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离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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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城东门下，离开门还有大半个时辰。柴玮轩用王府金牌，又拿刀架在守城校尉的脖子上，硬逼着开了东城门，马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出去，飞驰在东郊小路上。

行至山脚，等不及车子停稳，柴玮轩便飞窜出去，往山上急奔。

快奔至山顶时，阳光已射出云霞，随霞光一道迅涌喷出的，还有光寒如冰的剑气。女子单薄的身影在片片飞落的花瓣中旋转，明艳的朝阳也射不透那深深的寒冷，地上满是斩落的残花。那一刻，他心痛到无法自已。

他默默看她飞旋着挥剑斩落一丛又一丛的扶桑，直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身体如飞絮一般飘落。柴玮轩赶上去，接住落下的女子，泪水和汗水打湿她的秀发，湿透薄薄青衫，她的手掌被剑柄磨破，鲜血一滴一滴，落到他的心头。

瑛王的婚事如火如荼准备着，瑞王这个闲散王爷却事不关己，整日不见踪影，每天一下朝就往城外跑。

那天，在山顶找到万念俱焚的如云，他抱住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子奔下山。看到王府马车，她哭着哀求不要回去。环顾四周，榭亭山脚下几户农家小院，阡陌交通鸡犬之声相闻。柴玮轩寻到一户看着本分的老夫妇，把如云暂时安置下来。

今日散朝，皇上留几个皇子并礼部官员议事，礼部尚书徐秉在朝堂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结束时已近黄昏。柴玮轩匆匆回府脱下朝服，换上一身布衣，快马奔出东城门。

来到山脚下的农家，老农妇刚备好晚饭。

“老妈妈，姑娘今日可好？”

“公子来了。姑娘还是那样，一句话也不说，几乎不吃不喝的。”老妇人褪色的衣服干净整洁，常年劳作的粗糙手上端着一碗清粥和一碟小菜。

柴玮轩感激地一点头，接过老妇手里的清粥小菜，走进如云房间。

女子坐在窗前，暮色暗淡，秋日残阳的光影中，人似透明一般，瘦弱得不盈一握。柴玮轩心中百感交集，只想立刻揽住她的肩头，不再让她受一点伤害。

“秋深露重的，穿得这样单薄，仔细着凉。”柴玮轩轻声说着，随手拿起一件外裳给女子披上。

女子一动不动，紧颦双眉铅华淡淡。

柴玮轩舀一勺粥送到女子唇边，她只是微微摇头。

“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只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姨夫姨母一定心疼你这个样子。姨夫没有如寻常女子一般，把你养在深闺，而是让你读书明理游历天下，就是想有朝一日你为自己活。世上事岂能尽如人意，谁没有过万般无奈的时候。”

伙伴的话似乎起了作用，想到父母，如云缓缓低下头，接过清粥慢慢吃了。柴玮轩静静陪着，直到月上中天，看她安静睡下，才稍稍放心离开。

连着三日，柴玮轩与羽林卫大将军唐于飞，并兵部诸人通宵达旦议事，第四日午时方散。匆匆赶到农家，已是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简单的菜香。

老夫妇的小院里，女子一身粗布衣衫，一头青丝用布巾挽在脑后，不施脂粉不着半点珠玉，她正挎一个篮子帮老妇喂鸡鸭，正午璀璨的阳光为这人儿投下剔透的粉晶，她偶尔起身抬手轻轻拂开额前的碎发。

柴玮轩痴痴地站着，她的脸庞因为一层薄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常年习武，使她的身姿挺拔匀称，虽然瘦了不少，却更有一番傲雪凌霜的味道。

看到院外的柴玮轩，她浅浅一笑“你来了，用过午饭没？今日我帮着老妈妈做了羹汤，一起尝尝？”

柴玮轩一阵欣喜，他的小小云又回来了。

农家的饭菜清新简单，与质朴的老农夫妇同桌，如云为他舀汤夹菜，老农说着收成与畜禽，一桌子笑意盈盈。柴玮轩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美的饭菜，胜过豪华宫宴珍馐无数。想到皇宫，柴玮轩轻盈的喜悦被重重坠了一下，今天他是来告别的。

午饭过后，两人坐在院中帮老农剥玉米，柴玮轩寻思着怎么开口。

楚队在边境挑衅，周皇任命唐于飞为平南大将军，率八万大军前去讨伐。由于柴玮轩在两次小战中显示了非凡的军事才能，柴修决定让这个游手好闲的儿子跟随唐将军到军中历练，遂命柴玮轩为本次南征副将，三日后随大军出发。

“玮轩，你有事要跟我说？”

“我”柴玮轩偷眼看她的脸色，少有的嗫嚅着，“大哥大哥被父皇罚闭门思过半年他，他这段日子发疯似的到处找你，几处亲眷府邸自不必说，他还亲自带王府侍卫日夜守在各城门口严加盘查，昨天又擅自通过兵部发下海捕文书，终是触怒了父皇。”

如云背过身去，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忍也忍不住。她以为伤口开始结痂，哪知道只是自欺欺人，那伤口好好的在那里，碰一次疼一次，她和他之间隔着锦绣皇权，不管心里再怎么挣扎，终是不可能了。

身后又响起柴玮轩的声音，“我要出京一段时间。楚队骚扰边境，父皇命我随大军出征讨伐，后日便要出发，三、四个月能回返。小小云，我……不放心你，要不我派人送你回风先生处小住？”

她渐渐止住眼泪，听到这话没有离愁，反而心里一亮，“楚与蜀国交界，我可否随大军同行，回去祭拜父母？”

带她一起走？柴玮轩从没想过这个选择，他兴奋地站起来，又有些踌躇。

“你给我找一套军中的衣服，瑞王殿下出征，带一两个随从总是可以的吧。”

“只是……行军打仗非比游山玩水，我不想再让你冒任何风险。”

如云并未听他说话，而是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有无限遐想“汴京这方寸之地我是呆够了，天地之大，还有很多我不曾去过的地方。玮轩，你说得对，我要为自己而活。”

她的随性让自小困于亲贵之家的柴玮轩羡慕，只是最后一句话让男子莫名地有些惆怅。

突然女子拉住他的胳膊“玮轩，后日就要出发，现下我有件急事，只能找你帮忙。还记得咱们争抢的那颗夜明珠吗？我要把它带到父母坟前祭拜，你能否到林府取来？”

“这还不简单，我就去，黄昏前给你拿来。”

“可是，可是你别惊动任何人，你……能不能入夜再去，东西就在我卧房的床头。”

如云讨好地看向柴玮轩，眼角尤挂着晶莹的一颗泪珠，“就是……要委屈瑞王殿下当一次小小的飞贼。”

柴玮轩被唾沫呛得大声咳嗽，如云忙着又是捶背又是理气。隔壁院中的大黄狗闻声朝他们狂吠，两人相视一愣，互相扶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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