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四十三：君臣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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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岂会听不出来永熙帝话里的意思？

要是永熙帝这个时候又是许诺什么金银珠宝，什么高官厚禄，那他们反倒是没有这么嫉妒，林如海想必也不会如此激动！

但是永熙帝承诺的什么？“朕另有大用”！

林如海的功绩永熙帝记在心里了，并且不打算现在就兑换！而是要长长久久的和林如海做一对君臣！

甚至可以说，有永熙帝这么一句话，林如海的后半辈子就是老湖涂了，都能在内阁里养老！

那些阁老相臣，真的有一个愿意致仕吗？真的有的话，杨继盛不会这么大岁数了，明知道自己在永熙朝注定是郁郁不得志了，还会留在这里了！

文官和武官不同，虽然都是人走茶凉，但是武将的凉，凉的极其缓慢，甚至是到你孙子那辈儿，只要有一个出息的，跑到军队里面，只要逮住一个人情，就能依仗的上！

但是文官就不一样了，几乎是前脚让你致仕的文书刚到，后脚儿你连进衙门的大门都得跟人家门子低三下四！

所以永熙帝这句话的含金量不言而喻！只要有永熙帝的这句话，就算是永熙帝明天就嘎嘣凉了，后继之君也得给林如海几分面子，就算是不用林如海，也得叫他老人家在内阁里吃好玩好好好活着………

而林如海如此表现也不是完全单纯激动，其实也大多是有政治作秀和加大永熙帝的怜爱之心的用意的………

若是那个探花郎，那么此时林如海恐怕是真的为永熙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都有！

但是现在的林如海经过扬州这么多年的磨练，早就已经成为了和上官仪等人一样的大儒级别的名臣人物了！

简单来说，人做一件事就怕顿悟！一朝悟道，就会在这个行业内崭露头角！

原来的林如海只能算是能臣，但是经过一系列的磨难，以及迷茫中的探索，林如海终于顿悟了！

他做官，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不是为了忠君爱国！原来的他毅然决然的来到扬州，为的就是忠君爱国！但是你要是问他为什么要忠君爱国，他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从小书上就是这么教他们的，这是圣人的道理！圣人说的，绝对是对的！

但是现在经历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之后，林如海悟了，他读书明理，忠君爱国，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致太平！

忠君不是目的，忠君是手段，以这个手段达到最终的目的，那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为了让万民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一家一姓！不是为了皇帝！

这个道理，上官仪知道，所以永熙帝只是用上官仪，而绝不会像对林如海对贾璟这样亲切！

而林如海与上官仪不同，他身为“世勋”的一份子，更懂得如何保全自己！更懂得如何趋附上意！

这绝非是谄媚，而是首先保住自己，才能更好的为心中的理想奉献！所以此时为了躬奉上意，林如海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演这么一把！因为只有这样，林如海才能爬的更高！在永熙帝的心中占据更高的位置！

而在场的众人，却绝对不会知道，林如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在他们的心中，这就是林如海的心里话！

毕竟………林如海又没有儿子，他完全没必要为将来做打算啊………

这也是为什么永熙帝无条件的信任林如海的原因，做臣子做到林如海这个份儿上，很显然的是已经成为了皇帝的至亲心腹了！

他都绝户了，还能有什么私心？

林如海当然是有私心的，没了儿子，终归是有女儿………他可是从始至终都没忘了，自己女儿还有一个很强劲的对手呢！

他要是死了，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他的女儿，只有选择的权利，绝不能因为身世不够好而被人拒绝嫌弃！

永熙帝似乎是也被林如海的话说的有些情绪激动，急忙的便是亲自上手拉起了林如海，伸出手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笑道：“先不急，先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如海啊，朕可是还想跟你做一辈子君臣呢！你我须得是将这段君臣之谊全了才好！”

林如海此时是真的有些感动了，不免哽咽的拱手道：“陛下………”

永熙帝没说什么了，只是笑着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随后介绍了在座众人给林如海认识。

其实大家基本上都认识彼此，毕竟都是跟着永熙帝混的，所以基本上都是曾经见过面交往过一段时间的，永熙帝也是给林如海介绍一下他们现在的官职。

尤其是其中的兵部尚书贾雨村，可以说是林如海一手提拔上来的，贾雨村此时更是十分激动，只是看到林如海只是对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的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

是不是贾璟跟他说了什么？恩师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了？会不会也是要抛弃自己了？还是因为人多眼杂所以不好表现的太过亲近？

要说之前，贾雨村肯定是不怎么在乎林如海的，就算是知道了林如海可能已经死在了扬州的消息，也顶多是慨叹了片刻就抛之脑后了！

但是现在，任谁都能看出来林如海底蕴势力！林如海完全有资格像那些德高望重的官员一样游离于两党之外而谁都不敢对他有什么想法！

这对于贾雨村来说就十分惊喜了！原本只是曾经的踏脚石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成为了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

要是林如海真的死在了扬州城内，贾雨村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为林如海报仇的想法，当初是林如海把自己捧起来的没错，但是也是你们贾家把我赶出来的啊？

都不要我这个门生了，我没必要为你的事情上心罢？贾雨村已经学到了大多数漂浮宦海的人的手段心性了！

现在的他，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抱着满腔为国为民志向护送黛玉进京，雄心壮志的想要打拼出一番事业的书生了！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官僚！

在红楼原文是可以看得到贾雨村的这样一个成长变化的，所以说贾家的覆灭，是因为贾雨村为林黛玉报仇，我是觉得十分可笑的………

贾家调用林家的家财这件事，说重也重，说轻其实也轻，因为这些家财本就有贾家代为保管的意思，那么只要黛玉出嫁的时候，贾家能够拿出一份不菲的嫁妆，那么其实也算不上欺负孤女。

就算是，贾雨村怎么不收拾更为针对黛玉的二房，反而去收拾了跟黛玉没多少瓜葛的大房？

所以我更倾向于贾雨村或许在此事中有推波助澜的意思，但是说是为恩主报仇，为黛玉鸣不平，实则有些可笑了，恐怕多还是为自己的仕途着想！

其实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此时的贾雨村，已经彻底的沦为了贾宝玉口中的禄蠹官迷！已经是单纯的为做官而做官了！

贫家子弟，一朝暴富，或倘使平步青云贵胃扶持，多有如此迷失心智之举，坚守本心者少，沉湎南柯一梦者众！

而如今的贾雨村，便是已经彻底的沉沦其中了！所以此时心中满是揣摩林如海意图的心思，那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好在众人也没谁在乎贾雨村现在是什么状态，注意力都放在了林如海身上，和众人见完面之后，永熙帝便是嘱咐林如海最近多休息，又问起林如海想要住在哪里，好方便赐宅。

林如海苦笑着躬身道：“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臣并无此需求，臣家中在京中亦有产业，亦有老宅尚未发卖，收拾停当即可入住。”

永熙帝闻言笑道：“倒是忘了爱卿也是家境殷实的世勋之家啊！”众人都是很给面子的跟着笑了笑，至于笑声中有几分真意，又有几分嫉妒，就不为人知了！

这也是林如海最招人嫉恨的点………人家大多数人没准儿还在神京城无立锥之地，甚至是在座的一些清贫的，没准儿还拉着一家老小租房住呢！

结果你林如海一进京万贯家财不说，人家在神京就有个大宅子！最关键的是任谁也说不上林如海一个“贪”字！

因为人家林如海本来就该这么有钱！比起他们的藏着掖着，他林如海就该是这么有钱才是对的！才是正常的！

因为人家的底蕴在那里摆着！人家是世代列侯的家族！人家完全没有必要贪，就光是祖宗留下来的钱都不知道够几辈子花销了！

所以在座的人，甚至是朝中的很多人要不是林如海的声望在这里摆着，怕是连牙都快咬碎了！

他们是没看过后世的网络爽文，不然林如海，就是标准的爽文男主的模板！

年少得志，娶得贵女，身世显赫，才华横溢，最关键的还是探花，在大多数官员都是科举出身的现在，科举就是跟脚！

而林如海，是探花郎，换句话说，是当年全国前三中最帅最年轻的那个！这个跟脚可就很硬了，再加上林如海本身家里还有钱………

可以说林如海要是没有在扬州蹉跎这么久的话，林如海的人生，就是爽文主角一般的人生！

这种身世其实有利也有弊，但是总的来说，对于现在林如海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永熙帝本来是要赐宴的，但是林如海刚刚回来表示家里还在等着，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永熙帝这才想起来林如海还是荣国府的东床快婿！

林如海回京的确是不好不先去荣国府看看，毕竟贾敏………永熙帝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便是也就不再挽留了，赐了林如海一副车架出宫，表示林如海这段时间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等过一段时间永熙帝会再次召见林如海的！

林如海正在往宫外走，便见后面贾雨村急匆匆的跟了上来，贾雨村不敢在宫中奔跑，只能是快步的轻声道：“恩师！恩师留步！”

林如海微微蹙眉，回头看去，见是贾雨村，这才微微缓和了一下，转过身对贾雨村微笑着：“哦，雨村是你啊。”

贾雨村见林如海如此，心中微微安定了些许，急忙的笑着对林如海躬身道：“是！是！恩师，正是雨村！”

林如海听到贾雨村这个称呼，不由得微微一愣，双眼微眯的看着贾雨村！

贾雨村当初和林如海乃是平辈论交，更何况贾雨村还担任过黛玉的蒙师，算是黛玉的老师，如师如父，自然应该是和林如海平辈的，但是贾雨村却称呼林如海为恩师………

其实此时官场之上多为如此，或为派系之领袖，或为一方泰斗，那么下属之官员，关系密切者，或是多有仰靠着，便称之为“恩师”，及至后朝，更是有“太爷”“老太爷”的称谓！

贾雨村是林如海提拔起来的，所以若是真的说起来，称呼林如海一声“恩师”绝对说的过去！

但是贾雨村本身年纪就和林如海相近，当初拜入荣国府门下之时，贾雨村便是称呼贾政为“世叔”，表示自己与贾宝玉同辈论交！

只是林如海不知，故而此时才会心下震动，不免重新细细打量贾雨村！这一打量心中难免的就发现了些许端倪，不免更是心思一沉！

贾雨村近乎谄媚的对林如海笑着：“恩师，多年未见，未曾想恩师风采依旧，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得以进入中枢，大展宏图！真是可喜可贺啊！”

林如海沉默的抿了抿嘴，随后对贾雨村微笑道：“不过是听陛下调遣罢了，雨村才是有为之士，未曾想数年未见，居然官拜大司马，前途无量。”

贾雨村不免喜出望外但是更为小心谨慎的道：“都是恩师您的教导之功！学生如何敢居功呢？若无先生当初的一封信，雨村至今仍旧是郁郁不得志的穷酸书生才是啊！”

说着居然还挤出两滴眼泪了，林如海上前叹息拍了拍贾雨村的肩膀：“苦尽甘来，耐得住寂寞方才守得到拨开云雾，好生做官罢。”

贾雨村急忙感激涕零的对林如海点头称是，随后略微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目的，邀请林如海参加一个诗会晚宴！

林如海心下一动，不过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最近刚刚回京，事务繁忙，况且………御宴尚且退却，是不是………”

贾雨村急忙“恍然大悟”的点头称是道：“先生提点的是，倒是学生疏忽了，那先生就先忙，等先生安定了，学生再登门拜访！”

林如海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是在贾雨村躬身告别之下微笑着转身离去了。

就在林如海走后许久，贾雨村才缓缓的抬起了脑袋，双眼微眯的看着林如海远去的背影，缓缓的拈着胡须思索着。

现在看来，林如海似乎是没有对自己产生多大的厌恶之情，也有可能是知道那些事了，但是此时却不发作出来？

总而言之是好事，方才他邀请林如海参加诗会晚宴，就是为了让林如海能尽快的先和旧党牵扯到一起，但是林如海不出意外的拒绝了………

林如海可能是猜到了贾雨村的目的，毕竟要是贾雨村自忖自己要是林如海的话，实在没有必要牵扯到两党之争中去！

不过最起码是知道林如海对自己并没有敌意的了，这样的话，自己靠着旧党，岂不是还有机会再靠个林如海？

贾雨村思量着，便是心中暗自想着朝着兵部衙门的位置去了………

车架上的林如海则是闭目养神着，久久之后才缓缓的叹了口气，的确是年轻时候的自己看走了眼！

万万没想到，原本以为人品方正可以托之大事的贾雨村，在接触了权力之后，会腐蚀的如此之快！快到林如海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个什么货色！

虽然林如海刚刚回京，但是也不是对京中的事情一概不知的，所以贾雨村如此反常的邀请他参加晚宴，很明显的是代表两党之一来邀请他！

林如海只想做个能做事的能臣干臣，对加入哪个党毫无兴趣！所以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拒绝。

这个操作也是向两党表达自己的意愿，两党都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到了林如海这个级别，他只要不愿意，两党谁也没办法把他怎么样！

但是………

林如海缓缓睁开双眼，党锢之争，遗祸不浅啊，倘或不能好生解决，日后对朝廷绝对是个大灾难！

林如海完全就没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贾雨村的身上，知道贾雨村是个什么东西就好了，没必要管他了，反正贾雨村和自己等人没什么干练了，估计是投了两党中的一个，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死路边儿都没人管！

跟林如海没什么利益瓜葛的权力纷争，林如海自然只会是冷眼旁观，他可没什么兴趣和贾雨村这个小人物玩什么清理门户那套！

贾雨村带给他的，顶多也就是有点儿后怕罢了，要是自己真的死了，作为托孤之人的贾雨村这个德行，真的会对黛玉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关心吗？

这样想着，不面对黛玉的怜爱之心就更是浓厚了………

“姑丈！咱们到家了！”

外面贾琏微微有些兴奋的开口，林如海心中一动，难以掩饰的心中升起了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悲伤，是愧疚，是紧张，还是故地重游的惆怅！

种种情怀萦绕心头，让林如海的脸都涨的有些红，最后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的走出了车外。

林如海站在车辕上，看着眼前熟悉的“敕造荣国府”的金字牌匾，不免的双眼湿润！

“恭迎姑丈！”

贾家的男人几乎都在门外等着这位“衣锦还乡”的姑老爷，显然他们现在也大多听说了这位国士的事迹，难免此时有些好奇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颤动着嘴唇，看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贾政贾赦也是喜不自胜的上前对他拱手问好！

林如海缓缓收回视线，看着贾政贾赦，急忙的下车，缓缓的躬身道：“恩侯，存周，多年未见了。”

一句话说的贾赦贾政也是心中无比心酸，尤其是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妹夫，如今变得如此模样，都是有些唏嘘感慨，急忙的上前搀扶着林如海，谁料林如海却泪眼婆娑的紧紧的抓着两人的手，随后有些哽咽的道：“敏儿，敏儿她………我对不起你们！”

泣血之声，引得贾赦贾政二人也是跟着落泪，三个大男人一时哭作一团，虽然都说贾家人是畜生，但是好歹的人之初性本善，曾经最起码的对彼此之间还是有兄弟姐妹之情的，想起亡妹，不免被勾动的哭泣了起来！

一时贾琏的小辈上去好生劝了一番，这才止住，贾政擦着眼泪道：“如海多年未归了，一见面说这些做甚么？还是快快进去，老太太本来就等不及了！”

林如海点头称是：“多年未见岳母大人，还须当面向她老人家请罪！”

众人围着，贾政便是也向林如海介绍这些新增的贾家子弟，贾琏自不必说，贾宝玉，贾环，贾兰，贾琮………

林如海笑着看着贾宝玉道：“想比这就是那位衔玉而诞的贵公子？”贾宝玉听林如海说自己，竟不知怎的，脸色发红呐呐的不敢说话！

贾政微微有些意外虽然废物，但是从不在待人接物上出问题的儿子，不过还是替宝玉接过话道：“不成器的紧，他二兄多有提携，终是没用，如今只在家读书。”

林如海深深的看了宝玉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贾环道：“璟儿曾与我说过环哥儿，读书是很出息的，璟儿甚至曾经不免自豪作讲，吾家四代，在武惟我，在文惟环，有子弟如此，乃是贾家之幸，后继有人！”

贾环闻言急忙躬身道：“二兄谬赞，环亦知自身之弊，不敢自傲，伏请姑丈教训，贾家子弟贤良众矣，有二兄居前，环焉敢称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