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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休息了一会儿,他又缓过来一些。
拱动着肩膀,一点点的朝蚁狮已经冰冷的尸体爬去。
白日再一次降临寒墪。
好亮,视神经好痛……眼睛快要瞎了。
衰老之后,骨骼变得格外的脆弱,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断了多少根骨头,只知道,自己还能动弹。
生肉不在他的食谱上,但他已经四天四夜没喝水了。
咀嚼着巨虫肢节里残存的一点白肉。
他的牙太松,根本嚼不下来这些干瘪的肉块,那唯一有点水分的错觉,似乎只是来自他自己的满口鲜血。
最终,只能扭转头颅,朝着巨壳之后散落的肢爪爬去。
把那些肢爪上的鬃毛连带着沙子一起困难的吞进肚子里。
汲取几乎不可能吸收的蛋白质。
老者吞咽得太认真,丝毫没注意此刻,他身后已经闻声靠近了一群不速之客,更关键的是,他也听不见。
一辆大型悬浮半挂车停靠在巨型蚁狮的尸体前。
“今天是撞了什么大运了!竟然在半路上捡尸了个二级体!”
“我天,还是罕见种,看看这些散落的秃瓢蚂蚁尸体,光是把这些破烂捡回去就能发大财了!”
“快点处理了吧,等下气味招惹来其他二级体就得不偿失了。”
三个捡漏王商议着。
五分钟后:
“喂!你们快来看呀!这有个老头儿!”
“你确定不是一个干尸。”
“我刚刚用勾刺把他从甲壳后拉出来,发现他还能动弹。”
三个组队猎人纷纷围拢上来。
那一刻,看着白色日光下一坨佝偻的黑影,为首的年轻人一阵嘶声:
“老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老人,没想到人老了竟然会变成这幅孬样,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个变异猴子呢。”
老者透过灰发下的阴影观察这群猎人的一举一动,原本,谙熟的唇语在此刻完全失效,强烈的白光中,就连一丈处的物体都无法看清,通通化为扭曲的散光。
“怎么会有老人出现在这里?”
“哈!或许是个老年痴呆吧,自己把自己走丢了,不过竟然能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看来是病得不轻。”
“听说,b1区的环境好得宛若天府,山清水秀的,简直是一个大型疗养社区。”
“妈的,老子拼死拼活只为了一口饭吃,早知道不买那些养老保险了,想想就来气。”
“看到他,就在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就是个烂人,除了生命一文不值。”
在有钱即拥有一切的时代,相貌,器官,性别,,能想象到的一切,被无限的满足,即使是被流放地球的社会淘汰者,裹挟在现代模式下百分之99的普通人,根本就没机会变老。
有机会变老的,不是年轻时混得风生水起,就是位高权重的失势精英,这些人的平均年龄超过一百五十岁。
无关金贵,年纪才是他们成功的证明。
但没有人能一直成功。
死亡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清醒者早就替自己打点好了墓碑。
所以,政策与资源从一开始就朝这方面倾斜,闻所未闻的古怪保险,以及,各种打着慈善为幌子、来自上层社会的捐款、捐物,源源不断的往b1区涌去,甚至时不时的来一场老人节、交流会、大型展览。
多姿多彩。
说到底,天堂地狱之所以存在,都是人的主观意愿。
团队中,年级最大的中年猎人打断了队友的闲谈:
“别这浪费时间了,快点杀了他,我们还要赶路。”
冷冷的看着这个肮脏的老人一眼,眼中嫉恨在燃烧:
“交给你了,戴维。”
年轻的猎人翻个白眼,无谓耸肩,下一刻,又用手中勾虫的尖勾,刺入老头的琵琶骨,把他直接从地面上钩起,宛若拎起一个垃圾。
正要摔地时,突发奇思妙想:
“喂,你们说,他会不会是一个前政府政客?”
两个朝车上走去的猎人顿时止步。
“不是有那种重要对象软禁所,斯洛芬时代的余孽,搞不好能捞一把?”
在人人平等的世界里,皮囊保护从未缺席,但只有一种职业需要年龄加持——政客。
或许,是人类上万年的基因遗传,父权政治/母权社会的千百年延续。
见到年长之人,内心就会不由自觉的产生忌惮、敬畏、安心等独特情感,尤其是在这个父母缺位的世界。
于是,这些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的老政客,间接扮演起父母的角色。
边缘挤占主流,成就自我,又诞生新的边缘,人类自古把这种效应称为“时代”
时代在进步,努力靠人人。到了27世纪,太阳系迎来最空前绝后的“圣者时代”。
圣者时代,以圣者带头:
反对战争,反对伤害,反对死亡;拯救生命,拯救地球,拯救一切。
全是空凭而乏味的念经式宣扬,他们把真实目的藏在高度抽象和理想的旗帜之下。
当梦想变成武器,它就变成噩梦。
一些从未实现的口号变得耳熟能详,让人一出生就误以为它已经实现了,为了维持这种面子上视若“正当”的假象,催生了一大批的产业链:政治娱乐化、社区屏蔽单元、以太网杀手、过滤算法、共享部落格……
正是这些产业链养活了这群吸血鬼、寄生虫。
一群白发老翁化身这个时代的典型模范。
政客们一个个西装革履,白发白衣,坐在圆桌茶话会上翩翩洽谈,慷慨而和蔼的面容下闪烁精明的狡光。
乍一看,宛若来到了奥林匹克十二宫。
但真正意味上来说,星盟成立这两百年间,唯一拥有政治天赋的政客,只有斯洛芬一人,一提到这个帝国指针,就连他的同僚们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第二天就跑到贫民区捐钱了。
话音刚落:
“你是笨蛋吗!——”
“万一他真是政府前官员!你以为我们能在诈到钱后能全身而退吗?想钱想疯了吧你!到时候我们会被全部抹杀!!!这都是因你这脑残而愚蠢的建议害的!”
“快杀了他,我命令你快杀了他!我们现在就走!!立刻走!!”
中年男子忽然咆哮,从腰间掏出了□□:
“你不杀,我来杀。”
“吼什么吼!我看你就是没这个胆!你早就被那些愚民政策给驯服了!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逼,没胆做什么猎人呀!孬种!”
“有本事你再说一句。”
“别吵了。”
“老掉牙的鬼东西,你觉得自己很本事是吗!?之前萨奇就是因为你的胆小而死的!今日空手而归也是因为你在拖后腿,我早就受够了!烟熏味,汗臭味,狗屎的森林!一群贱人,这种垃圾日子老子我已经过够了!日后再继续个十一二十年,那我情愿现在就去死!”
“别吵了。”
莫名的争执在一群疯子之间点起,愈演愈烈,最终化为“砰——”两声枪响。
空空旷野,千里余音消散,这之后,站立一旁劝架的猎人突然爆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疯子!你们一群疯子!哈哈哈哈哈!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其实是上帝!哈哈哈哈!所以我让谁死,谁就得死!”
杀死了自己两个队友后,这个疯子一步步朝着地表最后一个活人走来,一边走,一边呲嘴笑:
“这个世界很无聊不是吗?”
抽出刺在自己锁骨里的长钩,当做拐棍,老者在一片浑浊中艰难站起,这时,漆黑的枪口来到头顶。
“他们一直在劝我。”
“自从我出生那一刻,无穷无尽的心理评估。”
“好吵。”
疯子摇头晃脑的捂住耳朵,淳淳的目光朝老者望来:
“你也要劝我吗?”
空气中到处都是混杂着劣质机油的血腥味,令人头痛欲裂,虚晃的看了一眼,朝着悬浮车的驾驶座走去,想找一口水喝。
还有没走到敞开的车门旁,报警器在一瞬间闪起。
车辆检测到陌生人靠近,自动反锁。
疯子走到老者身旁,用枪柄拨开他散乱的枯发:
“你真漂亮呀,跟我见到的那群凡人完全不一样。”
相视时,一张刀疤横掠的脸出现在老者面前。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云游四方吗?我们一起去世界的尽头,在那里除了我们,什么东西都不会有。”
“你相信世界上存在这种地方吗?你相信上帝吗?宇宙大爆炸?杨米尔斯场理论?”
拐杖的尖勾卡住了碎石,老者用力一个拉扯,肩膀一阵抖动。
就在方才,最后一丝精神力耗尽后,他果然大小便失禁了,烘臭味一阵阵的传来,洗刷他唯一剩下的感官:嗅觉,令他的心境跌入了阴郁。
论任何人,面对这般退化,都难挡自闭。
“就这么说定了,走吧,我们走吧。”
下一刻,疯子大大方方的打开了车门:
“我会待你始终如一,这世上只有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疯子抱着佝偻的老者来到车座上,风沙萧索中,如渡轮般的悬浮车朝不知名的远天驶去。
……
装上花螳螂的肢节,周阎最后一遍核对订单。
走上卡车,启动电源,准备动身回城。
就在这时,扑朔的冷风中突现一丝杂音,周阎抬眸望去。
苍蓝的天幕上,隐约出现几个黑点。
直升飞机扑朔的扇叶如同裁缝机上的针线,钉入眼帘。
下一刻,比直升机更先到达,数架无人机如同四翼智天使搬运的战车,瞬间就将周阎团团包围。
直升机的侧拉门打开,高个男子从中跳出,十九只机械狗紧随其后,红色的机械眼中闪烁纯粹机理的凶光。
“哈哈,好久不见,芬里尔,我只是说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可没说拒绝的后果呢。”
这位不速之客率先大笑起来。
话音刚落,直升机里,狼女、绿约克和机械士兵们陆陆续续的跃出。
每个无人机的枪口都处于瞄准状态。
“说吧,如何才能让你加入我们?”
铁幕走上前一步。
“没心情。”
不是搪塞的话。
这几天下来,奔波劳累,周阎已经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
想象中,猎杀之刻很过瘾,但其实上,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没日没夜的开车,扛着沉重的器材跋山涉水几十公里,一路上又脏又累,手指坼裂,趾皲红肿,甚至连续数十天无法洗澡。
浑身上下爬满蚂蝗,虱子,夜晚不敢轻易睡觉,不能说话,不能开灯。
这样的生活持续太久,周阎甚至不想和任何一个活人,多待哪怕一秒。
铁幕这个时候送上门来,简直堪称骚扰界的泥石流代表。
还在不断说着没有意义的话语:
“来吧,芬里尔,让我们一起赚大钱吧。”
“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火吗?上亿的播放量,开个直播分分钟就能挣几百万,比你辛辛苦苦的狩猎赚钱多了,而且,等这次任务结束后,不仅是实验室的提成,平台、还有流量费我们都会和你平分,怎样?双赢的买卖吧。”
“放手一搏吧!成为星际英雄!我记得你们那个民族也有崇尚英雄的传统。”
铁幕替自己点上雪茄,摆出一副经验老道的至尊模样,结果下一秒,被一个拳头击飞。
半刻金牙和雪茄同时掉落地上,金牙蹦跳了五下,雪茄滚了十圈。
“……”
空气陷入极度的寂静。
左手捏响了右手的指骨,深褐之眸从每个人脸上划过:
“现在,有心情了。”
“继续说吧。”
没人料到,周阎会在五十把瞄准镜锁定全身的情况下肆意,可他就是有这种自信。
“别以为我会一直放纵你们。”
聚敛杀意的寒眸袭来,竟然没有一人敢于这样直白的气场对视,全员化为暗中的咬牙切齿。
最终还是狼女不甘的暗叨了一句:
“幼稚鬼。”
“那要不你们一起上,把我打趴下了,就服你们。”
“别以为……我们不敢!”绿约克磕绊了一声,身为一个技术性人才,直面周阎这样的杀人狂魔,确实遼感压力。
“女人你也敢打?”这一刻,蛮悍的女子挺起了胸脯。
“你把自己视为弱者?我不打弱者。”
“……切。”
终于发现,吵架是吵不赢芬里尔的,这个狡诈至极的猎人,能用话语侮辱对手就绝不浪费体力。
“好了,到此为止吧。”
铁幕选择在适当的时机出面,重新捡起地上的雪茄,故作一派潇洒的姿态:
“芬里尔,既然还愿意听我这个老前辈的话痨,那就直接提条件吧,我配合接受。”
“七三。”
“而且,我不会离开森林的,做完这一单,日后别再来纠缠我。”
下一秒,却听见一声冷笑:
“哦?我还以为芬里尔会狮子大开口呢,看来你还是很给我这个老朋友面子,不是吗?那不如让我再附加一个条件。”
“一个你无法拒绝的理由。”
棕眸一下子化为凝固,剑拔弩张的氛围激起。
旷日持久的阴谋终于要浮上水面。
逆光中,一双金银日月瞳闪烁纯粹报复的凶光。
铁幕,才是这世上最记仇的贪狼:
“就让我们的幕后负责人亲自跟你对话吧。”
正说着,一台蜂鸟射频器无声飞下,紫金色的光线折射周阎身前:
“嘘,不要回复哦,是暗网通讯。”
话音刚落,屏幕的另一头,无情的电子音响起:
“你妹妹周雪露在我们手中,想要她完好无损的苏醒,答应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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