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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醉音,残虹一剑,广陵散人。
他们仨是在影视城伏击张至清失败后,连夜化妆出城,仓皇逃到了黄山西南麓的宏村避风头。
昨夜,仨人得到确切消息,张至清已经离开宁州前往旦门山岛,所以他们决定秘密潜回宁州。
绕过这条密林山坳小路,去到隔壁乡镇再转车,从而避开大路上所有的监控,是广陵散人精心挑选的路线,也是他以前惯用的金蝉脱壳手法。无论是黑龙团,还是公子党,都应该不知道这条密道,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一直在宁州跟他们单线联系的秋染。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秋染都不可能将自己地行踪透露出去。吴醉音很相信这一点,毕竟秋染跟她都是张羡鱼最为信任的左臂右膀,她不认为有人会事先掌握到自己的路线,从而提前进行埋伏。
所以,当一枝羽箭射进吴醉音眼眶的时候,她会那么的震惊,能出这个纰漏,答案只有一个。
秋染叛变了!
在一瞬间,与吴醉音同样想通了的,还有广陵散人。
这位在二十几年前曾经因钱财而去行刺萧云、又因行刺而与萧云结成莫逆之交的糟老头一直都是在市井民间过活,日常打交道的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忠厚,伪善,暴躁,怯懦,小气,记仇,等等等等,什么样性格的人都见识过,绝对是个人精,面对眼前的危机四伏,还能想不通其中的道道?
境况刻不容缓。
漫天羽箭似一道道强光,汹涌而来。
广陵散人迅速摘下笠帽,猛地甩出去,磕飞一连串的羽箭,怒吼道:“道子,带小姐走!”
此时的残虹一剑早已是一剑在手,挥出的剑影快到几乎肉眼看不清,把所有的羽箭挡在身前。
听到广陵散人的大喊,残虹一剑放弃了冲进树林里,抱起地上浑身脏透的吴醉音,快速遁走。
林中的人似乎也看穿了对方的意图,立即有黑影从树上跃下,朝着残虹一剑逃跑的方向追去。
雨势渐大,丢弃了笠帽的广陵散人披头散发地站在雨中,状若疯虎,右手那根权当用来爬山的木杖往地面上狠狠地一戳,竟然戳出了一个近10公分大小的黑洞,木杖趁势在极短的时间内向前一伸,将将挡住了一枝宛若天外飞来的羽箭,钉的一声闷响,那枝箭狠狠地射进了木杖之中,差不多没入了半根羽箭,箭上蕴着的无穷力量,震得广陵散人手腕微微一抖,杖头在一瞬之间,炸裂开来!
广陵散人骤然眯起了双眼,心中生起一股彻骨寒意。
如此迅雷一般的箭技,似乎只有九品上强者、恶来的领头雁简易行才有这种水平。
而简易行这时候应该在旦门山岛,离这里应有数千里地。
隔着林子里的枯枝,广陵散人那双清明的双眼,大概看清楚了站在树丫间的箭手面容,那是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但他知道自己亲手接的那一箭,一定是得了简易行的真传,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年轻人,一定是简易行的徒弟!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广陵散人早已借着那一杖的反震之力,整个人飞向了空中,像一只大鸟一般展开了身姿,手持木杖,状若疯魔一般向着那边砸了过去!
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拖延吴醉音离开的时间。
广陵散人虽然身材矮小,但杖意杀伐十足,整个人翱翔于空中,像只雨中觅食的凶狠秃鹰,充满了一去无回的气势。几十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与神箭手交锋,最关键的就是要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但也是有利有弊,毕竟此时跃至空中,就相当于将自己的空门全部展现给对方,而且人在空中无处借力,更不容易躲开那些鬼魅至极的羽箭。
清殇能将一名内力深厚的九品强者逼成这副舍生取义的狼狈模样,果然名不虚传。
广陵散人顾前不顾后地掠了过去,看着那名箭手宁静的面容,知道对方要借机发箭了。
果不其然,那名最厉害的箭手也知道,机不可失,左手一探,已从身侧取出一枝箭羽。
上弦,瞄准,射击!
很简单的三个动作,但完成的是如此自然,如此和谐,如此快速。
行云流水一样美丽,就像本身就是无法割裂的一个动作而已,妙不可言。
这种线条勾勒简洁的美感,来自于平日刻苦的练习与对箭术的天赋,还有简易行的教导有方。
嗖的一声!
第二枝箭又再次射向了广陵散人的咽喉,此时他人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避如此迅疾的羽箭!
但广陵散人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闷哼一声,不躲不避,将真气运至胸腹,以自己最愚蠢也是最厉害的铁布衫硬撑了这一箭!
箭枝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咽喉,像撞在了一堵坚硬的墙上,发出咯的一声怪响。
广陵散人毫发无损,眼中异芒一闪,整个人已经杀至那名箭手的身前,一杖劈了过去!
此时两人之间只有五尺距离,刃在咽喉,那名箭手如何能避得开躲得了?
可是,令人诧异的是,对着那如疯若魔般的一杖,那名年轻的箭手依然面色宁静。
只是整个人极为稳定地往树枝后退了两步,长弓护于身前,口中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收!”
随即,年轻箭手像做自由落体运动一样,纵身跃下树干,恰巧躲开了广陵散人那绝杀的一杖!
与此同时,四张渔网突然从天而降,像包饺子一样,前后左右,封住了广陵散人所有的退路。
广陵散人目光一寒,瞬间明白过来那名箭手是用自己的生命来做诱饵,引他上钩,真够狠的。
他来不及多想,双脚急忙在粗壮而湿滑的树干上连点几下,身子极速后退,右手的木杖猛挥。
呲啦!
后面的那张渔网被生生劈开了一道裂口,广陵散人矮小的身躯就从那道裂口中穿了过去。
就在他逃出渔网的一瞬间,一枝夺魂箭穿雨越林,在极短的距离内,再次射向他的后背空门。
距离太近了,广陵散人来不及躲避,也没有足够时间去祭出铁布衫,那根羽箭还是扎进了肉。
嘶!
一道生疼,让广陵散人从空中像中落难凤凰,怦然坠落,嘭!重重着地,他噗地喷出了鲜血。
可在生死一线的时刻,容不得他有半点喘气的时间,箭声再作,他只好硬挺起身,直面来箭。
木杖已经在刚才落地期间不知掉到那个犄角旮旯了,他只好竖掌,摆了一个礼敬神庙的姿式。
那枝细细而噬魂的黑箭,钉在他宽厚有老茧的掌缘,就像是蚊子一般,盯住了可怜人们的肉。
颤抖了两下羽翼,便落下了地。
铁布衫果然了得。
只是,蝴蝶的翅膀再小,也能形成大西洋的风暴。
一枝黑箭虽然只是很轻微地一叮,但广陵散人的身体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被震得退了一步。
又一箭至,广陵散人再次忍痛举掌,封,再退,他的牙缝中不知不觉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而漫天细雨之中射出来的黑箭却越来越快,就像是美国太空总署的无线电波,没有中断一般。
不知道那名年轻的箭手,究竟拥有怎样可怕的手速!
如是者九箭。
广陵散人被硬生生震退了九步,被那些可怕的箭羽逼回了刚才遇伏的山路之边,黄泥路上,还有刚才吴醉音眼中洒出的淡淡血迹。广陵散人神情严峻,这么多枝鬼神难测的厉箭,如果是换成别的人,早就被射成了刺猬,也只有他,才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但铁布衫的不间断运用,还是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双手已经出现痉挛般的颤抖,还有几个被箭头形成的小血点,正缓慢地向外渗着血。但他知道此刻还不能走,因为他面对的这个年轻箭手实力太强,很容易追上带着累赘吴醉音的残虹一剑,所以唯有死撑下去。
在广陵散人真劲直贯双臂,震飞了最后一枝箭,树林里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
对方也累了。
雨中慢慢现出了那名年轻箭手的影子,还有四个刚才撒出四张渔网的箭手,他们慢慢走过来。
广陵散人站在原地微微喘着粗气,看到年轻箭手那张脸时,他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你好。”年轻箭手微笑道,那是一张比萧云更英俊的脸庞,简直是少女杀手无疑。
“是不是秋染出卖我们?!”广陵散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力逃出生天,想在死前得知答案。
年轻箭手没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将黑箭搁在弦上,再次瞄准了无法灵活行动的广陵散人咽喉。
“是不是?!”广陵散人绝望地嘶吼道。
“射。”
回答他的,只有年轻箭手这一个稳定到可怕的字。
年轻箭手虽然下了命令,可他自己手中的箭却没有脱弦而去。
除了身后那四名箭手可是不断挥霍手中的弩箭,林子里一片嘈乱,不知道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了多少箭手,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将广陵散人围在了正中,手中都拿着弩箭,依照这声射字,无数枝长箭脱弦而出,化作夺魂的笔直线条,狠狠地扎向了广陵散人的身体!但铁布衫这种笨功夫并不是浪得虚名的,苦熬几十年才能大成,其威力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化解,当当当当,无数声碎响在他的身周响起,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足足有上百枝飞箭被铁布衫击碎。
残箭堆积在他的身周,看上去异常悲凉,这是一个何等样冷酷地场景。
那名领头的年轻射手似乎对广陵散人的武功特点很了解,并不着急,只是冷冷看着像垂死野兽挣扎一般的广陵散人,看着这位九品强者与漫天的箭雨无助搏斗着,他知道,对方的真气雄厚,如果想要远距离射死,就需要耐心,要一直耗下去,只要广陵散人的真气稍有不济之象,一身硬扎本领再也无法维持。
箭矢入体,那就是广陵散人的死期。
所以,他只是瞄准着广陵散人的咽喉,冷漠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
宁州,同样有雨。
傍晚时分,天阴沉沉的没半点亮光。
萧云孤独地坐在张家三楼阳台的一张藤椅上,目光游离地看着外面无穷无尽的细雨,很寂寥。
白信杰坐在屋里,不敢上前叨扰,即便他很喜欢跟二少爷说话,可此刻的气氛,肯定不适合。
四周除了偶尔响起的鸟叫声,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可偏偏二少爷仿佛被鸟叫声给迷倒一样。
枯坐了一个多小时,萧云才从魂不守舍的状态恢复过来,起身道:“信杰,少爷嘴又馋了。”
“您又想跟三爷喝酒啊?”白信杰有点无语道,昨天这俩叔侄就喝了个酩酊大醉,一塌糊涂。
“你家二爷可没说要限制我喝酒吧?”萧云微笑道。
“是没说,可是……”白信杰犹豫道。
“可是个屁,赶紧去,不然那一套《列子》孤本你就甭想了。”萧云威胁道。
“别介,我这就去。”历史狂热爱好者白信杰连滚带爬地去找张羡鱼了。
张羡鱼也很够意思,又带着两瓶陈年佳酿过来,在阳台上再次与萧云对酒当歌。
“广陵散人今天早上被杀了。”萧云在张羡鱼倒酒的时候,忽然压低声音道。
张羡鱼手一抖,溅出了几滴白酒,随后恢复稳定,问道:“哪得来的消息?”
“刚才我的人用鸟叫给我传了消息。”萧云抽出纸巾,擦了擦滴在玻璃桌面的酒精。
“醉音呢?”张羡鱼斟好酒。
“跟残虹一剑一道消失了,生死未卜。”萧云低声道。
“你怎么看?”张羡鱼问道,随后不等与萧云碰杯,就一口闷了。
“张至清要对你下手了。”萧云轻声道。
张羡鱼侧脸看了一眼萧云,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你不了解你爸。”
“嗯?”萧云拧起眉头。
“他是一个自负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生,不可能会在乎我的生与死。”张羡鱼轻声道。
“那你以为呢?”萧云震惊道。
“她。”张羡鱼淡淡吐出一个字。
萧云一愣,随即苦笑道:“呵呵,看来我是时候用掉燕中天留给我的最后一张底牌了。”
张羡鱼望了眼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再次默默斟满一杯酒,跟萧云碰杯后,一同仰头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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