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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永熙帝就给了张龚随时调用锦衣卫的权限,便是因为张龚到任之后发现户部有很大一个漏洞就是连年倒欠亏损的税收。
所以永熙帝特命张龚追讨这笔税款,张龚一开始当然是选择了钝刀子割肉的计策,所以一开始只是在直隶各府县内征讨,并未向外扩张。
但是同样的张龚就因为这个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下面那些欠税漏税的,有几个是因为正当原因?现在张龚断了人家的政治生命,还要断人财路,这不是不共戴天之仇是什么?
所以不论是张龚再如何柔和的去做这件事,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张龚自己心里恐怕也清楚。
但是之前的张龚或许还抱有一丝的妥协心思,是希望自己到时候致仕就能够结束这一切的恩怨,如果说之前还有希望如此的话,如今张龚已经是自己把这条路子给堵死了!
贾璟微微有些震惊的喃喃道:“张龚不死,天下难安…………”清风也是有些低沉的不语。
张龚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的,自古变法革新者,惟在两点,一曰大权在握,二曰急流勇退。
第一种人权倾朝野,没人敢冒犯你,甚至连皇帝都要给你几分面子的时候,谁敢把你如何?谁能把你如何?
这种人顶多也就是死后才会被人糟践,生前一个也不敢在人家面前炸刺儿!但是你死都死了,还在乎身后事?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第二种就是有自知之明之人,这种人看的清局势,心里有自己的坚持,依然有自己的打算,最后能够圆滑的将自己的理想完成,虽然可能是打了些折扣,但是最后到底是为王朝续了命,而自己也功成身退,得以自保身名。
而再一种就是张龚这种人了,原本张龚是准备做第二种人的,但是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一下子变得如此激进!
这样做短时间内肯定是成效显着,但是同样的,引起的不满,以及触犯的利益也会更多!
大家如今只是慑于张龚的气势,但是真的等到挺过这一劫之后,张龚不以死谢天下绝对是人心不平!
更让贾璟有些心惊的是,永熙帝似乎默认了这种行为,他对新党重臣的爱护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到了现在永熙帝却默认了张龚的所作所为!
难道皇帝不知道张龚这是自寻死路?不知道这样用张龚张龚的结局只会是死路一条?永熙帝肯定知道,但是永熙帝在稳定局势,和张龚的性命上,永熙帝显然是选择了前者!
证明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皇帝能够掌控局势的时候了,必要的牺牲是绝对的!而张龚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新党!
贾璟微微有些沉默,在这个即将到来的浪潮前面,贾璟才会产生一种无能为力的惶恐之感,他不知道永熙帝此时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对于他来说,他不得不承认…………
他怕了。
他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害怕会害死自己所珍视的那些人,害怕一切还会被纠正回自己之前的红楼世界,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贾璟有些头疼的靠在了座椅上,自己是这艘庞然大物的掌舵人,但是自己何尝不是在迷茫将会把这艘船带往何处?
在面对这样的巨浪的时候,永熙帝都不得不自禁乾清宫,他贾璟算得了什么?张龚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可以死,那他贾璟为何而死?
清风躬身侍立在一旁,显然他也感受到了贾璟不同寻常的心境,只是他却同样什么都不能做,他能做的,只有不论是什么时候都坚定的站在贾璟身边罢了…………
同样的这个雷雨之夜,很多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陈兴急匆匆的赶到了上官仪的府邸,根本就不在乎漫天的大雨,轿子还没停稳,陈兴便火急火燎的跑出了轿子。
等到到了堂上的时候,发现宁直早就坐在了这里,二人看到陈兴来了之后也没有动作皆是沉默着,陈兴看向上官仪,上官仪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陈兴顿时一阵捶胸顿足,拍着额头对上官仪道:“灵度,你,你为什么不拦着子敬!”上官仪沉默着,陈兴看起来十分愤怒的样子。
一旁的宁直只好沉声开口道:“好了!发生这样的事,首辅心里同样难过!但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启盛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硕鼠?知道该怎么破局?”
陈兴哑口无言,他自己兵部的事情都还没有收拾利索,他上哪儿去管的上户部的事情?要知道户部的凶险可是丝毫不弱于兵部的!
陈兴颓然的坐在座位上,对二人道:“那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宁直和上官仪皆是沉默不语。
二人同为阁臣,宁直还兼任吏部尚书,为文官之首,六部长官,位置何其重要?上官仪呢?天子信臣,内阁首辅,宰执天下,位置同样对新党来说是举足轻重!
陈兴向二人问计很简单,为今之计唯一能够救张龚的只有面前的两个人!他们绝对有这个实力!虽然张龚最后肯定是逃不了一个被罢官的命运,但是好歹是能够留的一条性命!
但是让陈兴失望了,两个人皆是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原因很简单,要想救张龚,只能是两个人谁站出来抗一部分雷!
但是这对于二人也不是没有伤害的,甚至很有可能会因此直接大大缩短二人的政治生命!
但是这个时候的新党能够离得了他们两个吗?这个时候的新党能够独自面对旧党的威胁吗?没了他们俩的新党还是新党吗!
这朝廷要知道并不是真的就是新党的天下了,礼部工部皆是旧党之地,内阁之中也还留着杨继盛和陈荣两位阁臣,都察院这般重要的舆论阵地攻讦阵地,他们更是弱势,只有一个高晞在苦苦支撑。
他们并不是高枕无忧的把旧党踢出局了,永熙帝也不可能允许他们彻底的把旧党踢出局去!所以这个时候更是检验新党的时候!
陛下不在,旧党就等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咬下新党的一块肉!要是新党不能独立的解决掉这个问题,那可想而知的是永熙帝必然会对新党失去信任!
新党对朝野诸臣,对大燕百姓更是无所交代!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张龚才会心甘情愿的赴死!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不得不有人牺牲的时候了!
不然接下来不见好转的天灾和即将到来的灾荒,到哪里去筹粮?这么大的漏子谁来承担?张龚不承担,那些造出这些漏子的官员就要承担!
那些官员有罪,但是上官仪和张龚还是得咬着牙含恨给他们擦屁股!惩治他们是新档内部的事情,却不能被旧党揭到台面上!不然新党顷刻之间便是风雨飘摇!
陈兴自己其实也知道,所以看到二人皆是无言以对,陈兴不由得悲从中来,竟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宁直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陈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似哭似笑摇摇晃晃的便走了出去,也不顾漫天大雨,慢慢的向黑夜之中走去,口中仍旧哭喊着:“新政休矣!新法休矣!
!哈哈哈!”
宁直和上官仪心里面都是沉甸甸的,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因为说实话,两个人都不是贪恋官职权柄之人,此时眼中也满是痛苦神色。
但是他们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意气用事!拉张龚一把,只是徒劳的把自己也送进去罢了!这是张龚自己的选择,因为他知道已经到了不得不有人牺牲的时候!
他希望自己的牺牲能为新法,为新政打开一条生路!这个时候插手,只会打乱张龚的计划!试问他们开始实行新法之前,谁没有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张龚只是做了自己应尽的义务,他决心完成自己的使命罢了,而他们也有他们要尽到的义务和使命!必要的时候,他们一样可以牺牲!只是要看牺牲的值不值得!
为了心中的理想而死,为了一生所奉献的事业去死,岂不快哉!
因此宁直并没有多说这些事,只是对上官仪道:“首辅,咱们应该开始想一想,在灾情过后的国库漏洞该如何补了!”
上官仪叹了口气道:“这雨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这个时候开始考虑这些亦是无用。”
宁直上前道:“首辅此言差矣!难道这雨情还能持续到冬天不成?仆认为也不过就在这一两个月之内便会结束!总不会过了立冬,仍旧在下罢?”
时值小冰河期气候比较寒冷,其实到了秋天下雨的时候就已经不多了,现在每天下雨早上还会结霜,不知道多少流离失所之人冻饿而死,这也是内刚开始忧心的事情。
所以宁直才会尽快的要求在张龚的事情结束之后尽快的充盈国库,张龚顶多是能够解决粮食的问题,但是他走后,可还丢下了一堆财政问题,到时候谁能够担当大任?
这些宁直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朝廷总归是要银子来运行的!他不管谁是新的计相,总而言之,钱,一文都不能少!
上官仪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会尽快上报陛下,这种事情,到底是还要陛下来定夺。”
宁直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点了点头,随后上官仪便沉声道:“接下来吏治的问题,你要多上上心了。”
宁直闻言顿时脸色黑了下来,他自从上位以来一直是竭尽全力的去做事了,谁都知道新党内部现在第一得罪人的是死要钱的张龚,第二就是这位太宰天官!
裁汰冗官,打击,开源节流,宁直一上位就是雷厉风行的一顿乱拳,伤敌三千自己何尝不是自损八百?
但是现在呢,辛辛苦苦的选拔出来推行新政的官员,下方出去不过这么三四年,其中大部分居然迅速!
这件事可太严重了!若是旧党揪住了新党这个小尾巴,新党不掉层皮才怪!所以宁直才会如此脸色阴沉!
上官仪看了宁只一眼道:“你不要灰心,自己揪出来总比被别人揪出来要好的多,只是这件事一定要妥善处理,你知道该如何做。”
宁直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杀一批罚一批放一批,新政总归是要有人做事的,不可能全部赶尽杀绝,真要是全杀了,谁做事?
但是又不能全放了,不然这帮人只会烂的更快!放的那批人还要精挑细选,想来又是好几个日夜不眠了!
但是这件事不尽快做还不行,不管够不够公断,都要尽快结束这件事,不然迟则生变!旧党也会一直盯着这件事,紧了松了都不行,迟了更会为旧党攻讦的借口!
上官仪看出了宁直的心情不太好,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喃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啊……………”
这几日终于没有连绵的阴雨了,因为接连的雷暴已经笼罩了整个神京城,没日没夜的暴雨疯狂的击打着这座城市,天上的风雨呼啸,人心之中也是风雨欲来。
贾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此时只穿着普通的白色战袄,裤脚高高挽起,走在泥泞之中,此时雨势稍稍减缓了一些,贾璟这才得以喘息片刻。
一个玉麟军的士兵却骑马狂奔了过来,对着贾璟抱拳道:“玉帅!东城告急!有好几家店铺已经被淹了!东城泾国公吴逵驻地,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裘良不敢私自出入,还请玉帅定夺!”
贾璟闻言脸色不由得一沉,神京城地势乃是西北高东南低,连绵的暴雨果然让整个神京城的地下排水系统彻底崩溃!最后形成了内涝!
北城的地势高还稍微好一点,但是北城本身的建筑就老旧破损严重,连绵的暴雨导致无数房屋坍塌,贾璟方才便是在四处救人,并命人开沟引水,这才减缓了北城的内涝局势。
随后贾璟又在空旷地带命人将玉麟军的所有军帐支了起来,开始煮粥赈济灾民,北城目前的受灾局势这才略微的好转了起来,只是频繁的仍旧有房屋倒塌,这叫贾璟有些担忧,只能让玉麟军的将士们按家挨户的通知检查。
希望房屋破损老旧严重的人家能够先离开房屋避难,但是大多数北城的人家对于官兵还是戒心十分严重的,所以就算是玉麟军的将士们已经很努力了,成效依然是微乎其微。
贾璟原本想叫人去通知一声让周骥来尽快接手并协调神京四城的防洪抗涝的事情,结果这边还没吩咐下去呢,那边便传来了裘良不敢随便进出东城的消息。
贾璟不由得一把将手中的铁锹丢在地上,破口大骂裘良无能,但是骂人也解决不了事情,贾璟只能一面叫人去通知周骥,一面自己骑上马向着东城而去。
一路上显然受灾的并不只是北城民众,不少百姓并没有这个意识,一开始水流进屋内的时候几乎还在围着炕头唠闲磕,还在饶有兴致的感慨从来没见过下这么大雨……………
但是紧接着恐怕就没这个闲心了,因为雨水很快越来越高,到最后甚至没到了小腿处!百姓们这才开始慌乱了起来,但是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来到了大街上。
贾璟看着茫然的百姓们,不由得感慨的叹了口气,但其实贾璟自己现在也有些茫然,只能尽快的向着东城赶去。
其实没等到东城,雨势就再一次大了起来,东城的雨水甚至已经没到了大腿处!贾璟骑在马上倒还不显,只是明显感觉的到水位正在不断的上升!贾璟不免的有些心急如焚。
“止步!”
“止你妈个头!吴逵呢!叫他出来见我!”
两个士兵被噼头盖脸痛骂一顿,不由得面色讪讪,因为他们方才仔细看才认出了面前之人是谁,不由得尴尬万分,这个人他们还真不敢惹…………
贾璟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吴逵的衙门,一脚踹开了大门,里面宋清正在和吴逵慢悠悠的饮茶,一见贾璟踹门而入,不由得对视一眼,吴逵沉声道:“宁侯,我屡屡容忍与你,你当我吴逵脾气好?”
贾璟根本没那个闲工夫跟他扯皮,于是直截了当的道:“少特么扯澹!我问你,东城是不是你的辖区?人都特么快淹死了,你丫还有脸在这儿喝茶?你管不管?”
吴逵将茶杯丢到桌子上发出一阵响声,不由得沉声对贾璟道:“竖子休的口出狂言!”贾璟不耐烦的道:“你少他妈扯澹!我就问你,东城归不归你管!这是不是当初咱们商量好的分的辖区?现在东城百姓流离失所,你特么坐在这儿喝茶?你喝的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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