咻咻咻!
李泓能感受到身后的破风声,他背过左手,腕上的弓|弩十支连发,竟生生把射来的箭沿中线劈开了花。
差一点了,再来一剑门闩就断了。
突然,有根箭擦着他的手腕而过,他左手猛地吃痛,松了力道,弓|弩掉落,殷出的血顺着指尖落在木质弓|弩上。
顾不上那么多了,李泓干脆把全部力道集中在右手,一剑落下。
乱箭和他的剑同时落下,他感觉肩上腰上都有箭尖擦过,火|辣辣地疼。
最后一支朝着他的脖颈射来,眼瞅要把少年的脖颈射了个对穿,千钧一发之际,李泓一脚踹开了大门,闪身进去,又一推门闩,把那半截门闩杠上了。
与此同时,城中彻底乱了起来,百姓挤挤攘攘,游行的队伍被迫停了下来,驷王被人护送到了就近的景瑜府中,暂避混乱。高鸣下了马,指派人去各个地方平乱。
“主子!”仇平从人群里挤过来,对高鸣沉声道:“西门和北门的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但东郊又乱了。”
高鸣已经被人群吵得头要炸了,刚才竟然还有人敢撞他,他硬忍着火道:“东郊又怎么了!”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东郊是驷国的屯粮处,那里出事,多半就是粮草被盗,虽说大批粮草都在宫中存放,但东郊的也不是个小数目。
仇平的回答验证了他的想法,高鸣彻底炸了,怒道:“带人去东郊,把肇事的都抓起来,反抗的就地斩首!”
仇平领了命忙去了,不一会的功夫又折了回来,脸色不太好。
他附在高鸣耳边耳语了几句。
高鸣脸色倏变,沉声道:“回宫!”
刚刚崇安殿外都已经打翻了天,里面却是静悄悄的,在崇安殿伺候的内侍们,会武的都随高鸣出去随侍了,不会武的听到刚才门外的声音早就躲了起来。
有个小内侍原本躲在院内栽花的大缸里,可能又嫌不安全,想换个地方,刚出来就被李泓抓了个正着,还正好是经常去质子府传话那位。
“说,子奕在哪!”李泓担心徐奕的安危,直接揪着他的衣领问道。
李泓满身杀伐之气,玄衣上的血倒是看不出,但左手却满是血,小内侍都被吓傻了,抖抖索索说不出话。
“带路!”
小内侍吓得站不住脚,李泓半提着他往前走,只让他能判断出个方向。
“这……应该是这,这里。”小内侍指着后花园里那道隐藏的十分隐秘的石门,不确定地说:“奴奴,奴也是不小心听到说的,不不确定。”
李泓皱了皱眉,不敢想石门里面会是什么光景,若是子奕被用刑,他一定会把高鸣扒皮抽筋,剁了喂狗。
石门倒是没机关,用力推就开了,一阵寒意扑面而来,雾气散尽,李泓看清了被铁链捆住,浸泡在水中的徐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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