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伐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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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春天总是来得这么突然，昨天还寒风瑟瑟今天却暖阳高照。皇帝孟伦游兴大起，携最宠爱的贵妃徐氏与百官同游浣花溪。徐贵妃单名一个蕊字，是蜀中有名的才女，风姿绰约容颜绝世，精工诗词音律，如空谷幽兰又风情万种。蜀皇还是太子时，便对她一见倾心，多年来始终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龙舟嬉水，随侍官员的大小船只也排了四、五里。天府之国富庶安定物产丰饶，百姓平安喜乐。今日天气晴朗，都人士女倾城游玩，浣花溪两岸熙熙攘攘，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蜀帝向左右道“世人都道江南富庶，金陵城中秦淮河畔繁华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兵部尚书陈浦年道“陛下与先帝统御蜀中四十年，与民休息不动刀兵，而中原大周皇帝穷兵黩武，连年战乱，前年更是不顾秦晋之好，拥兵五十万攻灭吴国，如今秦淮风光恐怕早不及我蜀中山河繁花。”蜀帝点头，深以为然。

中午，在船中开宴，御厨呈上百种美食，牛羊鱼豚鹿无所不有，蒸煮烤煎炒无不用其极。皇帝孟伦只略看一看，无甚胃口，徐贵妃娇柔一笑，轻轻击掌，两名宫女捧着两个食盒近前

“爱妃又做了什么新奇菜式？”孟伦笑问。

揭开一个浅色食盒，立刻香飘四溢，满座皆翘首。

“臣妾见陛下日日欢饮，玉盘珍羞食不甘味，殊不知欢饮熬夜最伤脾胃。臣妾用净白羊头加红姜慢炖，羊肉温补红姜疏肝和胃，是上好的食疗之膳。”徐贵妃十指如玉，夹起一片羊肉送到孟伦口边，这肉片透薄如纸色泽红润，皇帝一尝，只觉得回味无穷食欲大增。

“爱妃做的这道羊肉风味独特，比御厨因循守旧的菜好上百倍，只是这羊肉却又不似羊肉，朕尝着还有’荔枝绿’的味道。”孟伦细细品嚼意犹未尽。

徐贵妃掩口而笑，“陛下好品味，酒香正是这道菜的精髓。臣妾昨日便命人将炖好的羊肉紧紧卷起，上置大石压镇，再以’荔枝绿’浸润，十二个时辰之后酒香入骨，最能振奋食欲。”

再打开一个深色食盒，内盛之物皎白如月清甜扑鼻。徐贵妃娇声道“陛下再尝尝这是什么？”

孟伦细嚼几下微闭双眼，“山药片爽脆不腻，上覆莲粉满口清香。爱妃为朕烹制的菜色别出心裁，非用情用心何能至此？”

徐贵妃嫣然一笑，转身离了御座，曼展纤腰轻舒云袖，翩然起舞，宽广的衣袖飞舞如云霞，疾旋如飞环佩叮当，裙裾绽放宛如漫天飞花。

“启奏陛下，大……大事不好，周朝大军已攻入都江堰！”内侍急促的奏报声如晴天霹雳，杯碟掉落之声四起。

孟伦惊疑不定，“成都周边十四万守军安在？”

“大……大军不战而降。”

“不战而降？不战而降！”孟伦从吃惊愤怒到无法置信，如呓语一般失神地望着座下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众人。

“陛下，成都城内尚有万余将士，国都城墙坚固，可聚兵坚守以待援军。”上将军焦柯颤抖着抱住皇帝的脚。

孟伦苦笑道“朕父子以温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临敌，不能为朕发一矢御敌，虽欲坚守，谁与吾守？谁以援吾？”

蜀地远离中原战乱，将帅士卒习惯了歌舞升平，陡然见到战甲生辉，星旗电戟的大周军队，纷纷不战而降，瑞王大军堪堪两个月就逼进成都。

距成都四十里外的都江堰是皇室避暑圣地，蜀皇在此处大兴土木，建造了一座避暑的水晶宫殿。左宇杰的先头部队不费一兵一卒便站在行宫大门外，瑞王军令森严，士兵严守军纪进入行宫，清理完没来得及逃跑的太监宫女，未动宫中一草一木。

柴玮轩走进奢华的行宫，整座宫殿依河而建，大殿以楠木为柱沉香做栋，河畔初春的微风吹来，阵阵幽香缭绕宫室。蜀国宰相龚一帆是建筑行家，行宫建造之初，他为讨贵妃喜欢，大费周章，把四周墙壁尽用琉璃镶嵌，又极尽奢华的以珊瑚嵌窗，碧玉为户。

这时，初春的阳光透过窗棱，整个建筑内外通透迷离，置身其中宛若仙境，值守士兵都忍不住啧啧称奇。柴玮轩不禁摇头叹息“可惜孟伦这样一位励精图治年少有为的皇帝，经栉风沐雨创天府之国，却守不住盛世繁华。”

琉璃寝殿，白玉龙床光华夺目，在日影中泛起彩虹，左宇杰好奇地走近，不禁小声惊呼起来“瑞王殿下，您看，这……”

柴玮轩寻声走过去，原来是一张以整块巨大的和田玉精雕细刻而成的龙床，玉质温润色泽柔和，龙床镶满了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七种名贵的珍宝，寝殿四周的香炉中焚着名贵香料，阵阵香雾萦绕，置身云水间，沉醉不知处。

柴玮轩紧锁双眉，拔出佩剑，一声巨响，左宇杰吓得呆在原地。只见瑞王面带愠色持剑又一重击，断成两截的玉床再复粉碎，一件稀世珍宝立毁。

“殿下，这玉床世所罕见，您何不把它献与皇上？”

“孟伦父子偏安一隅，穷尽一国之力逍遥享乐，穷奢极欲至此，国家怎能不亡？此等奢靡之物，只会教人纵情声色，要它何用？”柴玮轩还剑入鞘，头也不回地走出寝殿。

瑞王骑着高头大马带军进入成都的那一天，蜀国君臣大开城门，在道路两旁跪迎。

乍暖还寒时候，城内已经花团锦簇，贵妃爱花，最爱芙蓉与山茶，皇帝不仅下令在城墙上种满芙蓉花，就连寻常百姓也要家家栽植山茶与芙蓉。虽然现在天气尚寒未到芙蓉花开时节，贵妃却不可一日无花，宰相龚一帆亲自设计了从各家厨房通往花园的暖烟道，利用炉火的热烟为花供暖，保证城中的花常开不败。

群花争奇斗艳，红如火白似雪，远看如朝霞绚烂，近旁则花香沁人，铁甲军队踏在飘落的花瓣上，一脚把姹紫嫣红踩进泥泞中，也把孟伦与徐贵妃游宴寻诗，尽享奢华的繁花岁月没入石泥。

在成都休整半个月，安排好巴蜀接管事宜，沈婷的父亲陕州刺史沈崇利配合瑞王伐蜀有功，皇帝命他暂时代管蜀地事务，而蜀国君孟伦则由瑞王押解进京。

最寒不过冷雨天，冷雨夹雪，风带旧寒。押解孟伦的车队跟在瑞王护卫队伍后面，默默而行。刚出王宫大门，乌压压一片人头立在道路两旁，延绵不绝。看到孟伦的车子过来，前面的人群开始呜咽着跪下，孟伦闻声掀开车帘，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掩面悲泣，雨雪冷风中君民哭声越来越大。

左宇杰回头看着瑞王，柴玮轩道“孟氏以仁治蜀，百姓对他有情无可厚非，由他们去吧。”

车队在冷雨和哭声中行进，送行的百姓越来越多，延绵数百里望不到头。孟伦从开始的低声哽咽继而涕泪横流，最后悲从中来，竟在车里嚎啕大哭，“蜀国在朕的手中盛极而衰，如今山河破碎，臣民沦为亡国之众，我生时有何面目再见蜀国黎民百姓？死后又有何面目见先帝祖宗？”。

徐蕊握住孟伦的手泣不成声，良久才忍住哽咽道“妾蒙陛下盛宠，享尽世间情爱繁华，如今永诀故土，曾经的锦城繁花雕栏玉砌再无缘相见，妾唯有自尽以忠陛下，妾命不足惜，只是不忍陛下一人独自面对异乡风霜。妾留下贱命只求在以后风刀霜剑的日子里，为陛下带来一丝温暖。”

车辚辚，马萧萧，故国在跋涉中渐行渐远离，雁鸣声声，花草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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