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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奇人
诸部黑山贼精锐合兵突袭巨鹿官兵重甲骑,确实是占了些便宜的,只是这支官兵骁勇,又是训练有素,败而不乱,很快就整队后撤,只是被杜长、于羝根等领步卒堵住南路,只得往北逃,甩开步卒后,只剩孙轻、苦蝤、邓季三部重甲骑吊在后面追杀不舍。
之前与贼兵厮杀,这支官兵精锐向来都是追杀别人,被人追得如此狼狈也是第一次,一路败走,且战且退,直快到涿郡地界,除邓季部坐骑是良马外,其余黑山贼坐骑比不上西园厩马,俱精疲力竭,只得先停下将养马力,让官兵逃脱。
孙轻、苦蝤两部停下将养坐骑,邓季战前便令韩齐领刀盾卒、李当之收容伤卒,此时应跟在后面不远,他们人少,恐遇意外,便按原路缓缓先归。
待寻到韩齐等时,竟见他们正围在一片树林前,全戒备着林中。
队伍后面空地上,马车队旁已多出一辆牛车,此时有一老一少两名妇人坐在牛车上,老妇斜靠年轻妇人怀中,由李当之给她切脉,车前还有个少年文士领几名部曲紧张地注视着。
这是什么情况?邓季有些疑惑,韩齐也看到了自家队伍回来,忙打马上前,兴奋道:“屯长,林里有支商队哩!”
韩齐从贼后,邓季还从未见他对掳掠一事如此积极过。
邓季并不明白,汉朝商贾地位极低,因战争中囤积居奇,从高祖刘邦开始便看不起商人,颁布限制打击商人的政令,汉武帝时,更是每逢战事,便将商人、罪犯、倒插门女婿一起发配边疆戍边打仗,除了天子,社会上虽儒家已一家独大,士子受人尊崇,但也还有不少人认同商人是韩非子所说“五蠹”之一的说法,除了有钱,商人在这时代还真没什么地位和好名声。
就连韩齐这样的贼中另类,对抢他们也没任何负罪感。
这时候,林中苏姓商人早被吓白了脸,在心里将那擅自暴露林中众人的少年咒过无数遍。
商队足有六百余人,韩齐等不过才数十卒,可苏姓商人绝不敢妄动,这点人手面对小股山贼时还好,但再笨的人也知晓这些能将巨鹿官兵追得狼狈逃窜的山贼不好惹,又都是骑兵,自家逃都逃不得的,若真冲突起来伤了人命接下仇怨,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就眼前也不好受,因为带队围在林外的贼头禀过后,刚到的贼人少年首领淡淡说了一句:“是么,让他们将货物牲口留下,自去罢!”
对于因自己行为连累到同行的商队,少年文士心中也有一丝歉意,可在他心里,现在什么都比不上母亲的病情重要,这念头只一闪既过,注意力很快又完全集中在切脉的医匠身上,将身后商人们忘在脑后了。
这医匠面容严肃,少年文士死死盯着他,心跳得愈来愈厉害,只觉得这次诊脉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许多,害怕再次失望,又盼着这医匠就此一直下去,诊断永远不要结束。
他的母亲斜靠在儿媳身上,眼睛并没放在身边医匠上,却一直在含笑看着少年,生命固然可贵,可在她眼里更心疼孩儿,除去咳嗽时脸上因疼痛微微变形外,多数时候,她都很平静。
过了不知有多久,李当之终于收回手来,缓缓开口道:
“老夫人这病,只因体弱肾气衰退,精气衰弱,无以化生肺脾二藏之气以养后天,脾气亏虚,内外因相合而成病!”
少年只关心结果,忙不迭抢问道:“先生可能治?”
“这个么,”李当之微一沉吟,少年文士心刚“咯噔”一下,又听他道:“若吾师在,或只需十余日治之,以我之力,却只能以汤药调养,缓缓图之,却是耗日持久,无三五月不得见效,却差吾师远甚!”
这病别的医匠都素手无措,巫者虽言能救,施法数次却依然如故。虽不知眼前医匠师从何人如此推崇,但听闻他便能救,少年已是欣喜若狂,生出希冀来,下跪顿首道:“如此,便请先生往寒舍一行,待治好阿母,小子拼尽家财,也要奉上诊资谢仪!”
“当不得如此!”
少年文士行如此大礼,李当之不肯受,忙起身去扶,邓季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忍不住问道:“此地尚有许多伤患在,你是何人,便敢请我家李先生前去?”
少年文士刚被扶起,才惊觉自家浑然忘我,这是在贼众中呢,忙又对邓季拱拱手,道:“右北平田畴田子泰,见过小将军!”
说实话,见人冲自己这般郑重施礼,对方是个难得的士人不说,还称呼自家为将军,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在这时代混迹十六年,身份差别的认识已深入骨髓,明知这人是有求于己才如此客气,邓季还是受宠若惊,忙不迭跃下马来回礼。
不过,田畴?是田寿畴么?《演义》中虽不记得,但这名字游戏时好像有些映像,这少年该不会也是个名士罢?
这时代的人只要能给邓季留下前世记忆的,就绝不会是乏乏之辈,反正这人也是个士人,招揽到的话就算不是游戏里那人也不吃亏,礼毕后,邓季爱名士如痴的毛病立即又犯了,张口便问道:“足下愿从贼否?”
如此突然,非但少年文士目瞪口呆,周边人们亦侧目以视,太史慈早听旁人说及少年见名士时疯态,此时得见,果不其然。
邓季也知自家话一时说得突兀了,忙解释道:“这位李先生乃神医华佗弟子,医术有名,只是如今效力于我,我方伤患亦多,人有亲疏之别,俱是治病救人,自得先疗我山贼众患者才是,他可不能随你去,且官兵只怕还要回来,此地不可久留,若足下不愿从贼,治病一事恐有诸多不便呢!”
这就是威胁了,不等少年文士回答,李当之已怒道:“吾早说过,眼中只有疾患,并无人等之分,如何拿我医术来胁人?”
邓季嘿嘿冷笑,并不理他,还是田畴更分得清这里谁说了算,他略想过,正容道:“足下若能使贤医治好家母病痛,我田子泰莫说从贼,便是身化粉糜又有何妨?”
“不可!”
突然出言反对的却是田畴母亲,这老妇人一时激动,连咳过好一阵,急得她那儿媳忙抚背为她顺气,田畴亦疾步抢上帮忙。
她一掌拍开田畴,面上已乏起怒容,大声道:“何顾我这苟喘之身,没了自家清白,若你真从贼去,我还要这性命作甚?还寻什么名医?”
说完又是一阵好咳,这老妇人倔强得狠,田畴忙屈膝跪下,嚎啕道:“非儿不惜自身,只是自幼失怙,全仗阿母拉扯大,如何舍得……”
他的话令闻者心酸,老妇人与她背后儿媳亦哭,只这般哭啼景象,倒似自家在强抢民女一般,邓季忙上前喊道:“好叫阿母得知,我等也不是一心为恶,如今朝廷昏暗,待时机到时,亦要寻明主,去博个万户侯,封妻荫子的呢!”
阿母的称呼已可指老年妇人,倒并非只能叫自家母亲,听到邓季的话语,老妇人不由一怔,这才止住泪水,疑惑看来。
邓季便扯韩齐、车黍作证,田畴跪地又死死哀求,直好一阵后,这老妇人才叹口气,由媳妇将车厢布帘挂下,阻住里外视线。
看老妇人举动,这是说通了?想自家在崔度、田丰那里屡次碰壁经历,这次未免也太过容易了些,邓季犹自不可置信。
莫非,是因为这田畴名气不如田丰?或许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游戏上那田畴?
邓季心里已动过多少念头,只是他爱名士如那叶公好龙一般,却不知田畴本就是历史上一个奇人,生平得褒贬不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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